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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田信長史傳(29)信康事件

作者:北條早苗

前文提過,在織田信長勸說荒木村重投降之時,荒木村重不敢前往安土城認罪,其原因便是丹波國的豪強波多野秀治、秀尚兄弟在投降後前往安土城被處刑。那麼,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在有岡城合戰展開的同時,便是信長重臣明智光秀主導的丹波攻略行動。丹波國早在幾年前就曾歸降織田家,但是後來以波多野氏為首的國人叛變,導緻丹波國再次陷入動亂中。

明智光秀攻打波多野家的根據地八上城時,采用的也是信長擅長的“兵糧攻”方式,經過一年多的圍城,八上城内彈盡糧絕,方才開城投降。在江戶時代的軍記小說中,明智光秀為了促使八上城投降,将母親送往八上城做人質,以換取城主波多野秀治、秀尚兄弟前往安土城歸降。然而信長卻将波多野兄弟處死,導緻光秀的母親也死在八上城内。

這當然是小說裡編出來的。實際上,八上城最終開城的原因還是守軍沒糧食了,是以波多野家的家臣便将兄弟倆綁了開城投降的。八上城開城以後,明智光秀相繼又剿滅了盤踞丹波國多年的豪強赤井家,平定了丹波國。

織田信長得知光秀的戰績後非常高興,将丹波國賜給明智光秀為領地。而在光秀平定丹波國的過程中,由于位于丹後國的細川藤孝也十分積極,便被信長封為丹後國國主。

在這個期間,德川家卻突然向織田信長派出了使者,向信長報告了一件大事,也就是我們熟知的信康事件。在通說中,由于德川家康的兒子信康能力出衆,織田信長便對其有些忌憚,恰好此時女兒德姬寫信向老爸抱怨信康的不端行為,于是信長便下令讓家康處死信康,順便把信康的母親、家康的大老婆也是今川義元的養女築山殿也搞死了。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當時武田勝賴雖然因為長筱合戰元氣大傷,但是武田家仍然具有相當的實力,依然是東國小霸王。如果此時織田信長對德川家康過于強硬,萬一把家康逼反,豈不是得不償失?實際上,信長在“信康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大都是江戶時代強行給信長加戲造成的。

前文有提到在長筱合戰時,德川信康擔任城主的岡崎城曾爆發過内通武田家的“大岡彌四郎”事件。當時岡崎城内的德川家家臣與築山殿,準備擁立信康為家督,将家康流放。雖然沒有證據表明信康在這件事中扮演什麼角色,但是肯定是脫不了幹系的。不過,由于彼時大戰在即,德川家康并沒有處置築山殿與信康。

這一切,随着德姬寫的這封給爸爸的信而改變了。德姬在信中不光數落了信康,還提到了築山殿、信康母子勾結武田家企圖謀反的消息。

嚴格來說,在此前家康一直都将“大岡彌四郎事件”定義為家臣謀反進行冷處理,沒有牽扯進老婆孩子,也就是說信長并不知道内情。然而,德姬的這封信把築山殿和信康的底褲給扒了個幹幹淨淨,如果這時候家康還不表态的話,難免有包庇的嫌疑,甚至有可能會引起信長的猜忌。

于是,德川家康親自前往德姬的住處,向其報告了德川家即将逮捕她老公的消息。這表面上是和兒媳婦商量家事,實際上家康是想通過德姬将這件事告訴信長,自己已經表态了。

之後,德川家康派遣重臣酒井忠次前往安土城,正式向信長報告了這件事。因為德川信康再怎麼樣也是織田信長的女婿,是以必須先和信長通個氣。

織田信長歎了口氣,對酒井忠次說:“沒有辦法,讓家康自己處理吧。”(《當代記》)

德川家康收到信長的首肯以後,便帶着軍隊進入了岡崎城,将原本岡崎城的守軍悉數撤去,由自己帶來的軍隊接管城池。次日,德川信康、築山殿被逮捕,母子倆被帶離了三河國,信康被送往遠江國二俣城幽禁,築山殿則送往浜松城幽禁。

從這點來看,一開始家康并沒有想處死母子倆。

送走老婆兒子後,德川家康要求西三河國衆向自己遞交會忠于自己的保證書,同時禁止德川家的家臣私下與信康接觸。西三河國衆,大都是自家康的爺爺松平清康、父親廣忠時代就效忠德川家的老臣,自然也對信康這個嫡子忠心耿耿。

不過,築山殿卻在前往浜松城的途中,在三方原死去。

築山殿之死有自盡與家康下令兩種說法。但是我們知道,三方原就是早先三方原合戰的交戰地,此地距離浜松城已經不遠了。如果德川家康想要處死築山殿的話,早就可以下手,何必在浜松城外動手呢?而且,如果家康決定處死築山殿的話,肯定是母子倆一起幹掉,沒理由光幹掉築山殿,卻留下信康這個隐患。

我個人更傾向于認為,築山殿是在浜松城的大門外,想到了自己今後的幽禁生活以及兒子盡毀的前程,最後畏罪自盡而死。

實際上,信康正是在被幽禁的三個半月後,才被家康處死的,這次真是家康下令處死的。

那麼,為什麼家康這時候又突然要處死信康了呢?

這其實與當時東日本的形勢有關。

前一年,越後的上杉謙信暴斃,兩個養子上杉景勝、上杉景虎之間爆發了“禦館之亂”。上杉景虎是關東北條家出身,是以北條家、北條家的盟友武田家自然都是支援上杉景虎的一方。

可是,當時北條家在關東與敵人交戰,一時間難以抽出手支援越後,是以便拜托武田勝賴出兵支援上杉景虎。結果武田勝賴出兵越後之後,竟然被上杉景勝以割地和禮金賄賂,最後從支援上杉景虎轉變為中立。不僅中立,武田家還逼迫拿着大砍刀準備互砍的兄弟倆簽訂了和約。

上杉景勝很高興,上杉景虎卻不高興了。武田勝賴一開始是作為自己的盟友出兵的,這時候自己可是占盡優勢,很有可能取勝。但是武田勝賴卻接受上杉景勝的賄賂主張和談,這對上杉景虎來說無異于背叛。

恰好這個時候,德川家康好死不死的出兵攻打武田家,武田勝賴被迫撤軍南下去對付德川家。武田勝賴一走,緩過氣來的上杉景勝與景虎又撕毀了和約開幹,但是這次景虎沒幹過景勝,被砍死了。

這下輪到上杉景虎的本家北條家不幹了,武田、北條兩家就這麼交惡了。為了對付武田勝賴、上杉景勝,北條家特意派了使者來與德川家康結盟。于是東海道的局勢,就從武田、北條聯手揍德川,變成了德川、北條聯手揍武田的局面,德川家的壓力大大減小。

早先家康之是以一直對築山殿、信康母子冷處理,就是擔心動作太大,萬一德川家家臣勾結武田家、北條家謀反,自己就會陷入包圍中。如今北條家已經是盟友,家康便趁着德姬寫信的這個機會,把築山殿、信康母子給撸了。這時候,親近信康的家臣們也不敢謀反,因為有了北條家的牽制,他們根本得不到武田家的支援。

在處死信康的前夕,德川家康與北條家相約一同出兵武田領揍武田勝賴,德川家在掛川城發起總動員,召集了大批軍隊。由于擔心大部隊在外時,革命隊伍裡會不會有壞人擁立信康謀反,便下令處死了信康。

除了這個原因以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信康死的時候,德川秀忠剛好出生了。德川家康雖然有兩個兒子,但是次子秀康母子的身份一直不被築山殿承認,是以沒有繼承權,這相當于家康隻有信康一個繼承人。家康擔心搞死信康之後,萬一哪天自己也像今川義元一樣戰死或者像上杉謙信那樣暴斃,豈不是完蛋了。

家康相比其他大名還有個缺點,那就是因為他的老爸松平廣忠死的早,家康是沒有兄弟的(隻有同母異父的兄弟),如果家康、信康都死了,德川家就沒有繼承人了。是以當秀忠出生以後,德川家繼承人便多了一個選擇,處死信康的負面效果便小了很多。

于是,信康就這麼倒在了時代的洪流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