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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丨梅西沒有吃蝸牛

專欄丨梅西沒有吃蝸牛

1

“爸爸,現在佛羅倫薩還是11個人嗎?”

我們坐在弗蘭基球場馬拉松看台最上方靠近中央的區域。比賽剛開始,6歲女兒Bea最關心的是球場上的人數。

這不是她第一次在現場看球。2歲多,她曾在博洛尼亞、聖馬力諾、切塞納和雷焦艾米利亞等幾個城市看過球。爸爸去記者看台工作,她和媽媽一起去觀衆席,賽後再一起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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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她時隔幾年“重返”球場。不再是爸媽把她帶去一個熱鬧又朦胧的場所,而是她主動提出想要去看“Fiorentina”。

很多調查說,在意大利,小孩大約是在5-7歲之間有了自己支援的球隊。Bea的情況似乎吻合。大約在這個年齡,無論是幼稚園還是國小,孩子們開始對一些特定的社會話題進行粗淺的交流,容易互相影響。

博努奇的兒子因為一個幼稚園好朋友支援都靈,是以成為都靈球迷,完全不顧老爸的感受,後來博努奇還帶着兒子去追星,和都靈前鋒貝洛蒂共進晚餐。

另一種途徑則和認知過程有關,這個階段的小孩容易根據自己接觸到的世界鎖定一個坐标,像科斯塔庫塔的兒子因為目睹了國際米蘭赢得聯賽冠軍,是以成為了藍黑球迷。

盡管住在弗蘭基球場附近,但我從來沒有對Bea聊過佛羅倫薩這支球隊。但幼稚園小朋友對她的影響顯而易見,她會在上學的路上發表評論,“Fiorentina是佛羅倫薩的球隊。Fiorentina是紫色,我喜歡紫色”,我認為這可能是複制了一句幼稚園流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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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問她幼稚園有沒有小孩支援别的球隊,例如尤文圖斯,根據統計這是在本地球迷數量第二多的球隊。她說沒有。

佛羅倫薩的尤文球迷隻有在尤文參加重要比賽的時候才會現身,周圍較高價的電梯大廈樓全是他們從不同樓層傳出的大呼小叫。Bea的幼稚園附近有個餐吧的老夥計,每天早上都有一大堆人圍着他聊足球,我一直以為他是佛羅倫薩球迷。直到有個人指着他說,“這家夥是個典型的佛羅倫薩尤文球迷,從不反駁你,就這樣滿臉樂呵呵地把大家的底細聽得一清二楚。”

看來,本地尤文球迷的隐身大法範圍也包含幼稚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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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佛羅倫薩的弗蘭基球場已有近百年曆史,盡管為1990年世界杯做過一些翻新,但總體結構仍然老舊,隻有主席台一側看台有頂棚。我們的看台在主席台對面,叫“馬拉松看台”,原因是看台正中央有一個75米高的“馬拉松”紀念碑。

我們就坐在距離紀念碑不遠處,Bea立即說,“這個是家裡陽台可以看到的,還有這些燈。”

我沒有給她講解馬拉松紀念碑的來曆:法西斯時代美學的遺留,一根擎天石柱,象征力量和強大。同時也足以說明法西斯的反人類屬性,其内涵是工業社會的生殖崇拜,男權強勢無限擴張威震四方,和文藝複興“以人為标尺”的精神背道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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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a對佛羅倫薩是否還有11個人帶有持久的興趣,因為家裡播放足球賽的時候,兩件事情最能吸引她的關注,一個是進球,另一個是紅牌。紅牌的起因大多數是愚蠢和笨拙的,但擁有權力的主裁判把一名球員趕出場地,存在某種幼稚園老師把頑皮小孩扯到一邊的複雜戲劇效果:一點點獨斷,一點點英雄主義,一點點無可名狀的憐憫。

我告訴她隻需要盯着裁判看,如果有人被罰下,裁判肯定會掏出紅牌,或者先掏黃牌再掏出紅牌,2黃變1紅,這她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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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關于裁判的問題又出現了。

每次有佛羅倫薩球員倒地,如果裁判沒有吹哨,整個球場就像炸了鍋,所有人都在大喊“裁判”,包括爸爸。

Bea從未見過這種所有人攻擊1個人的場景,她顯得有點擔心,“為什麼大家都叫裁判?”

“因為所有人都看到了犯規,就他一個人沒看到。”

“為什麼他沒看到?”

“因為我們每個人都可能犯錯,裁判也一樣。”

“為什麼我們必須告訴他?”

“因為他一個人為大家做決定。如果我們不告訴他搞錯了,他可能一直錯。”

“為什麼他必須一個人為大家做決定?”

“因為這樣對大家更友善。”

還好,佛羅倫薩進球早,創造出的機會也很多,裁判問題很快就被淡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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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所在的看台在上半時經受烈日,下半時則是冷風和零星的雨點。佛羅倫薩這種總體人數不太多(4萬人球場坐3萬人左右)的市政球場有它舒适的一面。就在市區,出入球場步行距離不太遠,家庭氣氛濃郁,中場休息時一些很小的男孩就在看台背後球場入口處的空地裡踢球。Bea想上廁所,我有點犯難,但女廁所門口立即有熱心的女球迷主動表示願意陪她進去。

3

盡管已經在入場之前宣布了自己是佛羅倫薩球迷,但Bea不知道任何佛羅倫薩球員的名字。這不是問題,做球迷和任何事情一樣,有的是現場學習的機會。

我對她解釋,“現在皮球更多的是在對面那一側,因為烏迪内斯可能發現佛羅倫薩在那邊的球員水準很菜,不斷地去進攻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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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菜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他不行,一個人唱歌難聽,也可以說他唱歌水準很菜。”

“他叫什麼名字?”

我真的不知道,視力不夠也看不太清号碼。這裡沒有記者席那種列印好的出場陣容,而且我們來得很遲,錯過了賽前大喇叭宣讀出場陣容。

“比拉吉”,坐在前排的大肚皮球迷回過頭來幫我為小朋友提供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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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住進球者當然要比記住菜鳥球員更容易。和其他球場一樣,佛羅倫薩進球以後,播音員會一遍又一遍地宣讀進球者的号碼和名字,然後球迷們一遍又一遍地齊聲喊出他的姓氏。

Bea真的很幸運,她第一次來看佛羅倫薩比賽,兩次參加了這樣的儀式。

第一次有點怯生,她的聲音隻趕上最後一輪:“蓋塔諾......”,“卡斯特羅維利!”

第二次,她已經很熟練并且樂在其中,“傑克......”,“博納文圖拉!”

看到她沉浸的樣子,我相信她已經真正經曆了足球的洗禮,也想起意大利詩人帕索利尼的話,“足球是我們時代最後的神聖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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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回家的路上,Bea問我,“爸爸,烏迪内斯球員中午吃了什麼?”

“可能隻吃了面包,或者米飯和鮪魚罐頭。”

“佛羅倫薩球員呢?” “佛羅倫薩牛排,或者羊肉。”去年的某一天,我需要對她解釋小孩時常吃牛羊肉的重要性,以及為什麼梅西的阿根廷赢了姆巴佩的法國。

“因為梅西他們吃了牛肉,法國人吃的是長棍面包和蝸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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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有小孩不喜歡梅西,Bea也一樣。大半年以前她開始上鋼琴課,她很喜歡的啟蒙老師洛雷娜是阿根廷人,這更增加了她和阿根廷的親近。

然而世界杯之後,她也時常看到家裡播放梅西參加的巴黎聖日耳曼的比賽,有時候巴黎踢得非常糟糕,梅西的球隊在輸球,這有點影響食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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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我對她解釋,盡管巴黎輸了,但梅西一直是梅西,哪怕巴黎的其他人都吃蝸牛和法棍,梅西還是吃了牛肉。

佛羅倫薩的比賽後第二天,Bea在上學路上宣布,她會告訴小朋友們自己去球場看了比賽,她現在是佛羅倫薩和巴黎聖日耳曼的球迷。

然而放學回來,她又在兩個球隊之外加上了AC米蘭。這個選項有點令人費解,找不到任何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