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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線城市,太卷了

那些逃離一線城市的年輕人,在二線城市(又或者叫“新一線城市”)過得還好嗎?

如果你在社交媒體上抛出這個問題,估計會收到很多否定的答案。以前都說一線城市太難,要逃離北上廣深,現在二線城市似乎也跟着卷起來了,滿是打勞工的哀怨。

就連以安逸著稱的成都,也正在失去了它的從容。比如,有位作者這樣寫道:

一周工作六天,淩晨繼續加班,早高峰要等三趟地鐵……成了普通打勞工眼裡成都更真切的形象。

繼一線城市之後,新一線城市也正在失去成本效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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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簡單的事實是,所有的卷,最直接的原因,往往是因為人多。

當考公考編的人多了,進體制這條路,就成了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而當一座城市有源源不斷的外來人口流入,流動人口和本地土著,外來畢業生和職場老人搶飯碗,這座城市想不卷都難。

這兩年,很多人吐槽二線城市也難待,這并不是一種矯情或者錯覺。事實上,在一線城市開始功能疏解的背景下,二線城市已經成為吸納新人的主戰場,它們的人口流入速度,正在打敗一線城市。

2022年,四大一線城市常住人口曆史性地集體負增長,合計減少約27.5萬人。而長沙、杭州、合肥等二線城市,都實作了17萬左右的增長。2021年的人口增長前三是成都、杭州和南昌。而在發達的長三角,六普到七普十年間,人口增幅最多的是杭州、蘇州、合肥,然後才是上海。

二線城市,太卷了

▲杭州新城(圖/冰川)

相較于抽象的數字,一線城漂的感受會更直覺。沒完沒了的加班,遙不可及的房價,動辄掏空錢包的消費水準,它讓大城市機會更多、更公平的優勢,顯得無比蒼白。

為了尋求更舒适的活法,很多年輕人從一線逃到了二線。杭州官方人士曾透露,“杭州新引進的跨城流動人才中,有超過20%來自北京和上海”。

他們的降維生存想法,源于一種樸素的邏輯:有一線城市的能力和資源,去二線城市房價更低、節奏更慢,還怕生存不下去?

但現實似乎很紮心。一線到二線的流動,現在成為一種集體選擇,這條降維生存路線,如今也變得擁擠不堪了。

“出逃”的年輕人忽然發現,二線城市的房價雖然更低,但好的工作機會也一樣不容易找。

以成都為例,你知道成都最火的就業崗位是什麼嗎?銷售。一份被引用多次的機構調查資料提到,“2020年4月,成都銷售類職位的企業招聘需求超過一線城市,躍居各重點城市之首”。

不是因為銷售崗位工資高、吸引人,而是因為它的門檻很低,可以容納更多找不到好工作的年輕人。

對一些“大廠”而言,将研發、營運等核心崗位放在一線城市,将銷售、客服等勞動密集的崗位放在成都,低價招攬成本效益的人才,可以節省更多成本。

于是,“在最貴的寫字樓,打最猛的推銷電話”,成了很多“蓉漂”的工作狀态。

二線城市帶來的内卷感受,還會因為濾鏡被打破而放大。

大家去一線城市,通常會說是去打拼,但像成都、杭州、西安這樣的城市,社交媒體上的美食、美景,總給人以惬意、休閑的感受。

而當它給不了松弛的狀态時,打勞工的倦怠、内耗感,往往會因為理想和現實的巨大落差而加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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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紮堆往二線城市跑?這當然不僅是因為它們的濾鏡太強大了。

二線城市吸納的流動人口,主要還是來自三四線中小城市。相較于中小城市,二線城市雖然也卷,但畢竟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有更高的個人發展上限。(參閱《搶人!萬億城市,也繃不住了》)

到2021年末,全國城市數量達691個,一二線城市數量不到零頭。盡管一二線城市的能見度更高,但中國人口的基本盤還是在中小城市,在下沉市場,而非一二線城市或者五環内。

當很多人帶着一線城市的資源,去二線城市降維謀發展時,更多的流動人口,是在背井離鄉,從小城市跨越到大城市讨生活。

以成都為例,網上很多年輕人吐槽成都卷,城鎮居民年人均可支配收入,甚至要低于佛山、東莞等地級市。三四千元的工作,一堆人投履歷,研究所學生的學曆,還得被企業HR一頓強勢地PUA。

但你想想,如果回到小城市,那些學曆貶值的年輕人,又能夠幹些什麼工作?

成都背後的四川,常住人口8000多萬,2022年有超10個市州的GDP在2000億元以下。

出身普通的小鎮做題家,如果想外出闖蕩,但又有離家就近就業的訴求,那麼除了成都,幾乎别無他選,省會城市已經是最後的退路了。

七普資料顯示,成都的流動人口為845.96萬人,其中跨省流入人口為149.36萬人,而省内流動人口為696.60萬人。

一線城市虹吸全國,二線城市虹吸全省。這種現象在中西部地區相當突出,因為在強省會的格局下,基本上是一城獨大,省會城市承接了海量低線城市就業者的緻富夢。

是以在廣大二線城市,才會出現一種沖突的景觀:在舒适、安逸的濾鏡被打破後,一邊是大量打勞工喊難,一邊是外來人口不斷湧入,形成一種“圍城”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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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線城市盡管保持着強大的人口吸引力,這種吸引力很大程度上,是選擇單一的結果——既然一線城市待不下去,那麼不去省會,還能去哪裡呢?

在大城市紮根,當然不是所有人的宿命。事實上,哪怕二線城市比一線壓力更小,絕大多數打勞工,不過是将它當成掙錢的中轉站罷了。面對高房價和子女教育問題,最終他們還是要回到家鄉,回到小城市。

或者,至少把買房這件最重要的事兒,放在小城市。

七普資料顯示,杭州的人口平均年齡是38.77歲,而外地人占大半的東莞更誇張,平均年齡隻有33.4歲,超過這個歲數就要拖後腿了。

為什麼如此年輕化?出生人口下降的背景下,這些城市的平均年齡,還是被外來年輕人拉平均了,同時,還有很多打拼者最後回到了故鄉。

源源不斷的年輕人進來,可能會讓一些城市管理者感到無比樂觀。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人口流入的速度,搶人大戰的成績,是被當成政績來宣傳的。

這種想法不算錯,但很容易忽視人口流入的真實動因。

就像前面說的,一個四川縣城的人去成都打工,或者一個河南地市的人去鄭州就業,往往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不一定是這座城市有多好,更可能是相對于困守在故鄉,這座城市提供的機會至少不那麼壞。

二線城市,太卷了

圖/冰川

是以,認為人口增長速度領先,就意味着一座城市的成功,那可能是過于膚淺了。這背後,也反映了一城獨大之下年輕人選擇面的狹窄。它是一種搶人競争優勢,但也可能演變成一種發展局限。

如果卷成為常态,寄托着安逸和奮鬥雙重想象的二線城市,遲早會進入折疊狀态,難免會有耗光打勞工耐心的一天。

是以,我們可能要思考一個問題,當二線城市被貼上新一線城市的标簽,當新一線城市的概念被反複炒作營銷時,它的“新”,到底應該展現在哪裡?

年輕人多當然是好事,但如果新一線城市營造的宜居形象,隻是一種網際網路式的想象,那麼被戳破隻是時間問題。

一座城市的“成功學”,應該将重心放在留人,而不僅僅是搶人上。而做好産業建設,提供更多的優質就業崗位,同時讓房價更友好,讓配套更完善,讓營商和法治環境更健全,才是留人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