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水墩上④
民國二年，11月16日，北洋軍駐江陰黃山海軍陸戰隊第二團團長郭以廉縱兵焚掠北門街市。
17日，洗劫月城橋及武進焦溪鎮。
21日，新任秦南鄉鄉長劉秋中帶着兩個穿着中山裝的中年人擺渡來到轉水墩，來選村長。
他們先找到清朝時原卧龍鎮鎮長劉禹昌，由劉禹昌陪同找到二囡家。
問二囡，你家公公呢？
二囡答，在後門外低秧田裡車水。
去把他叫回來，這兩位是縣政府民政長派來的特使，要找他商量事情。
二囡把公公劉微福叫回家。到家一看，雷姓的甲長雷明文，張姓的甲長張寶松都在。
見人到齊，劉鄉長先講話：今天縣裡派人下來，主要兩件事。一是基層的上司組織要重新組織健全，二是宣讀縣政府民政長的稅收通告。
先說第一件事，前朝實行的保甲制已廢棄，改為市鄉制。本人承蒙上級看重，已擔任秦南鄉鄉長。鄉以下，改為村，你們轉水墩張、劉、雷三姓，原來的甲長，已廢棄，今天要确定一個村長和二個副村長。
你們三個原來是甲長，經過縣裡來的同志商量，并争得你村劉老鎮長的同意，你們三位就是村長候選人，隻要确定其中一位是村長，二位是副村長就行。
說完，看看三人，問，你們說說，誰擔任村長。
三人互相看一眼後，都搖頭。
劉鄉長把目光轉向劉禹昌，問，劉公，他們謙虛，推脫，你說說，誰來擔任村長？
劉禹昌擺手，說，老朽不便插嘴，劉鄉長，你定吧！
好！我說，這村長就由雷明文擔當了。新政府，新氣象。文明弟年輕有為，一定能把工作做好。
啪的一聲，雷明文一拍桌子，站起來說，誰年輕有為！我可不當這個村長！
兩位縣裡來的人，一個一聽就是江陰口音，一個是帶明顯的外地口音。外地人見雷明文這種态度，從腰裡拔出一支手槍，也啪的一聲，把槍啪在桌子上。
什麼态度，怎麼能這樣給上級說話！
我就這态度，怎麼，老子怕你不成！
雙方疆持，那個同來的江陰人趕緊拽住同伴，說，别鬧疆了，聽劉鄉長說。
雷明文還硬着頭，對那北方佬說，我家祖上也是将軍出身，難道還怕你這樣的小百辣子。嘿！
劉鄉長走過去，把他拉着坐下。說，既然你不想當，就不當。
過了一會兒，他說，這村長就有劉微福當吧！
微福他爸一直擔任兩個圩的圩長，深得圩民信任。子承父業，相信一定能當好這個村長的。
不！不！不！劉微福雙手亂搖。承蒙鄉長擡愛，可是我不是當村長的料。我管好自己的家都覺得吃力，管一個村，我真的不行。
見微福态度堅決，劉鄉長見風使舵，朝張寶松說，那寶松君，看來這個村長非你莫屬了。
張寶松搖頭，說，我也不當。
都不當，那誰來當呢？劉鄉長說完看劉禹昌。劉禹昌說，總有一個人當呀，依我看，寶松就别推了，勉為其難，就當了吧！
勉為其難。張寶松順了一嘴。
劉秋中一聽，就随風航船高聲宣布，村長由張寶松擔當！
第一件事就這樣算是決定了。
第二件事？劉鄉長就說，由縣上來的賈上使來說吧！
那個本地口音中山裝站起來，說，滿清已經推翻，袁大總統建立了民國政府，我們縣成立了新的政府，分軍政和民政兩大塊，我是民政長派下來收稅的，這位曾兄是軍政長派下的。
經縣政府軍、民兩處開會決定，稅收這一塊，由晚清的匣金制改成民國的征稅制。
他拿出一份通告，說，全部情況都在這告示中說清楚了，是以我也不一一念了。揀重點說，共八類十九項。與前朝相比，多了一項，就是駐軍捐。
駐軍捐，規定每畝收2厘，你們轉水墩有田近千畝，就是收二十兩銀子吧！
這些銀子要在最近收上來，收上來後交軍政處。
村長的任務，就是按期完成稅收任務。
我們村可沒有什麼村長。張寶松這時說。
你！那個曾上使又要拔槍了。
你，你不是剛才答應了嗎？
誰答應了？我可沒答應，我親口答應了嗎？
你，你，你，那北方佬氣得說不出話。賈上使按住他，對各位說，袁大總統指揮千軍萬馬，推翻了滿清封建統治，接着還要揮兵蕩平全中國。這些軍隊要吃吧！要穿吧！收這些稅也是為了老百姓呀！
為了老百姓？這裡剛發大水，老百姓連吃飽都成問題，哪裡來的銀子交稅。前朝縣衙裡還拿出一點救濟銀，你們新政府連前朝都不如。張寶松說。
那就是說，你這個村長，不當了！你們村的稅，不交了！
是的！我不當村長了！稅交不交，問老百姓去！
你！你你！
你什麼你，你回去叫你們郭團長派兵來，把轉水墩搶了，燒了！
就是搶了，燒了，你們也得不到一兩銀子。因為這裡的老百姓窮得叮當響。
兩人随劉鄉長狼狽而去。
等他們離開，張寶松說，給老子要
耍威風，老子是誰，是張麸皮的後代。
雨花和本全在後堂聽蔽角。聽到這話，雨花問本全，張麸皮是誰？
張麸皮？那說來話長。
張麸皮是最早到轉水墩的張姓人家之一。到了轉水墩上，除了皮膚粗糙一點，其他地方可以說是稱心如意，房子有了，娘子有了，膝下有一雙兒女。
這時候，來了一個嚴禦史。他告老回鄉後住在嚴家住基。離這裡有五裡地。
嚴禦史有個嗜好，喜歡養兇猛動物。家裡養着狼狗、野豬、棕熊……
一天，嚴禦史路過，見轉水墩西南開闊的河面上，突然間水花四濺，有一條大魚躍出水面，追趕着搶小魚吃。
他就問手下，這是什麼魚，如此兇猛。
手下人告訴他，這是槐魚（音）（學名鳡魚，也叫黃鳡），它是水中的霸王，專吃小魚。
嚴禦史來了興趣，問，它其它的東西吃不吃？
有懂魚性的仆人說，喜歡這種油膩的東西，例如油條。
好，就喂它油條。
從此以後，嚴禦史隔三差五，帶着仆從，挑着油條來喂這條槐魚。
這條槐魚也仿佛和嚴禦史心連心，隻要仆人一扔下油條，它就會躍出水面，點頭搖尾巴。看得嚴禦史哈哈大笑。
嚴禦史出去會朋友，時間長了，有一個禮拜。回來了，他想到了那條槐魚。和仆從挑着油條來這裡，把油條扔下水，水中并沒有見到那槐魚。換個地方，再扔油條，水面還是很平靜，有小魚在啃食，就是不見大槐魚。
嚴禦史憤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