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萬考生，等一所大學
作者 | 南風窗記者 張茜
截至7月16日，“山河大學”多個版本的官網建設已初具雛形。
其中一個簡易版的“官方網站”，是如此介紹這所神秘大學的：“山河大學，位置坐落于河南、河北、山東、山西四省交界處，為985及211院校。”
網站有模有樣，簡單列着住宿條件、開設專業、學期費用和入學免考的提示。校訓暫定為“博學、求知”，校園卡和錄取通知書的設計也展示在網頁下方。
山河大學，更多面向山河四省招生，如果你不是山河四省學生，請滿足聯考700分再考慮。
作為一所“四省聯合創辦的綜合類高素質大學”，其辦校宗旨言簡意赅地表達為：“我校緻力于解救困于不公之中的山河四省學子，讓每一個山河四省都有學上。”
當然，這不是真的，山河大學，隻是一所網際網路虛拟綜合性大學，由網友自辦的。
01
全網共建
山河大學，一場大型網際網路行為藝術，眼下還在持續熱鬧着。
故事起于2023年6月27日，一位網友在社交平台上釋出了一條視訊稱：如果“‘山河四省’的343.4萬考生一人拿出1000元，總共是三百多億（實際是三十多億），足夠辦一所綜合大學，地點選在四省交界，争取一年内趕超清北。”
圖源：抖音使用者“Shanheuniversity外院院長”
正值火熱的聯考填報志願季，這一天馬行空的設想，撞上廣大家長和考生們的擇校焦慮，短時間内便點燃了廣大網友的玩梗熱情。
一時之間好不熱鬧。
IP位址顯示在山河四省的網友，建設熱情尤為高漲，感興趣的網友很快投入到校址選址、校徽設計、校長提名、畢業證設計等一系列問題的讨論中。
各式官網，也随後上線。
在其中一個界面頗為精緻的版本中，名叫“共創論壇”的部分寫道：“論壇最活躍的院系将在此顯示”。
跳轉到論壇界面，可以看到目前設有正常的文、史、哲學院，法、經濟、教育、管理、藝術、體育各學院和理、工、農、醫等學院闆塊。玄學院、愛情學院等現實中不存在的創意學院，也在提名之列。
“山河大學的謂官網、校訓、校徽、院系、招生簡章等，被網友們接力設計出來 / 圖源：抖音使用者“Shanheuniversity外院院長”
一時間，山河大學強勢出圈，成為一場網際網路玩梗狂歡，甚至還驚動了教育部。
就在7月6日上午，國務院新聞辦公室舉行“權威部門話開局”系列主題新聞釋出會時，教育部副部長吳岩就網上出現的“山河大學”問題答記者問，回應稱教育部也關注到了該問題。吳岩表示，教育部将不斷地優化高等教育資源的布局結構，支援中西部地區，特别是人口大省，擴大高等教育資源的規模，優化類型結構和區域結構。
原本是網際網路自發的玩梗行為，通過政府相關部門的直接回應，似乎也産生了些許引人遐想的可能性。
當然，山河學子為何建校，還要回到現實語境來讨論。
02
玩梗與訴求
“山河大學”梗，其本質是一次創意吐槽，背後是令人無奈的現實：山東、山西、河南和河北四省人口多、學校少，長期以來優質高等教育資源不足的現狀。
涉及公共政策的基本取向，對權利平等和公平原則的優先踐行，應是無可争議的通行原則。具體到教育政策，起點公平、過程公平和結果公平，便是通常用來度量教育公平的評價名額。
其中，起點公平對應着受教育者的權利、入學機會和入學規則上的平等問題。
尤其涉及“入學機會平等”，理想的情況是——學生的入學機會不因學習能力和個人意願以外的其他條件而存在差别。
《小歡喜》劇照
然而事實上，受聯考競争加劇，以及聯考錄取分數線政策長期向某些省、市（區）傾斜的影響，自1997年以來，“傾斜的聯考分數線”和“聯考移民”等問題，便經常引發激烈争論。
一些觀點認為：“過去傾斜的聯考分數線，現在重點高校招生名額不均衡，展現着教育還存在不公平的地方。”
這裡的基礎背景是：大陸重點高校在全國範圍内的分布，受曆史和政策調整的影響，呈現為向東部沿海和内陸主要城市相對聚集，中西部大多數省區明顯偏少的區域特征。
以山河四省為例，總人口超2億的河南、河北和山西三省，沒有一所985大學。其中，今年繼續以131萬名考生蟬聯“聯考人數第一大省”的河南，本省僅有一所211大學，無部屬高校；河北唯一擁有的一所211大學，其校址則位于天津。
2023年6月20日，鄭州大學主校區中心體育場，鄭州大學2023年畢業典禮暨學位授予儀式舉行，近2萬名畢業生參加了典禮
在高校招生名額向屬地傾斜政策的影響下，省内優質教育資源的稀缺，會産生兩個直接後果。
其一，省（市、區）的戶籍人口錄取率（人均錄取率）被壓低，即居民接受優質高等教育的機率走低，而人均錄取率是衡量教育公平性的基礎性名額。
其二，引發區域間的大規模學生流動。為了更優質的大學資源，成績最好的學生将從中西部人口大省流出，向北京、上海、江浙、湖北等高校資源密集地區流動。在流出總量上，排名前五的依次為河南、河北、山東、安徽和四川。
而這一流動過程，直接關聯着全國高學曆人力資本流動和再配置的格局，同時也會對中國城際要素流動和東西部區域協調發展問題，産生短期内難以逆轉的影響。
第七次人口普查每十萬人擁有的各種受教育程度人口資料 / 截圖自《2020年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主要資料》
此外，還需要疊加東西部的經濟差距，經濟發展的區域不平衡，本身就會導緻中西部經濟欠發達地區勞動力的流失。根據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資料，人口淨流出最多的地區也包括了安徽、河南。
這意味着，經濟差距不僅造成落後地區勞動力的流失，還同時伴随着知識型勞動力的流失。如果這樣的人力資本流動格局得不到改善，那就會妨礙區域間的協調發展。
在這樣的意義上，“河南種地，山東種菜，山西挖煤，河北打鐵”的調侃自嘲，透着和“山河大學”建設構想一樣的無奈，聽來隻覺沉重，亦說明教育公平問題依然任重道遠。
03
期 許
具體到優質高等教育資源配置問題，讓我們用“教育基尼系數”，來試着衡量高校招生在不同區域間的公平性。
發表在2023年4月《地理科學》上的一項實證研究成果表明，能夠反映大陸高校招生公平的兩個最重要名額：名額人均錄取率和考生人均錄取率的基尼系數，分别為0.25和0.26，處于比較公平階段。
這表示，自聯考恢複以來，國家為促進教育公平，通過“支援中西部地區招生協作計劃”，并對部屬高校的屬地招生比例加以限制等政策性調控，成效顯著。
《起跑線》劇照
然而，考生人均錄取率上的整體公平，并不等于所有考生在擇校上所面對的公平程度。受控于目前高校招生名額相對固化的整體格局，全國範圍内，形成了明顯的錄取率窪地和高地。
在資料上，考生人均錄取率最高的地區是最低地區的接近5倍。毫不意外，高地包括了北京、上海，窪地包括了河南、山東。
對于人口基數大，又沒有過多招生政策傾斜的省份來說，985、211、“雙一流”高校資源稀缺，“省（市、區）内高校容量有限導緻的本地錄取率低，學生‘雙一流’高校升學困難，學生外流是三個互相關聯的過程，也是這些省（市、區）面臨的三重困境。”
“山河大學”爆梗，網友自發的紙上談兵式建校，所明示的現狀是：群眾對部屬高校分布的失衡問題，頗感無力。
《聯考》劇照
事實上，對于經濟發展落後的中西部省（市、區）來說，教育事業，最應該被視為一根可能撬動發展僵局、進而逆轉人口流失頹勢的有效杠杆。
那麼，山河大學有無真的在山河四省交界處落地的可能性呢？
事實上早在2012年，就有學者在《高等教育研究》上發表論文，論證“教育部直屬高校應分布至所有省區”的政策合理性。
“山河大學”的爆梗，再一次表達了群眾對“教育部直屬高校應分布至所有省區”的期待。
文中配圖部分來源于視覺中國，部分來源于網絡
編輯 | 阿樹
排版 | 八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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