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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條大賽(第19季)丨楊莙:想起了朱頂紅

頭條大賽(第19季)丨楊莙:想起了朱頂紅

想起了朱頂紅

文/楊莙

在圖書館翻書,目光忽地在一句話裡一個趔趄:喬冠華去世後的第一個春天,院子裡其他的樹都開花了,唯獨那棵老梨樹默默地站在角落裡,一朵花沒有。

突然就想起了媽媽養大的那棵朱頂紅,突然就想起,年年開花,年年灼灼地紅的朱頂紅,已經兩年沒有開花。

書放回架子,人踩着暮色,徑直奔向父母家,徑直奔向陽台。被文字裡的老梨樹絆了一下的目光,又被那盆全是綠葉的朱頂紅重重一撞,再也忍不住,索性痛快地飛淚。全是綠葉,一匹匹擠在一起,長而亂,披散着,垂頭彎腰。本該是高擎火炬的朱頂紅,卻讓人想到“枝葉紛披”,這個通常拿來形容樹木的詞語。

我們也把朱頂紅叫做東南西北花,一個花箭四朵花,分别指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嘛。這棵朱頂紅是當年坐辦公桌對面的同僚給我的。我懶且笨,栽花種草的事一律由媽媽負責。從小小的一棵到滿當當一大花盆,朱頂紅每年都會嗖嗖嗖射出幾支花箭,每支花箭都會把那赤紅豔麗的大花朵,噼哩啪啦地打開。總覺得花開都是有聲音的,朱頂紅有一副洪亮大嗓門,開花時,不隻聲音大,還要唱起節奏歡快的歌。而媽媽,照顧花草們飲食起居的那個人,正是那盆朱頂紅最熟悉的聽衆,她有一雙最懂朱頂紅的耳朵。

七年前父母搬家,不知水土不服還是咋的,喬遷新居的花草漸漸隻剩吊蘭、蘆荟、朱頂紅,于是又買來栀子、玫瑰、蟹爪蘭,雖也各自芬芳美麗了一段時間,不過最後站在陽台上的,仍然是吊蘭、蘆荟、朱頂紅。閑下來的幾個花盆,很快就被鳥兒或者風所種植的芹菜,勢若破竹地占領,密匝匝一片抱團取暖,春淺綠,夏墨綠,年年如是。蘆荟不開花,吊蘭的小白花星星點點,芹菜的小白花更是細小如沙粒,完全可以忽略不計,是以陽台的主調是綠色,是以朱頂紅那絢麗的紅,當仁不讓地成為陽台上最耀眼的顔色。

陽台是媽媽等候我和目送我的地方,等我回家吃晚飯,晚飯後送我離開,是媽媽每天的必修課。我六點下班,二十分鐘左右到達,穿過一條樹影婆娑的小徑,老遠就看到八樓的陽台上,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龐。樓下有幾棵枝葉繁盛的桂花樹和黃桷蘭,每次經過,幾把樹木大傘都會遮擋我幾秒鐘,是以晚上我回自己家時,陽台上就會傳來一句,“吔,看不到了啊。”片刻後又“哦”一聲,接着一句“莙兒,你慢點啊”或“莙兒,你好生點啊”,便無一例外地拍着我的耳朵,一直拍到,兩年前,春天已經走過大半的那個夜晚。

媽媽昏迷的那段日子,好生奇怪,朱頂紅不循往年規律,一支花箭一般也就兩三朵花,而是東南西北四朵,齊齊怒放。三支花箭無不如此。異常地耀眼,賣力地開,豁出去了啥也不管了地開。一支支火炬,一團團火焰,高擎着,燃燒着,轟轟烈烈。現在想來,那分明是在往極緻處往盡頭裡開的姿态啊!是要讓那亮烈的紅,那灼目的色彩,留住媽媽走向另一個世界的腳步嗎?是要以傾其所有心力的勁頭,陪伴媽媽最後一程嗎?

媽媽離去的那一年,我不到父母家吃飯,嚴格地說,是不到所在小區那個方向的任何地方,即便有事要辦,能繞路到達就一定不路過小區大門。小區裡的草木和流水,草木和流水環繞的小路,小路連接配接的那棟樓,那棟樓上的那個陽台,全都在,然而将它們領進我的記憶并從此有了溫度的那個人,卻已不在。倘我像從前一樣走在那條樹影婆娑的小路上,倘我像從前一樣擡起頭來,我該怎麼去面對,那忽然之間變得空蕩蕩的陽台?

後來,我也會去父母家看看,畢竟,發已覆雪的老父親,一個人在那兒。

那個黃昏,天邊的晚霞已自紅色到紫色再到灰色,我還坐在陽台上的電腦椅裡,眼睛還駐足于那盆朱頂紅。這張椅子,被我淘汰後成為媽媽的專座。從來沒有這麼久地凝視過這盆朱頂紅,因其太普通,盡管像紅百合,但比不過。還有就是,自媽媽走後,和她相關的物事,我都不敢與之長久地對視。那個黃昏,我長久地面對朱頂紅的綠。滿當當一大花盆暗郁的綠。正是朱頂紅的開花時節,可是媽媽種下的這棵朱頂紅,沉默着,恍如陷在遙遠的舊夢中。

打那以後,去看父親的時候,必在那盆朱頂紅的跟前,站一站。

誰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草木就一定無情?在我看來,不過是人高高在上的主觀想象或主觀意識而已。是誰說的一點不重要,反正我又不信。

草木亦是生命,我相信的是,草木亦有心,亦通情。

(作者系重慶市作協會員)

頭條大賽(第19季)丨楊莙:想起了朱頂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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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條大賽(第19季)丨楊莙:想起了朱頂紅

編輯:朱陽夏

責編:陳泰湧

稽核:馮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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