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在盛夏蜷縮的南韓年輕人:抑郁躺平,回家啃老,不求職,不生育

在盛夏蜷縮的南韓年輕人:抑郁躺平,回家啃老,不求職,不生育

在盛夏蜷縮的南韓年輕人:抑郁躺平,回家啃老,不求職,不生育

夏日消融。

今年夏天,南韓大量年輕人湧入寺廟,全國150家廟宇人滿為患。

他們不為避暑,為逃紅塵,在挂着忍辱門牌的禅房放下行李後,便日夜放空。山高月小,盛夏也有入骨之寒。

山寺外,寒意正在蔓延。南韓白領正流行自帶便當,因午飯已漲到吃不起,“感覺一半工資都花飯錢上了”。

便利店的三明治和三角紫菜包,中午一搶而空,辦公室泡面成片,社交平台上,南韓人稱之為午餐通脹。

飯後咖啡也成負擔,高檔咖啡廳門可羅雀,更多人選擇回公司喝速溶咖啡。

曾經普通的排骨湯變成“别人請客才會吃”,國民餐飲烤五花肉則是奢侈享受。最後,連烤肉時免費供應的生菜,都開始收費。

客人在不斷變少,但漲價卻無法停歇,一切都同在沖出軌道的列車上。

今年5月,南韓五花肉漲價11.4%,炸醬面漲價12.5%,南韓統計廳資料,南韓餐飲漲價速度,創1992年5月以來最高紀錄。

漲價的何止餐飲,南韓水電媒氣去年10月已漲23.1%,今年5月,電費瓦斯費再漲,電風扇成最暢銷電器,原因是省電。

外賣吃不起後,南韓冷凍蔬菜和醬料包熱銷,預制菜銷量翻了4倍,大學生則流行從一日三餐改為一天兩餐。

梨花女子大學學生稱,“現在周末隻能整天坐在咖啡館裡,什麼也幹不了,什麼也花不起”。

網上,南韓年輕人發起“不花錢挑戰”,摳門短視訊流行,省錢VLOG随處可見。年輕一代購物追求“神性比”,就是神一樣的成本效益。

曾熱衷大牌的年輕人,現在開始稱重購買二手衣服,按照公斤打折。

首爾華陽洞的複古服裝賣場上,年輕人在舊衣堆中翻撿。灰塵緩緩落下,生活正重回地面。

蕭條嗚咽刺耳,蜃樓蒸發消散。南韓出口已連續6個月出現負增長,而房價已連續9個月下跌。

在首爾,部分高端樓盤跌幅超40%,首爾永遠漲的神話已成往事,僅餘用60%收入咬牙還貸的人們。

低迷的經濟,催生失業浪潮。南韓大廠裁員,美其名曰自願退休,此後又衍生出“安靜解雇”,即要求雇員無聲息離開。

南韓大學畢業生迎來難熬之夏,而南韓外賣員已達43萬人,創下曆史新高。

今年4月,南韓20歲至39歲人群中,有66萬人登記為休息人口。休息人口即指不工作,不考試,不求職,不生育。

荒蕪正向未來蔓延,大蕭條緊連着老齡化,首爾婚宴廳正批量消失,殡儀館卻人滿為患,老年保健品銷量超過奶粉,南韓港口貨輪已難招适齡船員。

14所地方大學已無人報名,公務員生疏出生登記。韓朝前線,南韓已考慮用AI哨兵,彌補年輕兵力持續減少。

寒意之中,大批年輕人傳回故土,與父母同居,被稱為“袋鼠族”,日常愛好之一是看“發呆直播”。

發呆直播風行南韓。在盛夏中蜷縮的人們,打開免費直播間,看着NASA轉播的地球發呆。

畫面幾乎沒有變化,但所有人都知道,變化正在發生。

南韓曾有漫長的黃金年代,他們驕傲稱之為“漢江奇迹”。

因全力發展經濟,1962年到1994年,南韓以GPD 年均9%的增速,狂飙了32年。1994年,南韓人均年收入超1萬美元。

那年,南韓被吸納入經合組織,加入“發達國家俱樂部”。南韓報紙歡呼雀躍,稱南韓已從亞洲之龍更新為世界之龍。

當年,世界500強企業中,南韓占13席,超過意大利、瑞士和荷蘭。三星跻身全球第五大集團,生意遍布69國。

曾經隻有漁民居住的東部沿海,變得繁華喧鬧。一座座港口城市中,現代汽車裝船出海,遠赴全球。

當時還叫漢城的首都,如鋼筋猙獰的工地,白日灰塵遮面,唯到夜晚,會陡然變成霓虹之城。

1985年,首爾建成當時亞洲第一高樓,大韓生命大廈。大廈設有高速電梯,遊客僅用時1分20秒,便可直沖雲霄之上。

那些年,随着黃金年代狂飙的南韓人,從不知蕭條為何物。他們笃信聯考公平,認定奮鬥緻富,堅信知識能改變命運。

漢城奧運會之後,85%南韓國民自認為是中産階級,他們接受BBC紀錄片采訪時說:

在20世紀末,每個南韓人都能過上和英國中産階級一樣的生活。

富裕之後,南韓人流行金飾,熱衷海外旅行,并因随地打牌,插隊喧嘩等惡習,被南韓媒體批評為“醜陋的南韓人”。

所有歡歌在1998戛然而止,金融海嘯重創南韓,國家一度到破産邊緣。

海嘯過後,一代人财富灰飛煙滅,更嚴重後果是南韓走向沙漏型社會。中産縮水,階層固化,貧富差距越來越大。

此後,受惠全球化和網際網路浪潮,南韓保持緩速前行。然而,寒意醞釀在沙漏之中。

沙漏一端,底層對未來愈發絕望,他們躍遷途徑,隻剩下纖細的考試通道。考大學和考公務員成為命運龍門。

那些不願考試的人,則選擇賭博,炒房、炒股、超空氣币,勝者寥寥,更多人成為沙漏裡的塵埃。

2006年,《時代》記者走出三星高大的總部大樓,臨近地鐵通道内,無家可歸的人們紙闆遮體,瑟瑟發抖。

大廈燈火照不到地下。有中年人喝着污濁燒酒,向路人喊道,“我很餓,給一點零錢就行”。

3月10日,韓劇《黑暗榮耀》續播,網飛伺服器擠到當機,所有人都想看富家女妍珍的下場。

劇中,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王,她眼中的底層人卑微如蝼蟻,永遠不可逾越階層界限:

你出生時可能就聽到,“您已到達目的地,導航結束”,這你應該聽得耳熟能詳。

你的人生像地獄是因為我嗎?别胡扯了,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的人生已經像地獄了。

南韓人咬牙切齒地看着妍珍,而更絕望的是,她說的每一句都是現實。

八十年代,尚有八成以上南韓人自覺中産,二十年後,比例不到兩成。

而今,南韓第一檔家庭平均資産16.5457億韓元,是第五檔的64倍。

兩個世界變得遙不可及,底層隻能全力掙紮。

首爾白領走路速度越來越快,雙職工年收入八分之一要給孩子補習,聯考時全國家長燒香祈禱,即便大學生就業率逐年走低。

疫情三年,南韓大學畢業生被稱為“紙巾實習生”,雇主用過一次便辭退。

更遠的歸宿叫“炸雞猜想”,即無論做什麼,隻要沒混入上層,最後的歸屬就是炸雞店打工。

2020年,南韓青年政策研究所調查,42%南韓年輕人認為身處貧困,其中34%認為終身無法擺脫。

他們擡頭仰望,财閥龐大的樹冠已遮蔽天穹,原來一生都在樹冠影中。

他們抑郁,他們躺平,他們幻想省錢實作财務自由,他們計劃逃離到國外生活。

而那些困在房貸和職場裡的中年人,越來越不敢消費,不敢投資,生怕一步踏錯,跌入深淵。

南韓中年人不敢看網飛同樣走紅的《鱿魚遊戲》:

“那些情節讓我想起了我自殺的同僚,現實也是會要人命的。”

積蓄的寒意,最終引發漫長的蕭條。

階層固化導緻消費降級、低生育率和信心迷失,疫情隻是誘因,階層固化才是蕭條的根源。

寒意逼近後,南韓總統尹錫悅提出應對方法,稱要重建中産階級。而重建中産的目的,便是恢複階層流動。

再尋發動引擎,重建未來希望,當人人都對未來有信心,寒氣才會消散。

在同緯度的東北,時空中的範偉,跑過漫長的季節,列車呼嘯而來,試圖穿過寒氣。

範偉追着列車,大聲喊道:

往前看,别回頭啊。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