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含清音草木有本心——評張覓詩集《山水清音》
文丨趙娉立
認識湖南青年女作家張覓多年,看着她每日不停地思考和書寫、不斷地行走和觀察、不懈地拍攝和記錄,總對她充滿敬佩。她或寫散文,或寫小說,有時忙攝影,有時忙教學,有時沉浸在古詩詞中,有時暢遊在自然界裡,有時記錄人的心靈,有時描繪自然的奇妙,她的所思所想所見,全部深深淺淺地印刻在她已經出版的多部作品當中了。然而,我卻一直有個從未說出口的遺憾。我知道她對詩歌的深深喜愛,從十五歲就開始在筆記本上塗抹詩行的她,一直認為詩是“最為神聖的存在”,是“文學王冠上的明珠”,但她卻從不将自己的詩歌示人。今年,我的遺憾終于煙消雲散,因為我看到,張覓終于以自己的第一部詩集《山水清音》為她少女時代就擁有的詩歌夢想開啟了一個新的篇章。細細品讀她所用詩歌記錄的“神思搖曳的瞬間”,不禁為之深深感動。
詩集《山水清音》可謂是張覓進行詩歌創作多年的精華。她從累積的800多首詩歌中精選了232首,又細心地配上了她自己拍攝的232幅唯美圖檔,這就使得這本詩集變得詩畫交彙、情景交融,一詩一畫的唯美編排使得整本詩集顯得尤為賞心悅目。全書分為八個專輯,單是每個專輯的名稱就已經充滿美妙的詩意。《微風山谷》《月光水岸》《記憶深林》《小園香徑》《古典之境》《平凡之路》《植物之心》和《童眸如星》,這些專輯各有各的色彩,各有各的芬芳,共同為讀者建構了一座美好的詩歌花園。
譬如在《微風山谷》這一輯中,許多與山有關的詩句在書頁間靈動,讓我們仿佛置身在山的美好之中。這裡有《花滿枝丫》,這裡有《青山溫柔》,這裡有《深山含笑》,這裡有《空谷幽蘭》。詩人用心書寫着屬于她也屬于山的《山之詩》。她說:“所有植物/原本就都是充滿詩意的/而我住在/生滿植物的山下/我的心/怎麼不滿蘊美麗。我的筆尖輕輕跳躍/追逐着生命的詩意與美麗。”在詩人筆下,山并不隻是伫立不動的山,而是我們與自然互相依傍的象征,是我們認識自然之美、認識人生之美的途徑,是我們讓心靈安靜、讓靈魂豐盈的方式,也是我們“追逐生命的詩意與美麗”的必經之路。
又譬如在《月光水岸》這一輯中,我們仿佛能聽到海的聲音,感受到拂面的海風。這裡有《椰子海岸》與《海天之上》,這裡有《枕水人家》與《海邊小店》,這裡有《貝殼》《古鎮》《紙船》《海螺》,這裡有《月亮在海裡洗澡》,還有《月光灑在海面》。詩人對我們每一位讀者發出邀請:“讓我們一起去看海吧/趁心還年輕/臉上還有紅暈/靈魂還有某種遙不可及的渴望/走向那藍色的博大與寬容/仿佛自己灰色的影子/也要被染成好看的藍色/你悄悄走來/掌心裡藏着一朵花。”在詩人心中,海并不單單是海,海也是我們的渴望,是我們的夢想,是我們值得為之付出一生的目标,是我們為了“掌心裡藏着一朵花”而必須奔赴的遠方。
有時候,詩人也會陷入沉思,在記憶的深林中久久徘徊。這裡有《往事》,有《夢見》,這裡有《松針般的寂靜》,還有《梧桐黃昏雨》,這裡有一個如你、如我、如她一般的《小鎮姑娘》:“夜裡/深深淺淺的小巷/路過老房子和小院子/小橋下依然流水潺潺/老泡桐依然舉着一樹淡紫色的花/轉過牆角/那剪着短發的少女在橘燈下出神/手裡拿着一本書/幾枚泡桐花落在書邊/書半天不翻一頁。”每個人都有回憶,每個人都需要回憶,每個人都會從回憶中發掘逝去歲月的種種況味,也會在回憶中品味往昔時光的酸甜苦辣。
有時候,詩人也會起身舉步,在小園香徑獨自徘徊。她在《楊柳花園》靜靜伫立,細看《繁縷星芒》,品味《芭蕉詩酒》;也在古典之境深深沉醉,欣賞《晴窗花落》,體味《人間美好》。這便是詩人活在當下的美好姿态。她把自己的生活比喻為平凡之路,在這條路上,她有《淺淡歡喜》,她有《靜好時光》,她感慨《時間像隻貓》:“輕軟的腳掌拂過地面/你聽不見它走動的聲音/但你知道它在走”。她與流逝的時間達成和解:“于是你忽然笑了/你想把慵懶的時間抱在懷裡/輕輕撫摸着蓬松的歲月/撫摸着舍不得丢棄的記憶。”而這正是詩人豁達胸襟的真實寫照。
就這樣,在《山水清音》中,張覓用唯美的畫面、幹淨的字句、安靜的話語、淺淡的色彩、獨特的視角和動人的感悟,為我們描繪了一幅幅動人的風景,在讀者的心頭激起一圈圈的漣漪。尤為難能可貴的是,在整本詩集中,你看不到抱怨,看不到哀歎,你看到的是一位童眸如星的詩人對大自然、對塵世間、對至愛之人的深深的愛與眷戀。她的眼裡有天上的《星光》,有地上的《初雪》,有《思念》,有《悲憫》,有《笑》。她滿眼都是塵世間的美麗,每一株植物都有着天地之靈氣,也有着自我之個性,《木瓜溫柔》而《格桑花清澈》,《常青藤還在》而《益母草老去》,《郁金香遠道而來》且《丹桂來看你》。在她的世界裡,《花之精靈》不僅僅屬于花朵的世界,更屬于年輕的生命、蓬勃的生命和熱愛生活的生命。她感慨“從未覺得人生如此美好/直到/那花之精靈一般的小姑娘/忽然溫柔地出現在生命裡。”她反複吟詠的小女孩,其實就是她自身,就是我們每個人。每一個熱愛生活的人,就如她詩歌中那個小女孩,我們“張開雙臂”,“跌跌撞撞地跑來/猶如一隻柔弱的小鳥”,而我們所跑向的目标,難道不正是詩人在詩歌中反複吟誦和贊美的美好的生活本身嗎?
每次閱讀張覓的作品,我都會忍不住要問:這個年輕的女子是如何在這個熙熙攘攘的世界裡看到了别人不曾看到的美麗呢?難道她真的就是自然之子,就是花之精靈,天生一對慧眼,天生一顆慧心,專門替我們這些凡人來看塵世的美妙嗎?
在她的詩句中慢慢地遊走、細細地思忖,我漸漸略有所悟。在《一碗讀書燈》這首短詩裡,大緻可以找到一點來自詩人内心的隐隐約約的蹤迹。她說:“名利場的紛擾喧鬧/早已意興闌珊/隻願攜數卷書/獨自走向山抹微雲/從鄉愁中掬出一泓明月/做一碗讀書燈/聽山果悄落秋蟲微鳴/借來陶翁酒/細嚼落梅蕊/倦了便倚着松風/枕着書香沉沉睡去。”原來,她是用書籍、用寫作、用對自然與生活的熱愛,為自己也為無數的讀者,點燃了生命之火,照亮了人生之路。
遙想公元737年,唐朝詩人張九齡從宰相被貶為荊州長史,随後,他完成了《感遇》詩十二首,在其中的第一首詩《蘭葉春葳蕤》中,他以托物言志的手法,用春蘭秋桂的芳香與高潔自比,表達了自己堅決不同流合污的崇高志向,展現了恬淡從容的灑脫襟懷。而張覓正如張九齡所說:“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張覓關于人生道路的選擇幾乎全部出自本心。從經濟學轉而專攻中國古典文學,從大學到博士,張覓的選擇與人們通常的期望并不相同。從專業來說,經濟學是當今社會的顯學,但她勇敢放棄經濟學,從碩士階段就奔向自己内心最大的歡喜,在求學的過程中豐富自己的生命。就事業而言,有個一官半職是人們普遍的追求,但她舍棄高校核心職能部門的行政職務,舍棄網紅城市的繁花似錦,轉身成為大學中文系教師,日日與自己的學生、與自己鐘愛的文字、書籍和大自然相伴。這些選擇,并不是每個人都能了解、都能贊同、都能做到的。于她而言,則似乎一切都順理成章。也正是因為擁有這樣的一份草木本心,她才能夠在紛雜的世間保持一份清醒與獨立,保持一種高品質的寫作和高速度的産出,陸續完成多部作品的創作。
再次品讀張覓的詩集《山水清音》,我仍不能不為之所動。這是一本美好且治愈的圖書。清晨翻閱,它可以佐餐,為每個清晨迎來詩意的陽光;睡前品讀,它可以助眠,為每個夜晚點綴詩意的好夢;在地鐵上欣賞,它可以降噪,為每段旅程增添甯靜的思考。請你翻開它吧!願這些來自山山水水的清純之音,願這些以草木本心寫就的唯美篇章,能夠在某一個清晨、某一個月夜、某一個落雨的時刻或者某一個飄雪的日子,深深打動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