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吉衛圩場

作者:洞觀湘西

作者:石紹輝

攝影:老梅

來源:團結報

封面湘西配圖

吉衛圩場

吉衛圩場設在花垣縣吉衛鎮上,是貴州省松桃縣、湖南省花垣縣、吉首市、鳳凰縣等四縣市邊區最大的農村圩場之一。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兩省四縣邊區群衆的生活水準已經明顯得到改善,人們手中開始有了餘錢,外出務工尚未興起,趕場便成了鄉裡鄉親們最隆重的集會活動和文化生活。

農曆每月逢三、逢八是吉衛的趕場天。趕場那天,兩省四縣市的鄉裡鄉親、男女老少操着不同的口音,唱着不同腔調的苗歌,穿戴不同的服飾趕到吉衛鎮上相聚。

雖然大多數人講的都是苗話,但隻要一開口,就能從口音中辨認出哪個來自鳳凰,哪個來自松桃,哪個來自吉首,還有哪個是花垣本地的。要是他們來了興緻,唱首苗歌,更加容易區分開來。

吉衛圩場

苗族服飾的男裝差別不大,女裝卻泾渭分明。

從鳳凰方向來的姐妹,頭戴藍白相間的格紋帕,層層相疊、高高聳立,有如峨冠,身穿雲肩式的上衣,肩部伸展一條刺繡花邊和兩道滾邊,與盤肩組合構成上裝優美的弧線,舒展而流暢。

花垣的婦女則頭包黑布帕或絲帕,層層環繞呈螺旋狀,額前繞成平面,腦後盤成梯形,末绾一道,平整于額眉,身着穿胸襟式的上衣,以黑色底布為陪襯,烘托絢麗的刺繡紋飾、精巧的花邊和纖細的鑲徑,有的還把袖口往上翻卷,刻意露出素色挑花的白色袖套。

松桃來的,頭上的黑絲帕或布帕順勢盤旋而上,包成下小上大的喇叭形高筒狀,中空可放置手絹等物品,上身般穿窄袖、大領、對襟短衣,再配上呈梨形狀的高腰藍白蠟染胸圍兜,樸素而端莊。

從吉首方向來的,多半沒有穿戴苗族服飾,他們大多數都是生意人,穿的是牛仔喇叭、踩腳健美褲等時下流行的洋裝。

趕場這天,吉衛圩場成了兩省邊區苗歌大會和苗服秀場,讓人聽得如癡如醉,看得眼花缭亂。然而,來到吉衛圩場可不光是來聽歌和看時裝表演,他們還有其他的事要做。

與其他農村圩場一樣,吉衛圩場還要承載商品交易重要功能。

狹長的老街是買賣谷物和占蔔算命的專場。五谷雜糧都是新鮮貨,最具盛名的當屬吉衛大米。才碾的吉衛大米細長細長的,一打開蛇皮口袋便散發出襲人的香氣,聞着就有食欲。城裡人随便買一袋回家,飯還沒煮熟,香氣卻氤氲了半條街。要是稀稠控制得當,不用拌菜也能幹吃兩碗。

先生或仙娘坐在自備的小闆凳上,等待善男信女前來蔔卦、測八字、看面相或算日子。結婚建房、生兒育女、禳災祈福……隻要人們覺得是重大事項都會來算來看。大齡青年找不到心上人的,着急了,要來抽個姻緣簽;多情的小夥子認識了幾個對象,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仍舉棋不定,要來杠一次仙,問問哪個方向的女朋友更适合自己;夫妻二人的關系惡劣,常常惡語相向,男左女右伸出手來讓面相的幫他瞧瞧婚姻線,推斷兩人還有沒有夫妻情分;兒女出門謀生或參加考試,父母定會讓算命的給測個八字或蔔它一卦……每到趕場天,老街從早到晚卦聲不斷,香火不絕,熱鬧非凡。到底靈不靈呢?那隻是人們的寄托罷了。

牲畜場設在一座小山包的山頂上,趕場天,鄉親們把要賣的豬、牛、羊從四面八方趕來,肥的瘦的,大的小的都有,隻要來得巧又舍得出合理的價格,一定能買到稱心如意的東西。究竟怎樣才算合理,誰也說不清楚,隻要你情我願就行。談不攏也不要緊,生意不成仁義在。

正街的一角有塊巨大的坪地上,有序地搭建了一排排棚子,棚子下用混凝土築成“長桌”,鍋碗瓢盆、魚肉蟲蝦、衣鞋褲襪,各有一塊區域。這便是農貿市場。鎮上一位老闆瞅準商機,租賃其中一個大棚當作“錄像廳”,一塊錢看一天,槍戰片、武打片、鬼怪片等七八場錄像輪流播放。電影驚魂動魄,看得人到了天黑仍戀戀不舍。每到趕場天,錄像廳天天爆滿,真是小小生意賺大錢。

正街是一條南北走向的街道,兩邊擺滿了攤子。有炸粑粑的、釘鞋子的、賣瓜果、膏藥和農具的,琳琅滿目,應有盡有。山裡人将山上挖的、田裡種的、河裡釣的,都拿到正街變賣成錢,再從場上買些生活、生産用品帶回家,各取所需,格外熱鬧。

正街中央留作人行通道,男女老少來來往往。臘乙村的三個老漢在一塊空地上席地而坐,吧嗒吧嗒地抽着草煙,侃侃而談;米溝村的一幫大爺,吆五喝六地來到一個酒攤,每人舀了二兩包谷燒,一仰脖,碗底朝天,話匣子打開,歌腔也打開了。他們說完一段古老話,又唱一會兒随口歌。說的是以前的苦日子,唱的是現在美好生活。夯尚村的一個老妪和嫁到古牛寨的姐姐約好一起趕場的,可她在三岔路口等了半個小時了,仍不見姐姐的蹤影。又等了一會兒,姐姐從貴州方向姗姗而來。她對姐姐嘟囔了一會兒,埋怨姐姐讓她等得心慌着急,提醒姐姐,你要趁着自己還走得動,多趕幾場,到走不動那天,誰還背你來?

這些老人多半都是從舊社會走過來,早已把财政大權交給了子女,他們趕場不是來做買賣,而是看親戚、會老友、侃大山,憶苦思甜,感受時代變遷,分享幸福生活的。

青年男女趕場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來做買賣,他們趕的是邊邊場。在他們心裡,這比買賣重要多了。一群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阿妹悠閑地走過來走過去,她們走到哪兒,兩三路認識的或不認識的阿哥就跟到哪兒,做賊似的伸出手來捏一下阿妹的青蔥小手或小蠻腰,輕輕地扯扯她們的衣角。

女孩們多半會罵道:你個兒狼咬的,扯什麼扯。還有更粗魯地罵道:扯扯扯,扯你娘。要在其他時候,這樣罵别人不被修理才怪呢,但這個時候,身壯如牛的小夥子們不僅不生氣,還會嬉皮笑臉地說:我扯我婆娘。被扯的阿妹羞紅得像要下蛋的小母雞。其實阿妹罵人并非真罵,而是偷偷地觀察這兩三路阿哥中誰長得俊、誰長得壯實。有看上的,她會有意引他到場邊人稀處,和他說些悄悄話,半推半就地讓他送自己回家。一回生二回熟,最後走進婚姻的殿堂。如果她看不上,自然不會給他“私聊”的機會,又走過來踅過去,直到碰到如意的。

吉衛圩場

白岩村的小芳皮膚白晳,臉蛋周正,有烏黑發亮的眼睛,盡管沒有經過任何修飾和打扮,但足以震撼全場。她連續趕了好幾場,一路路小夥子像丢了魂似的,想沒完沒了地想追她,可她一個也沒有看上。正當她失望的時候,葫蘆寨的大海出現了。這小子又帥又壯。小芳總算碰到一個對上眼的。那一場後,他對她放了電,她勾住了他的魂。

這條不大不小、不長不短的街道不知成全了多少美好的事。我國中三年就在一坳之隔,相距不到千米的吉衛民中就讀,卻很少去趕圩場。

參加工作的那天,奶奶對我說:“自從你出生後,我再也沒有去趕場了。”

是呀!自我記事起,沒見過她去趕一次場。她一手把我們帶大,家裡太窮,錢都用在我們的身上。領了第一個月工資後,我帶着她去趕了一場。在場上,奶奶碰到幾個老朋友,她們緊緊地拉着她的手,流着熱淚說,你還活着呢?她叫她們不要這樣,她說自己好好的,以後還會常來趕場。

回到家後,她說趕場太累了……這是她趕的最後一場。

(全文完)

版權資訊:出于傳遞更多資訊目的,僅供分享不作任何商業用途,此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我們尊重原創,重在分享,如有來源标注錯誤或者侵犯您的合法權益、如需聯系我們或需轉載原創授權文章,請通過郵箱與我們取得聯系,我們将及時處理,謝謝。

郵箱位址:[email protected]

編輯/李艾家 周登友 黃沙沙

稽核/尚欣 王向遠

更多資訊

持續關注!

上一篇: 袁隆平賦
下一篇: 騎行桂花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