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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陳氣象站:汪洋上的一束光

作者:中工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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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陳氣象站:汪洋上的一束光

勞工日報-中工網記者 車輝 通訊員 劉丹

東海之濱,海風徐徐,海浪聲聲。距浙江台州市椒江區29海裡,一座小島如珍珠般鑲嵌在浙東南的碧波萬頃間,這便是大陳島。這裡曾以戰備島著稱,也曾是荒蕪一片海島。

60多年前,467名青年響應“建設偉大祖國的大陳島”号召登島墾荒,用青春和汗水将荒島焦土變為如今的美麗大陳島,也鑄就了大陳島墾荒精神的不朽豐碑。

大陳島精神誕生于此,很多奮鬥的故事是大陳島精神的具象表現,大陳氣象站職工的故事就是其中一例。

大陳島氣象站誕生于彼時,并逐漸成為教科書中的台風名額站,即便沒有來過的預報員,也能在天氣圖上畫出它的位置。

60多年來,它的變遷和發展,書寫出國家記憶。一島,一站,三代人,勾勒出大陳島氣象職工甘受寂寞,默默奉獻的故事。

大陳氣象站:汪洋上的一束光

80年代中期大陳氣象站的工作情景

“如果你覺得好,可以來試試”

白天,富有海島特色的民宿與郁郁蔥蔥的島上植被互相映襯,很有浪漫色彩,吸引很多年輕人來打卡。夜幕降臨時,漁家燈火漸次點亮,點點星光照映着港灣上的漁船,聲聲海浪與島上夜市的歡歌笑語互相交織,亦動亦靜。

島上,間或有一些年輕人穿着上世紀80年代香港風尚的複古時裝在留影打卡,漁排延伸在前海,一些遊人在散步駐足。吹着海風,令人流連。

“這裡的環境真不錯,在這工作蠻好啊!”

聽聞此言,大陳島氣象站觀測員孔慶偉微笑着說:“如果你覺得好,可以來試試。”

在海島遊覽見識風景是一種感覺,但常年堅守于此,那種孤寂枯燥乏味,可能隻有常年值守于此的從業人員才能感受到。

“但比起我的先輩來,工作條件确實是大大改善了。”孔慶偉說,可是孤寂的感覺确是相同的。

現代化的大陳島氣象站,已經過專業設計,潔白的牆壁,有着藝術感的建築外型,依坡而建,上面綠草如茵,是氣象觀測場,下沉式的複式建築,是氣象站從業人員值守的地方。

美好的事物都是奮鬥出來的,沒人會想到這裡曾是怎樣的荒蕪。在一代代人接續奮鬥下,才有了美好的今天。

伴随他們的是大陳島墾荒精神,新時代對大陳島墾荒隊員事迹的大力宣傳,也再一次賦了予大陳島墾荒精神傳承與發揚的政治責任和使命。

今年81歲高齡的墾荒隊員高阿蓮,祖孫三代都堅守在海島上,她的外孫子,正是孔慶偉。她們三代人,從建設海島到觀雲測雨,共同見證着這一島一站的滄桑巨變和精神傳承。

大陳氣象站:汪洋上的一束光

大陳氣象站英勇的觀測員

大陳的新生

1982年,大陳島氣象站服務的側重點也發生改變,更多服務于民生經濟生活。

在海島上,經常山頭雲霧缭繞,海面卻風和日麗,要想更好服務航運和生産生活,原站址顯然不滿足需求。時為台州氣象局職工的倪永湘接受了建站任務。

大陳氣象站:汪洋上的一束光

2016年未撤站前的大陳氣象站

前一晚聽說運磚船終于能出海。老倪激動地一早就醒了。四五個人小跑趕往碼頭,可立馬洩了氣——三萬塊磚堆成一座“山”。

“就靠咱幾個,要搬多久呀?”

“不如叫碼頭上的搬運工幫忙,付工錢好了。”

老倪猶豫了:“我們還在創業時期,各方面都要節約。相信咱們幾個人一定能搬上去。”

說幹就幹,他們甩開膀子埋頭幹活,顧不上手指磨破皮、鮮血直流,以最快的速度把磚運上船。

到下半年,氣象站有了模樣,省氣象局開始調撥儀器。

“嚯,125公斤。”在碼頭,陳宏義一眼就看到了發報機包裝上的重量。

20歲的他剛來島上,激情澎湃,心想75公斤的水都可以自己挑,發報機也可以人工運。

他找來竹杠,和一名同僚,走一路歇一路,翻過山坡,到達新站。“島上要有拖拉機就好了。”他想。

觀測儀器到位,探空儀器到位,發報機到位,觀測場終于趕在海軍氣象站10月1日撤離前,順利投入業務運作。老倪成為首位站長。

1982年9月30日20時,轉制後的大陳島氣象站,發出第一份天氣報。

十幾個省份的年輕人陸續上了島,超過30人。業務轉起來,最先受益的是漁民。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各地都有漁業指揮部。每年捕魚期,指揮部帶着浩浩蕩蕩的船隊,來大陳捕撈。台州市氣象台派出流動預報台,和船隊一起,每天兩次,在船上預報。

大陳島氣象站運轉之後,流動預報台可以立馬看到天氣實況,預報準确率大大提高。

過了捕魚期,島上很快迎來台風季。

1989年中秋之夜,“8923”号台風以平均14級大風,在19時30分襲擊大陳。

那正巧是探空氣球施放時間。

外面黑風黑雨,啥也看不見。探空組的胡志來用盡全身力氣推開門,卻寸步難行。

“地面組的都來幫忙。”他喊了一嗓子。七八個小夥子一擁而上。

他們用球罩包住氣球,以防被樹枝刺破。短短十幾米路,他們幾度失去平衡。

“雨下得像石子打在臉上。”一個小夥子的聲音被淹沒在雨中。

風太大了,接連放了三四個球,資料都沒有成功接收。胡志來緊張得要命,這個小島氣象站的職責,就是保證資料不缺位。

直到20時20分,在業務規定的最終時刻,值班室終于成功收到了資料。

若幹年後,這些戰天鬥地的陳年舊事在他們腦中依然清晰。即便現代化手段愈加成熟,大陳和台風的故事仍令人動容。

正是因為這些寶貴的資料,2018年,上海台風研究所在大陳建立台風外場觀測科學試驗基地。

年輕一代的傳承

孔慶偉,既是大家口中的“墾三代”,如今也是大陳氣象站的一名觀測員。

孔慶偉2009年從南昌氣象學校畢業後,便選擇來到島上,繼承父輩的事業,在海島上觀測氣象。

1981年,大陳海軍氣象站改制後,他的父親便加入到這支氣象隊伍,在島上服務了10多年。

為什麼選擇回島工作?

“其實有很多人問過我這個問題,當時這麼選擇的原因還挺多。”孔慶偉笑着說,因常年暴露在烈日和海風中,他的皮膚黝黑,眼睛很亮,笑起來顯得十分親切。

“以前的天氣預報預測技術還沒有現在這麼發達,漁民們出海是很危險的事情,一出海牽動着全家的心。”孔慶偉說,有一次,自己的舅舅出海時遇上了風浪,差點回不來。“當時我們一家人都着急壞了。”那時起,時刻留心海上的天氣就成了孔慶偉的習慣。

而他之是以選擇加入氣象隊伍,則離不開父親和大陳氣象站觀測場的影響。

那時,還在上國小的孔慶偉經常被父親帶着一起去站裡值班,“印象最深的就是觀測場的草坪綠油油的,天氣好時,爸爸會坐在那兒,給我講一些氣象知識,比如通過雲層預測第二天的天氣。”孔慶偉說着,擡手指了指遠處的觀測場,覆寫着的草坪一片生機勃勃,“院子裡還有隻大狼狗,我和其他小夥伴經常從遠處逗它玩兒,是以從小我就喜歡來這裡,算是和這個小院兒結了緣。”

不僅如此,父親和外婆還會時不時給他講當年建站的曆史,“一群剛從北京氣象學校畢業的十八九歲的小夥子們,他們的任務就是來到大陳島望夫礁山頂建立氣象站。”孔慶偉說,這群年輕人和駐島官兵幹了整整兩天,開辟出了一片觀測場地,“後面又用了一個多月時間,安裝各種儀器裝置、測量海拔高度、制作專用圖表等等。”

即便多年過去,兒時的記憶卻仍鮮活,對父親的崇拜、對建站英雄的向往、雲雨知識的有趣以及台站裡種種新奇的觀測裝置,讓氣象的種子在一個小朋友的心中生根發芽。

而在回憶起這些時,孔慶偉眼底再次浮現出一抹亮色。

剛回島時,島上環境他很習慣,但從事的工作也常讓孔慶偉有些“洩氣”,記憶裡“觀雲測雨”聽起來很酷,但實際上,一行行枯燥的資料、24小時不間斷記錄、惡劣天氣的值班值守、日複一日的裝置巡查……都在挑戰着這位當年隻有22歲的青年的耐心。

那時候,大陸地面氣象觀測自動化尚未全面普及,站裡需要24小時有人輪班值守,為了確定資料能及時準确上傳,孔慶偉在手機上設定了七八個鬧鐘,一到點兒就得趕緊跑到山頂,手動測量雨量、觀察雲高和雲朵形狀等,然後依次将資料記錄并上傳。

“人家是惡劣天氣趕緊回家,我們卻得往外跑,一天至少出去測8次,我這黑皮膚就是這麼來的。”孔慶偉撩起袖子,胳膊上的膚色對比明顯。

最終紮根海島,還是來源于外婆和父親的言傳身教。

1960年,孔慶偉的外婆,16歲的高阿蓮作為第三批墾荒隊員上島,“外婆上島的時候是第一次坐船,吐得天翻地覆,後來養豬、養兔子、種糧食……幹了很多活兒,也吃了很多苦,卻從來沒有過後悔和放棄的想法。”孔慶偉回憶着,“她經常說,這片土地是墾荒隊員們拿着鋤頭和鐮刀,一點一點開墾出來的,是我們的家鄉。”即使随着島上生活條件慢慢好起來,外婆仍選擇一直留在島上。

同樣地,上世紀八十年代,大陳氣象站尚屬建設初期,海上風雨雷電頻繁“光顧”,島上物資相對匮乏,頂風冒雨的施放探空氣球……“即便如此艱苦,但父親一幹就是十多年。”

長年累月的耳濡目染,孔慶偉也堅定了紮根于此的決心,“我那時候就在想,外婆和父親那時候條件那麼苦,都堅持過來了,現在條件改善了,我沒用理由說不行。”現在,他也希望能成為一名建設海島、保衛海島、服務海島的守島人,并用實際行動踐行。

台風、雷電是海島最常見的氣象災害,工作至今,孔慶偉經曆了幾十個台風。2019年8月10日,“利奇馬”登陸浙江,中心附近最大風力16級(52米/秒),孔慶偉和其他從業人員連夜頂風加強儀器裝置,“那天風大,我們幾個得抱成一團,一點點挪到觀測場才行。”

台風登陸當晚,孔慶偉不敢閉眼睡覺。“因為氣壓低,我們幾個的耳朵一直‘嗡嗡’響,大風還把站裡的門吹壞了,而且因為在海島嘛,淩晨1點多還停電了。”提到當時的情況,孔慶偉至今仍心有餘悸,所幸大陳氣象站一直準備着備用發電機,這才保證了資料的及時傳送。

不僅如此,每到夏秋台風高發季,孔慶偉都要實地走訪周圍漁民及養殖戶,提醒他們天氣變化,及時加強魚排等器具。十多年來,島上的漁民和這個憨厚的後生早已熟絡,每次風雨來臨前,都能看到他騎着電動車,向漁民家飛馳的身影。“每次都感覺放心不下,守護好大家的安全就是我的職責和使命嘛。”孔慶偉擡頭,望着遠處的島上民居和海灣,眼神堅定。

薪火相傳的奮鬥者

十幾平方公裡的海島上,矗立着一座“墾荒紀念碑”,一代又一代大陳氣象人以墾荒精神為指引,書寫着島上氣象事業的時代變遷。

從第一份天氣報的發出,到漁民出海的“風向标”;從風雨中艱難放飛探空氣球,到氣象觀測實作全面自動化……大陳氣象站逐漸成為東海的一座“名額站”。57年來,觀測資料從未間斷。

作為基層海島氣象觀測站點,大陳氣象站能提供防禦台風的第一手資料,數百萬個精确記錄的資料,為附近海域的航線運作和海島漁民生活生産提供着安全保障。從最初建立台風外場觀測科學實驗基地到組建台風探測創新團隊,從為台州地區防台減災提供氣象的科技支撐再到向華東和全國示範推廣……2020年12月,一個專門“捕捉”台風的氣象基地——中國氣象局上海台風研究所大陳台風綜合探測基地正式落地于此,填補了東海台風海洋探測的部分空白。

風廓線雷達、雨滴譜儀、微波輻射儀……伴随觀測自動化的普及和一項項先進觀測裝置的落地,像孔慶偉這樣基層觀測員的身份也在經曆着獨屬于他們的“變與不變”。

目前,包含孔慶偉在内,大陳氣象站共有4名值班人員,通常是兩兩一組,20天一輪換。“實作自動化後,我們不用像以前一樣頂着惡劣天氣往外跑了,實時資料都能從計算機上擷取上傳,但這也要求我們要更多地學習現代化的裝置和技術。”采訪當日中午12時左右,記者恰巧碰上了吃完午飯趕回去值班的金天月。

從“嘀嘀哒哒”的摩斯電碼到指尖飛躍的網絡信号,工作35年的金天月也親身經曆了大陸氣象通信系統的變遷,24小時不間斷自動觀測、上傳資料的儀器的普及大大減輕了基層氣象觀測員的工作量。

而不變的,則是堅守崗位的責任之心。“我們除去吃飯時間,仍要保證人員一直在崗,以防裝置偶然出現故障,是以是沒有午休晚休的,大家快速吃完飯就回來繼續值班。”金天月說。

近年來,大陳氣象站持續以氣象觀測品質管理體系高品質發展為指引,大力推進觀測能力提升,在東海之濱打造了浙江省首個海島超級站,實作了地面基準觀測和垂直探空5條廓線綜合觀測;不斷完善GPS通訊、衛星通訊小站、北鬥通訊終端三備份,嚴格開展資料采集、資料傳輸、品質控制等觀測标準流程,確定海島氣象觀測全天候不間斷運作,為發揮氣象防災減災第一道防線提供堅實支撐。

業務能力不斷提升的同時,大陳氣象站的工作環境也與日俱新。曾經,因為地域緣故,大陳氣象站将辦公地點——一座小矮房子,建設在多岩石的地面上,由于導電性能差。“一到春夏季閃電多得時候,能直接‘甩’到窗戶上,出門都怕往我們臉上蹦。”孔慶偉說。

分管大陳氣象業務的台州市椒江區氣象局副局長陳雪梅曾在這裡工作多年,在她的推動下,大陳氣象站于2016年啟動翻修工作,曾經的“矮房子”變為如今的三層小樓,現代化辦公設施和人員值守休息室等一應俱全。站在二樓的值班室内,透過寬大的落地窗,湛藍的海灣和點點漁船盡收眼底,“休息間隙這樣看看,也能讓有些枯燥的值守變得舒心。”

漁業資源逐漸衰退,漁火點點成為過去。

2012年,在外打拼的陳招德,回到了魂牽夢繞的大陳,搞起銅網養殖。盡管他找到了一種新銅合金材料,不會附着水草和生鏽,但無法承受十六七級風浪。2015年,一場強台風把銅網打散,魚全部跑光,損失幾千萬元。

每到台風季,陳招德格外關注天氣預報:“台州提供的天氣預報每小時更新一次。台風來前,我們會加強;台風靜下來,會去補救。”

除了養殖業,大陳島近些年開始發展旅遊業,客運航線迅速增加,氣象服務也随之拓展。

“如果沒有大陳氣象站的資料,航線預報不可能如此準确。”台州市氣象服務中心主任李建糧說。

大陳,的确意味着傳承與發展。

鬥轉星移,清晨,大陳島東岸的甲午岩迎來第一縷陽光。立足于此,回望曆史,“艱苦創業、奮發圖強、無私奉獻、開拓創新”的墾荒精神凝聚着海島人矢志不渝的韌勁。孔慶偉說,“擇一事,終一生。雖然艱苦,也是一種人生。

來源:勞工日報用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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