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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仁迹】笆竹溝逸事

《續遵義府志 · 關梁》記載:" 笆竹溝隘,距治城九十裡,兩山壁立,邑人陳煥章鑿路通行,自黎民鎮至河(赤水河)十五裡,為通蜀要道 "。按笆竹溝源頭有二,藏兵溝和曹家溝,兩溝合流至黎民鎮下場口,一水從黃土坎來彙,又有硝水井彙入,沿途又吸納藍線溝,涼水井,安家坡之煤溝,龍洞等水源,至鄢家渡河溝口犁鴛灘彙入赤水河,它雖名為溝,實為一條小河。從黎民鎮至罐子口一段河床平緩,罐子口至闆壁房一段,時而河床陡立,銀瀑飛騰,水聲哄哄,懾人心魄。闆壁房以下至赤水河一段,則兩岸山峰聳峙,笆竹叢生,山花馥郁,野禽聒噪,清流之中,遊魚細石,直視無礙。曆史上它是黔西州通往叙永府的交通要道,但山深谷狹,無通衢可行,要左右跳躍小石礅若幹或涉急流而過,被行人戲稱為 " 二十四道腳不幹 ",甚為難走,每遇山洪暴發,幾乎無路通行。

【尋仁迹】笆竹溝逸事

▲笆竹溝古鹽道

笆竹溝在清代至民國共三百多年的時間裡,是川鹽、川布黔運,解決川黔兩地廣大百姓衣食緊缺的一段旱運捷徑,商旅往來,絡繹不絕,成天數以百計的貧民人背馬馱,崎岖之道不僅使他們嘗盡苦頭,也使一些府道達官貴人和鄉間紳士行走之時叫苦連天。大約在清中葉,具體年代待考,黔地仁懷小彎鐵匠坪陳煥章與四川高家嶺王茂山有深交,且兩家都是當地的大富豪。某年,值王茂山壽辰,陳煥章親率随從十餘人前往祝壽,一路跋山涉水始至王府。席間,陳煥章與同桌作陪的王茂山道及笆竹溝路途的艱辛難走,拟籌資修條石闆路,王茂山在酒酣耳熱之際聽到此話,認為陳煥章不自量力,當即向陳出言:" 你陳煥章能修通笆竹溝用石闆鋪就通往黔地打鼓新場(今金沙)的路,我王茂山就能修起鄢家渡大石拱橋 "!語氣咄咄逼人。陳煥章亦非等閑之輩,對王茂山下的賭注,怎甘示弱 ? 他在酒筵上,當着四方名流,鄉鄰戚族,接受王茂山的挑戰,立下約法,許下諾言。

這樣,陳煥章便立即策馬回程,傳回故裡,馬不停蹄地四處奔忙,積極籌資修路,決不失信于民。他雇請能工巧匠,捐出數以百計的米谷銀兩開山鑿石,修築路面橋梁。此路從四川餘家坪修至茅壩石梁壩,八十多華裡,時間達三、四年,一律規範為一米多寬的毛石闆路面,危險的地方,路邊還築有攔馬石。因鹹同年間貴州世事混亂多變,地方不靖,緻使此路未能如願得以完成,僅完成了整條路的百分之七十左右的工程。

在修築笆竹溝至馬頸子的深險峽谷地段,遇岩石鑿岩石,遇溝壑填溝壑,全憑雙手以原始辦法,一鑽鑽地開鑿,一石石地搬運,工程的艱辛令人難以想象。在修建黎民禹王宮腳下的一座石橋時,精工細鑽,以石頭扣榫連結成拱,橋竣工時,王茂山親臨踩橋,并贈語:" 禹王宮下修好橋,千年修起萬年牢 "。此橋建成後,不知啥原因,黎民鎮街上繁榮的市面頓時蕭條,且雞犬不鳴,因而被當地武裝頭目趙清河認為有損風水而拆除,直到 70 年代中期才在原橋基址上重建一座公路橋。

盡管陳煥章許下的諾言,沒有完全兌現,但他畢竟身體力行了,而王茂山呢?受當時建築技術的限制,及世事之動亂,要在赤水河上鄢家渡修建大石拱橋談何容易?無可奈何之下,隻好買下 8 石地産請渡夫渡船,陳煥章也因為未修通全程路,亦為渡夫買下 8 石地産。

笆竹溝路的修通,為這帶川黔邊境的老百姓互市貿易,改善人民群衆生活帶來了諸多方面,當時有地方人士劉某作聯雲:" 巴竹溝往來川黔客,鄢家渡上下買賣人 "。路上人流熙攘,路邊店鋪林立,從鄢家渡碑岩腳算起,至黎民鎮不下數十家,有賣茶、賣酒、賣煙、賣飯、賣粑,賣羊肉粉等,品類繁多,琳琅滿目,也有開棧房的,總名叫 " 開鹽店 ",意為替背鹽巴客人提供食宿友善。碑岩腳有家開店的主人叫陳四河,他的店在路坎上,因不友善,客人一般不光顧他的店,是以,他對客人十分不滿,當客人經過他的店門前,他便用髒水潑淋客人。有一天晚上,他店後的岩石垮塌,攔腰橫壓在他倆夫婦身上,天亮人們才發現,其吃奶的嬰孩還含着奶頭。行人都說他沒良心,這是報應,活該。馬頸子進入笆竹溝的第一個鹽店,我的曾祖母、祖母都經營過。令根坡下的大田裡有幾間較大的客棧,經常客滿為患,猜拳行令之聲不絕于耳。三叉溝住的是羅氏鹽店,他是四川元木壩人,至今的竈頭仍存在。闆壁房左面溝邊是蔡恒章開的棧房,是一棟圓木立才房子,解放以後,他搬到賀家坳住去了。闆壁房右邊的田地裡是劉極章開的鹽店,當時的蔡、劉二章,用老百姓的話來說,在笆竹溝一帶是 " 叫得響 " 的人。闆壁房的主人姓李,是賣百貨的,現在賣貨的櫃台還存在,隻是塵灰滿面而關閉罷了。

當年這條路上行走的人主要是背鹽巴的,稱為 " 鹽巴老二 ",他們從四川太平渡啟運,背到貴州打鼓新場上交,往返一次需要一個月左右,不僅要經嚴寒酷暑,還要曆盡崎岖山道。他們不知花費多少勞力,消磨多少青春,笆竹溝石闆路面上處處都有背杵底錐磨下的印痕,有的有一公分多深,誰知道要用多少汗水才能磨成?但鹽工們是無畏的、樂觀的,當他空手返程時,見着路邊的攔馬石便用手中的背杵拗松,用力推倒,為的是讓馱鹽的馬在危險之處摔死,不搶他們的生意做,其自私程度真是讓人捧腹。佘家坪至巴竹溝一段,山高路陡,道路坎坷,十分不好走,鹽工們便放慢趕路速度,因而有充足的時間收集當地民風民俗,他們編順口溜:" 關陡山海椒不用擂缽磕,還山子洗臉不洗腳,鄢家渡船錢要八個,馬頸子菩薩對面座,令根坡的涼水仆着喝,闆壁房的鞋圈放鍋烙 "。說的是關陡山的人太窮,生活不講就,舂海椒的擂缽也制辦不起;還山子在山頂上缺水,需下到一條深溝裡去挑;鄢家渡雖是公渡,但在農曆二、七、九三個月渡夫要收香錢,因渡口頂敬的菩薩是觀音和王爺;馬頸子是從橫斜的山嶺上開鑿出的通道,上下兩邊安放着觀音和王爺菩薩;令根坡路坎上從岩罅間冒一股清泉,流進一個天然的石底小窩,行人站在路上一埋頭即可喝到水,此水味道回甜,四季不枯不漲,行人到此無論渴或不渴,都要埋頭飲上一口以解疲勞。闆壁房主人姓李,他們把洗後的鞋圈放在鍋裡烙幹,說明他們家貧,鞋極少,連換洗的都沒有,故要放在鍋裡趕快烘幹穿上,而鍋是煮飯吃的,鞋圈放在鍋裡是很不雅觀的,也說明了他家婦人懶散的一面。

【尋仁迹】笆竹溝逸事

▲笆竹溝古鹽道

笆竹溝雖然是一條熱鬧非凡的人行道,但在那兵荒馬亂的年代,老百姓立錐無地,為賈乏資,再加之官匪勾結,橫行鄉裡,有的便铤而走險,在笆竹溝為匪為盜,搶劫行人财物,遠方之人不問俗,至此往往遭搶劫。笆竹溝途中的羅鍋凼,就是一個搶人地方,此處地形複雜,一條溪溝從山谷間流進笆竹溝,而溪溝兩面都是從半岩上鑿出的路,且行人要從半山下到溪溝底,再從溪溝底上至半山,形成 V 字形,當行人走到溝底,搶劫者便從兩邊的樹林裡跳出突然行動,行人驚惶,無路可走,隻好順着往僅幾十公尺的溪溝裡跑,搶劫者不用吹灰之力就劫到财物。又如碑岩腳開煙館的楊小雲被土匪殺害,其妻逃脫,财物被洗劫一空,無錢安埋,朱定周送棺木一付,并為其做道場,其妻将楊小雲之妾羅氏送朱作工資錢。但也有一些搶劫者,不但沒搶到财物,反而命喪黃泉,如民國三十七年 ( (1948 ) ,亢頂劉文喜邀約四川楊某、張某等七人,拟在笆竹溝一帶搶人财物,被保長劉興遠知道後,劉興遠趁他們在劉文喜家睡熟時,将他們捉拿捆綁,第二天在罐子口用馬刀将七人全部砍死丢在路旁。

因川黔兩地交通路線改變,解放後,笆竹溝已不再是物資搬運的要道,商旅減少,不再是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隻是 20 世紀五十年代末期大煉鋼鐵時,罐子口以上至黎民鎮的路邊始見高爐遍布,火光沖天,鐵水奔流。六十年代三元皮紙廠在安家坡建立分廠,大量收購川黔兩地構皮作原料,生産白皮紙,銷售各地。七十年代躍進大隊又從罐子引笆竹溝水到龍洞修建水電站,解決躍進、黎民街上的照電及生産加工。晚上經過此地,機聲隆隆,燈火輝煌。六十年代,七十年代遵義八五廠兩次在巴竹溝的三叉溝地段伐薪燒炭,鑄造鐵鍋出售,因品質好,川黔兩地附近居民紛紛到此購買,我家買的那口大鐵鍋至今猶存。七十年代初期,黎民公社又在三叉溝修築房子三間辦豬場,喂豬、養羊、養牛、加工米粉出售,一時間又出現一種商貿現象。七十年代中期,全國各地掀起 " 農業學大寨 " 的高潮,岩頭上李昭文當生産隊長,引笆竹溝河水在令根坡下,馬頸子以内的土地裡改造良田,獲得公社、大隊表彰,還在那裡召開廣大群衆參加的現場大會,可謂熱鬧一時。到了八十年代,集體生産隊解體,解放後笆竹溝回光返照的熱鬧景象徹底蕭條了。但因曆史的原因,川黔兩岸居民仍然往來不絕,他們都殷切地盼望當今政府能象陳煥章一樣,修建一條到四川的公路,使笆竹溝早日出現昔年的繁榮景象。

來源:醬香仁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