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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裡沒有悅目與甜美”

作者:中工網

原标題:攝影家嚴明踏上一趟漫長的彩色旅程,捕捉散落在民間的煙火人情的痕迹——(引題)

“我這裡沒有悅目與甜美”(主題)

勞工日報-中工網記者 陳俊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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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黑白攝影為人所知曉的攝影家嚴明,推出了第一本彩色攝影作品集。這些年他已經在偏離紀實攝影的探索,更注重每一張作品往視覺和情緒的深處走。

嚴明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回答,為何從黑白攝影“轉身”彩色攝影?

在過去的這些年,70後的嚴明以黑白攝影為人所知曉。“選擇黑白或彩色攝影是基于創作需求的自由決策,而不是對某一種形式的固守,轉身也不意味着背棄與決裂。在我的攝影作品裡,沒有一張是為了悅目與甜美的。”這是他的答案。

近期出版的《迷牆》(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收錄了嚴明的彩色攝影作品。上百張照片,分為4個篇章:情迹、迷牆、無常、未央。他同樣需要反複解釋,分篇章僅是為了間隔,命名不過是務虛。至于作品時間跨度5年、足迹踏遍半個中國,他不願意一說再說,時間與距離不是重點,這些年他已經在偏離紀實攝影的探索,更注重每一張作品往視覺和情緒的深處走。

采訪嚴明這天,北京迎來今冬的初雪,他在深夜感慨“太好了”。前一晚是在北京一家書店舉行新書首發式,活動現場擠滿了讀者。久未出現在公衆面前,嚴明有些拘謹,冒着汗,向我們講述對生活的觀察,對攝影的思考,以及那些讓他着迷的美與詩意。

樂園

2020年5月20日,嚴明買了一部新的數位相機後,就飛往了甯夏銀川。這幾年,他在西北拍照的時間居多。在甯夏和甘肅,他迷上了那裡的諸多遺迹。

在石嘴山市北郊的一座廢棄水泥廠宿舍中,他拍下了《歲寒三友沙發》。那是一張被主人遺棄的沙發,靠背上松竹梅的圖案清晰可見,但已經包漿,髒兮兮的。當你直視照片,可以感受到時間的流逝和曾經生活的痕迹,它曾經給予主人依靠與溫暖,在搬離時隻能留在原地……

嚴明鐘愛北方,他喜歡往曠野之地跑。要是問他為何,他會告訴你,面對開闊之境就是來勁,覺得開心。還有那些泛着泥土的小徑,那些沒有護欄的石頭台階,可能有古人經過的痕迹,都在等待着他去駐足與發現。

在西北,那些廢棄的工廠、家屬樓、學校、公園、寺廟,沒有人迹,多數無門無窗。如果有築巢的鳥兒,耳畔就不僅是曠野的風聲,還有叽叽喳喳的鳥聲,蒼涼而又孤寂,但又是一片樂園。

比如《紅蔓》,拍攝于甘肅白銀市平川區郊外一個荒廢多年的廠區,一排排用于住宿的瓦房。嚴明2020年去了一次,次年心心念念又去了一次,像是老朋友重逢一般,依舊會為這空房間牆壁上所繪的紅色藤蔓打動。

“這牆上留下了主人家愛生活的證據,他們一家人準備在這裡大大地生活一番,這紅蔓就是對生活的美好寄望。”嚴明覺得這是值得贊歎的,值得又一次折返前往。

有讀者認為嚴明的作品是“蒼涼景,歡喜心”。他在網上看到并記下了,暗暗歡喜,覺得這位讀者概括得很準确。

迷牆

嚴明像是不速之客闖入一個又一個建築之中。畫在牆上的紅色藤蔓、美人,貼在牆上的粘蠅紙,書寫在牆上的大字,那都是最初生活的希冀,随着時間蒙塵、包漿、龜裂、開片……嚴明駐足,感動,震撼,動心,然後面對這些“煙火人情以不可移動的姿态成為藝術品”,按下快門,去挽回那些流逝的時間。

如他所說,“我願意打撈起一些不知道與誰有關的漂流瓶,重新投它們進活水裡,再送它們一程。”

“迷牆”,英譯為“Wonderwall”,靈感來自英國綠洲樂隊的同名歌曲。在嚴明的了解中,前人把諸多重要的、珍貴的東西刻畫、安置到牆上。牆的功能除了圍蔽,也是呈現情感和審美的媒體、包裹生活的超級架構,當生活的投影在牆上更替,從來都不是冰冷的,時間空間曆史經濟文化盡在其上。殘牆讓人着迷的不僅是懷舊,它還可以劇透一部分未來。

去年春天,嚴明在武漢辦了一場作品展,關于“迷牆”的系列作品被命名為“破壁記”,展覽海報是那幅《美人》。那是在白銀一個廢棄的酒廠,院裡牆壁上的廣告畫。推測畫中美人的原型應該是八仙中的何仙姑,牆壁斑駁龜裂,色彩依舊、人物神态依舊。時間從不敗美人,所言不虛。面對這樣一幅置身鄉下的廣告畫,嚴明心動了,“心動了,這就是我的一個拍攝标準。那些東方文化風骨猶在,應該被重新觀看、重複觀看。”

探訪每一處廢棄樓宇,對于嚴明來說,就像進入一座新迷宮,逆着時間的方向,去開一個個關于時間的盲盒,“去重新撿拾、發現,這是一件幸福的事”。

深情

2010年初,嚴明辭去工作成為一名自由攝影師。自2014年起,他陸續出版了《我愛這哭不出來的浪漫》《大國志》《長皺了的小孩》《昨天堂》等多本作品,受到衆多甚至并不了解攝影的讀者的喜愛。

拈花細嗅的大叔,下班的米妮,夔門的猴子,風化的佛像,拱手作揖但丢失了項上人頭的古人雕像……嚴明的那些黑白膠片攝影作品,是他一年又一年外出的積累,傾注他的思考與态度,讓人記住,讓人稱贊。

按下快門的瞬間,是感性的沖動,然而出門前需要做理性的規劃。天氣因素,他排在首位,然後還有人文地理、山川河流、文化遺存等等,以及某地有什麼景點、有什麼特色。

比如照片《66号公路的桃花》,是甯夏中衛某地的一個景區,那裡植被稀少,桃花是假的,供遊客拍照打卡。有讀者看後留言說,被倔強的桃花打動。但這并不是嚴明的本意,“倔強生長的是人,以及一顆通過鄉村旅遊發家緻富的心。”

這樣的作品還有一些,散落在攝影集中,不留心可能就會錯過,嚴明卻願意一再講述,他記錄下那些想把生活過得更好的倔強與心願。

與《迷牆》差不多同一時間出版的攝影文集《我是外公外婆帶大的孩子》,是90後攝影師吳為拿起相機,從老宅到老家,一點點追索和記錄外公外婆的生命痕迹……“吳為就是世間難得的深情人。不怕了,她的過去不會輸給未來。”嚴明從下雪的北京回到南方家中,參加了一場線上對談,在直播的最後這樣說道。

深情人嚴明躲藏在照片之後,掏心掏肺、真誠以待,但拒絕從衆,每一張作品都是自己的态度與思考。

來源:中工網-勞工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