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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災揭開利比亞深深的傷疤

作者:環球時報
大災揭開利比亞深深的傷疤

圖檔說明: 18日,洪澇災害發生後,利比亞德爾納的建築被沖毀。(圖源:視覺中國)

本報駐埃及、阿爾及利亞特派記者 黃培昭 郝瑞敏 本報特約記者 北 岸 甄 翔 本報記者 謝文婷 林小藝

9月10日,飓風“丹尼爾”在利比亞東部登陸,給該國東部沿海地區帶來暴雨,并引發嚴重洪澇災害。世界衛生組織的最新資料顯示,截至19日,已确認3958人死亡,也有報道稱僅德爾納地區就有約11300人死亡,另有約1萬人失蹤。受災最嚴重的德爾納至少20%的城區已被完全沖毀。18日,中國政府宣布向利比亞提供3000萬元人民币的緊急人道主義援助。一些西方媒體持續關注本次洪災災情如此嚴重的原因,稱氣候變化和利比亞國内政局分裂動蕩是關鍵因素。然而,這一說法遭到許多學者和媒體的駁斥,他們認為造成利比亞國内分裂動蕩的“罪魁禍首”是美西方國家。12年前,美西方國家在利比亞進行所謂“人道主義幹預”,随之導緻的内戰和留下的“爛攤子”成為印在利比亞人民心中的傷疤,而這場飓風将這道傷疤重新展露在世人面前。有專家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美西方的武力幹涉在利比亞引發一系列後續動蕩,該國政治程序至今仍挑戰重重。

“被遺忘的古城”在洪災中面目全非

利比亞此次受災最嚴重的地區是其東部的海濱城市德爾納。暴雨和洪水摧垮了市區上遊的德爾納大壩和曼蘇爾大壩,在市區中部砍出一道深深的傷痕,所過之處建築盡毀,整個城市面目全非。

據英國廣播公司19日報道,德爾納附近的馬爾托巴公墓埋葬着數百具屍體,公墓的一名志願者說:“我們根據每天更新的死亡人數和失蹤人數提前挖洞準備墓地,我們真希望數字并不準确。”48歲的阿蔔杜拉是洪災的幸存者,他說:“我失去了25名家人,但現在隻找到4具屍體。”

《環球時報》記者于卡紮菲時代常駐利比亞,曾于2010年前往德爾納考察。早在2000多年前,德爾納就已建城,這座古城背靠綠山,面向地中海,在古羅馬統治時期曾是昔蘭尼加地區的人口和宗教中心。走進德爾納市區,幹淨整齊的街道和樓房讓記者驚訝。從市政治理角度看,該市管理水準在卡紮菲時代甚至超過利比亞東部最大城市班加西。

然而,文明古城沒能經受住殘酷天災的考驗。“利比亞洪災是氣候變化和基礎設施差導緻的災難”,美國耶魯大學氣候聯絡網分析稱。據美國《華盛頓郵報》報道,近年來利比亞政治局勢分裂,當地官員無心照顧國家基礎設施。至今,利比亞仍有“兩個政府”:位于首都的黎波裡的利比亞民族團結政府得到聯合國承認,控制部分西部地區;利比亞國民代表大會與“國民軍”結盟,主要控制東部和中部地區。

據今日利比亞新聞網報道,早在1998年,德爾納上遊的兩座大壩就已出現裂縫。但修複工程從2010年才開始,并在卡紮菲政權被推翻後不久就停止了。此後,每年都有預算被配置設定用于修複大壩,但始終沒有動工。

“德爾納是座被遺忘的古城”,沙特《阿拉伯消息報》這樣評論道。自2011年以來,利比亞政府沒有在德爾納進行過多少投資,包括氣象觀測網絡在内的基礎設施早已被嚴重破壞。據報道,德爾納大部分基礎設施都是在卡紮菲時代建造的,其中包括20世紀70年代中期建造的兩座大壩。2011年“阿拉伯之春”運動爆發後,德爾納成為首批宣布脫離利比亞政府控制的地區之一。2014年,德爾納武裝分子公開宣誓效忠極端組織“伊斯蘭國”。直到2019年,德爾納才被國民代表大會的軍隊重新占領。有分析認為,當地政府擔心極端主義死灰複燃,是以不願對道路和公共服務進行投資。

西方媒體普遍分析認為,利比亞國内地區争端造成的權力混亂和社會治理缺失加劇了此次災情。美國電視新聞網報道稱,政治“支離破碎的狀态”一方面阻礙了利比亞應對洪水的準備工作,另一方面也使救援工作變得混亂。

美西方給利比亞留下“爛攤子”

“為什麼西方不肯說出利比亞災難背後的罪魁禍首?”印度獨立記者多格拉近日刊文質問道。在他看來,西方媒體隻停留在“當氣候變化遇上失敗國家”的論調上,不肯進一步分析利比亞分裂和衰落背後的最大責任方,因為正是它們一手造成了這一局面。也有分析認為,西方媒體在報道中避免提及自身責任,給大衆留下了“錯誤而危險”的印象,即“利比亞人,甚至阿拉伯人及非洲人天生沒有能力妥善管理自己的事務”。

《環球時報》記者的切身感受是,受益于巨大的石油财富,利比亞在“阿拉伯之春”爆發前的10多年引進外資,興建免費或廉價住房。該國的石油收入也被用于提供免費公共教育和醫療保健。

埃及《金字塔報》專欄作家賈巴拉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表示:“如此嚴重的災害,其根源和初始原因,在于美國武力幹涉利比亞内政,強行推翻執政42年的卡紮菲政權,若政權穩定,該國一定不會如此被動應對洪災。”

2011年2月,利比亞國内爆發反政府抗議示威運動。北約利用所謂“保護責任”原則,在叛亂背後助推政權更疊,甚至直接轟炸利比亞軍隊,為反對派提供武器和情報。2011年3月17日,美、英、法等國赢得《聯合國安理會第1973号決議》,決定在利設“禁飛區”,并要求有關國家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保護利比亞平民和平民居住區免受武裝襲擊的威脅。不過,北約多國在決議實施過程中大幅超越原本限制的職責範圍,并以卡紮菲在反對派據點班加西屠殺平民為由,加大對反對派的支援力度。

在經濟方面,利比亞擁有非洲最大的已探明石油儲量。有分析認為,卡紮菲上台後與西方石油公司重新談判合作條件,并引入俄羅斯等國石油公司進行開發,這些令美西方國家擔憂,因為西方跨國企業當時控制着利比亞的石油資源。在利比亞戰争爆發的前幾周,該國石油産量從148萬桶/日降至29萬桶/日。此外,利比亞的石油油田和輸油管道位于不同派别的轄區内,不同地區為争奪利益不惜互相破壞。

複旦大學國際關系與公共事務學院副教授、中東研究中心副主任張楚楚告訴《環球時報》記者,在利比亞的政權重構中,西方大國緻力于在該國推行西式民主制度,扶植親西方政府。這種強行的制度移植導緻水土不服,不僅沒有實作合理的權力配置設定,反而加劇了政治鬥争和社會撕裂。

經濟、政治的不穩定導緻利比亞安全局勢随之惡化。在群眾層面,武裝沖突等暴力事件頻發;在國家政權層面,前政權殘餘勢力、反對派内部不同派别混戰。而以“基地”組織北非分支“伊斯蘭馬格裡布基地組織”為代表的極端組織進一步加劇社會動蕩。

2014年,面對利比亞日益嚴峻的安全局勢,西方大國陸續關閉駐利使領館并撤離在利僑民。外交學院國際關系研究所教授李海東告訴《環球時報》記者,美西方國家撤離後給利比亞留下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爛攤子”。

利兩大陣營各有支援者

張楚楚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美西方除直接以武力改變利比亞原有的政治與安全秩序并引發後續動蕩外,其塑造利比亞新秩序的能力持續下降還激化了域内國家在利比亞的争奪,緻使中東地區的沖突集中投射到該國。

2014年起,利比亞内部出現兩大陣營,東部地區由退役将領哈夫塔爾上司,西部地區是由多個民兵組織結成的反哈夫塔爾的“利比亞黎明”陣營,兩個陣營都受到不同國家的支援和援助。西部政府的支援者主要有土耳其、卡達、蘇丹,而支援東部“國民軍”力量的國家主要有阿聯酋、埃及、沙特。有分析認為,一些地區強國在利比亞境内扶植代理人,使其國内沖突更新為代理人戰争,利比亞再次成為大國的博弈地。

歐洲議會議員沃勒斯在社交媒體上發聲道:“利比亞在2011年被北約非法摧毀,整個地區仍未從影響中走出來。可悲的是,責任人根本沒被追責。”《每月評論》分析認為,美西方國家關心普通利比亞人福祉的說法被其多年來對利比亞群眾困境的漠視所推翻。

美國于洪災初期宣布為利比亞提供100萬美元的人道主義援助之後,網上輿論批評美國隻顧破壞、不管建設,援助“吝啬得可憐”。18日,美國總統拜登宣布,将向利比亞額外提供1100萬美元的援助。上周,歐盟宣布為利比亞派出來自法國的53人醫療隊,并提供來自意大利、德國等國的救災物資,以及50萬歐元的初步人道主義援助。英國則宣布為利提供100萬英鎊的援助。

“東西政治割據局面恐怕會長期存在”

張楚楚告訴《環球時報》記者,利比亞常年深陷動蕩與其自身一些特點有關。首先,利比亞在很長的曆史時段内都是高度異質的部族和政治闆塊,在沒有“強人”統治的背景下,利比亞内部缺少國家凝聚力和統一意識。其次,利比亞石油資源分布嚴重不均,使該國地區間發展失衡,加劇資源争奪,進而轉化為政治對立與武裝沖突。近年來東地中海天然氣的發現更讓該國成為大國競逐的對象。再者,後卡紮菲時代的利比亞陷入“破易立難”困境,此時域外勢力的介入培植了不同的力量單元,導緻國家安全治理持續惡化。

雖然在聯合國以及多國斡旋下,利比亞東西方政府目前在停火協定、組織和談、選舉等問題上取得一定進展,但該國政治程序依然挑戰重重。張楚楚認為,利比亞的政治、經濟與社會早已深陷“碎片化”困境,東西政治割據局面恐怕會長期存在。利比亞的出路在于内外環境的同步改善,在此基礎上最終形成包容性的權力架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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