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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軍事行動”背後的海洋文明和陸地文明之争

作者:敦龐之樸
“特别軍事行動”背後的海洋文明和陸地文明之争

在俄羅斯“特别軍事行動(SMO)”持續一年多來,許多人開始意識到,正在發生的事情已不能簡單用國家利益、經濟趨勢或能源政策、領土争端或民族沖突來解釋。事實上,任何試圖用戰前通常的術語和概念來描述正在發生的事情,至少不再是令人信服的,因為SMO是世界曆史上具有改變世界格局的重要事件。

在俄羅斯,這一行動仍被稱為SMO,但都明白,這場沖突實際上已演變成俄羅斯與西方集體的全面戰争,是以,必須抛開狹隘的局部地緣沖突理論,用全球視角解讀:

1.地緣政治。基于對海洋文明和陸地文明之間緻命決鬥的考慮,确定陸地大戰的最終演變;

2.文明沖突。現代西方文明聲稱對新興的替代非西方文明擁有“霸權”;

3.定義世界秩序的未來架構。單極世界和多極世界之間的沖突;

4.世界曆史的頂峰。西方全球主導地位模式的最後階段,面臨根本性的危機;

5.建立在對世界資本主義崩潰固定基礎上的政治經濟學宏觀分析;

6.宗教“末世論”及其固有的沖突、對抗和災難,以及敵基督降臨的現象學。

所有其它因素,政治、國家、能源、資源、種族、法律、外交等,盡管它們很重要,但都是次要和從屬的。實際上,它們在本質上沒有解釋或澄清任何事情。

這就需要将SMO放在已确定的上述六個理論背景中,每個理論背景都代表了整個學科。這些學科在過去很少受到關注,人們更喜歡“積極的”和“精确的”研究領域,是以對許多人來說,它們似乎是“外來的”或“無關緊要的”。但了解真正的全球程序就需要放眼全球,抛開局部并與之保持相當的距離。

地緣政治背景下的SMO

不可否認,所有的地緣政治都是建立在對海洋文明(thalassocracy)和陸地文明(tellurocracy)之間永恒對立的考慮之上的。比如在古代,以陸地為基礎的斯巴達和以港口為基礎的雅典、以陸地為基礎的羅馬和以海上為基礎的迦太基(城邦)之間的對抗就是這些開端的生動表現。

這兩個文明不僅在戰略和地理上有所不同,在主要方向上也不同:陸地帝國基于神聖的傳統、職責和以神聖皇帝為首的等級垂直,代表的是一種公德心。

海上強國是寡頭政治,是一個由物質和技術發展主導的貿易體系。本質上是海盜國家。他們的價值觀和傳統是偶然的,也是不斷變化的,就像海洋本身的元素一樣。但他們的生活方式是不變的,他們的文明是永恒的羅馬。

随着政治全球化,這兩種文明最終獲得了空間上的展現。俄羅斯-歐亞大陸成為陸地文明的“核心”,而海洋文明的極點固定在盎格魯-撒克遜人的影響範圍内:從大英帝國到美國和北約集團。

這就是地緣政治對近幾個世紀曆史的看法。在地緣政治的背景下,俄羅斯是永恒的羅馬、第三羅馬。現代西方是典型的迦太基。

前蘇聯的解體是海洋文明(北約、盎格魯撒克遜人)的重大勝利,也是陸地文明(俄羅斯,第三羅馬)的可怕災難。

地中海和陸地統治就像兩艘交流船,那些脫離莫斯科控制的領土開始被“納入”華盛頓和布魯塞爾的控制之下---先是影響了脫離蘇聯的東歐和波羅的海共和國,然後輪到後蘇聯國家。然而,海洋文明并沒有罷手,繼續與陸地文明進行戰鬥,好在陸地文明經受住了打擊。

“特别軍事行動”背後的海洋文明和陸地文明之争

但俄羅斯曾經的失誤導緻了這樣一個事實,即在20世紀90年代,“亞特蘭蒂斯主義者”将他們的代理人“安插”進國家中,并被安置在最高的位置上,這也就是現代俄羅斯精英的形成方式,而作為寡頭政治的延伸,這是一種由海洋文明進行外部控制的體系。

一些前蘇聯加盟共和國開始準備完全融入海洋文明。其它則采取了更為謹慎的政策,并不急于打破與莫斯科的曆史地緣政治關系。

于是形成了兩個陣營:歐亞陣營(俄羅斯、白俄羅斯、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烏茲别克斯坦和亞美尼亞)和大西洋陣營(烏克蘭、格魯吉亞、摩爾多瓦和阿塞拜疆)。

但阿塞拜疆擺脫了這種極端立場,開始向莫斯科靠攏,并由此導緻了 2008 年格魯吉亞的事件,然後就是 2014 年烏克蘭發生親北約政變後,引發克裡米亞分裂和頓巴斯起義,新組建的一些領土不想加入海洋文明,反抗這種政策,并尋求莫斯科的支援...,最終引發2022 年 SMO 的開始。

如今,地緣政治上的新現象是,俄羅斯-歐亞大陸已不能作為這片土地文明的唯一代表,中國、印度、伊斯蘭世界、非洲和拉丁美洲也在新的條件下成為陸地文明的兩極,也是以有了“分布式中心地帶”的概念。

文明沖突背景下的SMO

在文明層面上,兩個主要的向量在SMO中碰撞:

1.自由民主的個人主義、原子論、物質技術方法對人和社會的支配地位、國家廢除、性别政治(本質上廢除家庭和性别本身),最後過渡到人工智能統治(所有這些都被稱為“進步主義”或“曆史的終結”);

2. 忠于傳統價值觀,文化的完整性,精神優于物質,保護家園,愛國主義,保護文化多樣性,并最終拯救人類本身。

蘇聯解體後,西方文明賦予其戰略一種特别的激進,即強制實行多重性别、非人化(人工智能、基因工程、深層生态學)、破壞國家的“顔色革命”等。此外,西方文明公開地将自己等同于全人類,呼籲所有的文化和民族立即遵循它--這不是一個建議,而是一種秩序,一種全球化的“絕對必要性”。

但北約和西方集體的直接地緣政治挑釁加劇了這種文明對抗。也是以,普京呼籲回歸傳統價值觀,拒絕自由主義,性别政治等。雖然他們的社會和統治精英還沒有完全意識到,但很顯然,SMO是兩種文明之間的直接正面碰撞:

1.後現代西方全球自由主義,以及

2. 以俄羅斯為代表的和那些至少與西方保持一定距離的傳統社會。

是以,戰争已上升到文化認同層面,并形成深刻的意識形态特征。它已成為一場文化之戰,一場傳統與現代和後現代的激烈對抗。

單極與多極對抗背景下的SMO

就世界政治架構而言,SMO是決定世界是單極還是多極的關鍵。西方對前蘇聯的勝利結束了世界政治兩極組織的時代。兩個對立的陣營中的一個瓦解了,從舞台上消失了,而另一個則保留了下來,并宣稱自己是主要的和唯一的,也就是福山所稱的 “曆史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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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們所看到的,在地緣政治層面上,這相當于海洋文明對陸地文明的“決定性勝利”。而更為謹慎的國際關系專家則稱這種情況為“單極時刻(單極世界)”,并宣稱其系統有機會變得穩定,但也可能無法維持下去,并可能讓位給另一種格局。

而這正是當下正發生的事情:“單極時刻”結束已不可逆轉,西方以外的全球大部分國家支援的多極化已不可逆轉地到來。

是以,俄羅斯展現了一種多極世界秩序,在這種秩序中,西方隻被賦予其中一個區域、一個極的角色,不能再把自己的标準和價值觀作為普世的東西強加于人。

世界曆史背景下的SMO

西方文明的後五個世紀是現代性與傳統、人與上帝、原子論與整體性鬥争的曆史。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一部東西方鬥争的曆史。

西式的現代化與其殖民密不可分,因為那些強加遊戲規則的人要確定這些規則隻對他們有利。是以,整個世界逐漸受到西方現代性的影響,從某種程度上說,沒有人能夠質疑這種“進步的”、以西方為中心的世界圖景的正當性。

在這種無人挑戰的情況下,現代西方自由全球主義,大西洋主義文明本身,其以北約形式出現的地緣政治和地緣戰略平台,以及最終的單極世界秩序本身,在其進入曆史“進步”頂峰的最後階段,SMO阻斷了西方代表人類及其命運的權利。

全球資本主義危機背景下的SMO

現代西方文明是資本主義建立在資本全能、金融操縱和銀行利率基礎上的。這也是是現代西方社會的命運--無節制發展,導緻西方文明原子化、耗散,萬物商品化,乃至最終将人物化。

批判現代西方的哲學家們一緻認為,這種資本主義的文明沖動是虛無主義。首先是“上帝之死”,然後,很順理成章,是“人之死”,沒有上帝,人就失去了任何固定的内容。是以出現了後人文主義、人工智能和人機拼接實驗,這是自由資本主義“進步”的極緻。

所謂物極必反,恐怕今天的俄羅斯也沒有想到SMO(制裁)是對全球資本及其無所不能的反抗。事實就是如此。

末世背景下的SMO

通常,我們将曆史視為進步。然而,這種關于曆史時間本質的觀點直到最近才從啟蒙運動開始生根。可以說,第一個完整的進步理論是由法國自由主義者安•羅伯特•雅克•圖爾戈特(1727-1781)在18世紀中期提出的。從那時起,它就變成了教條,盡管最初它隻是自由主義意識形态的一部分,并不是所有人都認同。

但如果抛開自由主義的進步意識形态,轉向宗教世界觀,我們就會看到一幅完全不同的“他文明”畫面,即全面數字化、向元宇宙的遷移、廢除性别、通過将主動性轉移到人工智能而戰勝人類...

進而印證了SMO的另一個次元,也正是其本質所在:主張純粹的真理,這與傳統社會對現代西方世界的看法相對應。

烏克蘭的角色

事實證明,烏克蘭本身在這場根本性對抗中,無論如何解釋,表面上看,是一場基于“領土要求”的局部沖突關鍵,實際上完全是另一回事。雙方賭注都押得很高。俄羅斯注定要承擔世界曆史上的一項特殊使命。而在中心之外的勢力極盡所能利用烏克蘭人來實作他們的目标...

但在這一命運領域彙集的力量是如此根本,以至于它們多次超越任何種族間的沖突。這不僅僅是烏克蘭人分裂為恐俄派和親俄派,也是人類在更根本基礎上的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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