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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中的“PM2.5”源于微塑膠

作者:光明網
海洋中的“PM2.5”源于微塑膠

蘇磊做生物樣品(蝦)消解實驗 郜陽 攝

本報記者 郜陽

今天是世界海洋日,主題為“保護海洋生态系統,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保護生态,和諧共生,理應是題中之義。本報記者日前走進上海海洋大學有機污染物毒理實驗室,聽海洋生态與環境學院副教授蘇磊詳說海洋微塑膠的真實一面……

我們常常能看到海鳥誤食五顔六色的塑膠後慘死的例子,人類自然不會找塊塑膠嚼吧嚼吧咽下去。然而,科學家早已在魚類的身體裡,還有海水中,發現了塑膠乃至微塑膠廣泛存在。

近年來,微塑膠話題在國際範圍内迅速升溫,随之帶來的,是對微塑膠的恐慌。今天是世界海洋日,本報記者在上海海洋大學有機污染物毒理實驗室,看到蘇磊副教授正在做一隻海蝦的消解實驗,并聽他分析解說,了解到海洋微塑膠的最新研究進展。

“我們幾乎每天都能在環境中看到塑膠,但往往走進商店時卻忘記了它潛在的環境危害。想要減少海水中的微塑膠,唯一的方法就是減塑。”蘇磊說。

微塑膠進入魚體?

實驗結果與“想當然”不一樣

塑膠,“塑造”了我們的生活方式,這種廉價、耐用、易得的材料,在醫療、建築、包裝、能源等幾乎所有領域都發揮着巨大作用。

可一組數字同樣值得重視——聯合國環境規劃署介紹:全球每年生産超過4億噸塑膠,三分之一都隻使用一次;隻有不到10%的塑膠被回收,與此同時,每年有1000萬噸塑膠垃圾進入海洋,構成了海洋塑膠污染。

微塑膠的概念,是2004年由英國普利茅斯大學的湯普森教授在國際頂尖學術期刊《科學》上首次提出的。“微塑膠是由塑膠産品在環境中分解時形成的物質,通常指粒徑小于5毫米的塑膠顆粒、纖維或碎片。”蘇磊解釋,“很多微塑膠可達到肉眼看不見的微米甚至納米級别,是以還有了‘海洋中的PM2.5’的别稱。”

随着科學家在人迹罕至的珠穆朗瑪峰、馬裡亞納海溝和南極都發現了微塑膠,人類再也無法淡定,以微塑膠為關鍵詞的研究越來越多。來自澳洲紐卡斯爾大學的研究者甚至稱,“我們每周吞下的微塑膠竟有一張信用卡那麼重”——夠震撼吧!最終,科研人員更是找到了微塑膠進入人體的證據。

蘇磊告訴記者,海洋微塑膠的來源主要有三種,其一是經過河流、污水處理廠等而排入海洋環境中的;其二則是相當數量的漁業垃圾;另一種比較特殊,是通過大氣運輸到海洋環境中。

“微塑膠粒徑小、密度輕,可以進行遠距離、廣範圍的遷移,在海洋環境的各個角落,都有微塑膠的廣泛分布。”他補充說。

有國際研究顯示,在來自英吉利海峽的504條魚類中,36.5%魚的消化道裡存在微塑膠。在收集于北太平洋副熱帶環流385個藤壺中,33.5%的個體消化道中含有微塑膠……那我們還能談笑自如地說出那句“我想吃魚了”嗎?聽到記者的疑問,蘇磊停下了手中的實驗,搖了搖頭:“我們對微塑膠進入魚體有誤解啊”。

近20年來,海洋微塑膠研究進入快速發展的時期,這瓶“新酒”裝滿甚至開始溢出“海洋垃圾”這隻“舊瓶”。的确,海洋微塑膠進入食物鍊後,最終有可能回到人體,這也是微塑膠研究熱度“始終線上”的原因。

“海洋微塑膠和海洋中的低營養級生物,例如浮遊生物,具有相似的大小和密度,其表面的生物膜也會讓海洋生物難以區分,容易被誤食。”蘇磊指出。

研究表明,在海洋生态系統的各個生态位上,均存在生物“攝食”微塑膠的現象,包括海洋浮遊動物、底栖動物、魚類、鳥類乃至大型哺乳動物等;另外,除了主動行為,微塑膠還會通過黏附或呼吸等行為進入生物體内。

據蘇磊介紹,目前全球關于微塑膠的海洋魚類調查表明,平均每條魚攝入約1個微塑膠個體。“這些研究資料一般基于魚類胃腸道分析,但随着調查深入,人們更加關注野外魚類攝入微塑膠的機理和微塑膠在魚體消化道以外環境中的歸宿。”他表示。

多多少少,人們通過各種管道知道了“富集作用”這個名詞,那水産品是否真的對我們已經有了威脅?蘇磊領銜的有機污染物毒理實驗室似乎有了與“想當然”不同的實驗結果——

“基于長江入海口的魚類取樣研究發現,目前微塑膠在魚類可食用部分中的污染水準很可能被高估了。”蘇磊給出一組資料:長江口近岸魚類體内微塑膠“魚均”也就1—2個,含量不高。“并且,這些微塑膠主要集中分布在魚類的胃腸道和魚鰓中。”他指出,以海鲈魚為例,20微米以上的微塑膠完全不能在肌肉等可食用部分檢出——也就是說,除非經常大量食用爆炒魚肚或者魚鰓之類的非主流菜品,否則通過直接進食攝入魚體内微塑膠的機率很低。

有意思的是,看上去更“安靜”的海帶、紫菜等,同樣能檢測出微塑膠,這是因為藻類含有的多糖更易黏附微塑膠。

蘇磊告訴記者,室内實驗證明,魚也“不愛吃”塑膠。證據就是,魚類會通過嘔吐和咳嗽反應,排出微塑膠并避免其進入體内。“通過熒光染色追蹤,一些微塑膠也被魚類排洩物帶出體外。”不過,他也強調,實驗室獲得的結論仍需要更多的野外實驗來補充。

依靠資料支撐

發出更有力的“中國聲音”

有機污染物毒理實驗室很重要的一項工作,是開展多環境媒體中微塑膠污染現狀的調查,并取得了一系列研究成果。

“從上海近岸水體來分析,河道内的确檢測出一定數量的微塑膠。但與歐美發達國家河道相比,這個資料處于中低水準。”該校研究所學生院副院長李娟英教授指出。

不過,部分西方學者并不這樣認為。由于長期以來國際上并沒有形成一緻認可的塑膠和微塑膠入海通量監測方法,中國的入海塑膠垃圾量被嚴重高估,甚至有一種說法,稱中國長江是世界上向海洋排放塑膠垃圾和微塑膠最多的河流——而這些觀點是缺乏實測資料支撐的。

事實上,微塑膠研究也一度夾雜着混亂、謬誤和以訛傳訛。可要想扭轉那些荒謬的論調,就必須依靠資料支撐。記者了解到,在2017年初,“海洋環境安全保障”領域首批項目“海洋微塑膠監測和生态環境效應評估技術研究”于上海啟動,大陸科學家陸續建立起中國塑膠垃圾進入海洋輸出量的估算模型,并長時間在長江口及鄰近海域開展懸浮微塑膠的監測……

一系列真實、準确的科學資料在重要國際會議上披露,有力駁斥了西方學者關于“中國是全球沿海國家中入海塑膠垃圾最大源頭”的錯誤觀點,中國科學家的研究成果逐漸被國際所認同。

“在研究微塑膠的‘黃金時期’,大陸開展相關研究的機構也在逐年遞增,研究人員的足迹遍及近海遠洋。”李娟英自豪地表示。

在上海海洋大學,該校多支科研團隊也在海洋微塑膠領域取得進展,并在國際權威期刊陸續發表:水産與生命學院王有基團隊以杭州灣為典型代表區域,闡明了地理空間的開發利用格局對微塑膠分布的影響;海洋生态與環境學院于飛團隊系統總結了環境因素對微塑膠的物化性質影響和微/納米塑膠與重金屬、有機污染物之間的富集行為機理……

“我們将繼續尋找微塑膠危害的野外證據,并擷取有效的室内毒理學資料,進一步深入認識微塑膠的生态與健康危害。”蘇磊說,“希望憑借更多更有力的科學資料,在海洋微塑膠領域發出更多中國聲音,争取國際話語權。”

減塑是唯一途徑

“塑膠微珠”已被多國立法管控

盡管實驗室研究表明,微塑膠進入魚類肌肉後被人攝入的機率很低,但顯然海洋微塑膠的話題不可能隻停留在“吃”字上。

“塑膠和微塑膠本身對魚類具有毒害作用,包括實體纏繞和阻塞消化道或者造成營養不良。如果不對塑膠制品加以限制使用,很可能造成魚類種群結構甚至是繁殖方面的問題。”蘇磊指出。

他坦言,如今的科學技術尚無法以低成本、高效率、大範圍地消除海洋中的微塑膠污染物——畢竟,微塑膠不像大塊塑膠那般可以輕易拾起。而減少微塑膠入海的唯一方法,就是減少使用不必要的塑膠用品。

事實上,不少國内外科學家都呼籲,大家生活中不要濫用塑膠制品,盡量選擇可降解塑膠制品;而做好垃圾分類同樣有利于減少微塑膠危害。

蘇磊還特别點了“塑膠微珠”的名——它作為磨砂材料,有意被添加到個人洗護用品、化妝品、藥物等産品中,目前已被世界多個國家進行立法管控。“選擇個人護理品時也要注意檢視成分表,盡量不用帶塑膠磨砂成分的産品”。

在上海,無數人行動起來,民間環保組織定期開展“淨灘行動”收集海灘上的各種廢棄物,跨國企業宣布放棄在化妝品中使用微塑膠……“希望看不見的微塑膠,不會成為人類健康的‘新殺手’。”在世界海洋日這天,蘇磊許下這樣的願望。

來源: 新民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