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特别,你和我認識的男生都不一樣,你給我一種疏離感。”
“你想要一點刺激,一點危險,一點捉摸不透,甚至是一點折磨。”
這段以“你好特别”開頭,用抽象的語言描述某個人身上的孤獨感的文字,不是哪本青春傷痛小說的片段,而是最近在社交媒體上廣為傳播的“你好特别”文學。
網友整理的“你好特别”文學全文。(圖/@辰不然)
這段話乍一看的确很文藝,但認真讀來就會發現它經不起推敲:辭藻堆砌、描述籠統模糊、語言浮誇做作得讓人尴尬——一般人怎麼會這樣講話?
但如果你把這段文字發給某些自以為是的人們,不出意外的話你會得到這樣一個回答:“真的嗎?你好懂我!”
測試全網文藝男的“你好特别”文學,主打一個先戳中你的心巴,再摔碎它。
“你好特别”文學最初具體由誰寫出已經無從考證。但可以明确的是,這段文字的初始發明者是文藝青年。準确點說,是男性“僞文青”。
他們往往仗着讀過幾本書,就擺起了文藝青年的架子,并期待以此吸引異性的關注和崇拜。
最怕僞文青告訴你他動了心。(圖/《愛情較高價的電梯大廈》劇照)
小衆音樂和電影是他們引以為傲的談資,孤獨、憂郁是标榜自己清高的最好标簽。
當聊天深入之後,他們會深情地流露出自己“難得”的感性,給予“耐心”傾聽他的朋友一句誇獎性質的“你好特别”,言下之意是隻有你能聽懂我的語言,我願給你我的認可,這并不容易。
殊不知這樣的深情表白在對方眼裡,像極了一個用力過猛的小醜。
别擋着姐獨自美麗,謝謝。(圖/《愛情較高價的電梯大廈2》劇照)
是以,為了“以牙還牙”,廣大網友把“你好特别”文學反用在他們身上——對你使用同樣做作的語言,你自己悟一下什麼感覺吧!
沒想到,他們不但沒悟出來,還以為自己的人設已經成功立住,遇到了知音。
普信僞文青們的沾沾自喜,成為了“你好特别”文學中最具諷刺意味的點。
“天賜的禮物”,繃不住了。(圖/@天的那一邊其實什麼都沒有)
而“你好特别”真正火起來則是因為網友玩梗曬出的各式各樣的回複。
一位女生将“你好特别”文學發給了自己的男友,以為他一眼就能看出這是網上複制的,沒想到男友竟然走了心,跑到沒人的地方哭起來。
“他說第一次有人和他說這種話,他本以為不會再遇到懂他的人了。”哭完之後,男友還真情實感地給她寫了一大段回信。
回複的真誠程度可以打滿分。(圖/@2023順風順水)
有人将這段文字翻譯成英文後發給了外國朋友,意料之外地收到了認認真真的逐條回複。
果然“你好特别”的魔力不分國界。(圖/@Sarah和獅子)
就連AI都逃不過這種“被讀懂”的感動,在識别到“孤獨”“疏離感”等關鍵詞的時候,冰冷的程式一瞬間感性得像是觸發了程式中的情感子產品。
在這場對話中,AI仿佛擁有了生命。(圖/@故園無此生)
除此之外,“你好特别”的大學生版“我聽說過很多人說自己DDL很多,而你的DDL才是真的多”和打勞工版“我覺得你身上有一種疲倦感,一種睡不醒的感覺”也被陸續創作出來。
一時之間,全網都被“你好特别”戳中了肺管子。讨論度變高了之後,這個小衆玩笑開始被發送給身邊的親人、朋友們。
大多數人選擇發給伴侶,而曬出的大多是真誠、走心的回複,發送者樂得向大家表示對方“上鈎了”,或者“Ta好愛我”。
要是嘗試發給家裡人,家人更可能的反應是先緊張一陣,再三确定文字沒有發錯後,表示自己十分感動,有空一定要坐下來好好聊聊。
最讓人感動的,是親人将你随口說的話當了真。(圖/@天上小團月)
但有時也能見證“魔法打敗魔法”的現場:一句反問“又是哪裡抄來的段子?”讓發送者笑着破功,曬出幾條互怼的回複之後,大家一笑而過。
看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逃不開“你好特别”文學。
看多了各種情景下的“走心回答”,不禁疑惑這樣毫無來由且假大空的文字,怎麼就能引起這麼多人的共鳴呢?
心理學中的“巴納姆效應”或許能解釋這種現象。
1948年,美國心理學家伯特倫·福勒通過實驗證明了這種心理學現象,即人們常常認為一種籠統的、一般性的人格描述十分準确地揭示了自己的特點。
當實驗者用一些普通、含糊不清、廣泛的形容詞來描述一個人的時候,人們往往很容易就接受這些描述,并認為描述中所說的就是自己。
這幾個關鍵字,其實就表達了全文所有意思。(圖/微網誌網頁截圖)
星座、塔羅牌、生肖如此,“你好特别”文學亦然,這段文字中本身就存在一些所有人都擁有的共性。
“想要一點捉摸不透”——每個人内心深處都有一種想要追求刺激的心理;“你的外界有一層保護膜”——大家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社交界限。
陷入巴納姆效應後,對資訊的部分認可會産生對整體資訊正面評價的錯覺,進而引發認知中以偏概全的“暈輪效應”。
看到一個特點,就以為那是全部了。(圖/《馬男波傑克第一季》劇照)
正是因為這樣的認知謬誤,資訊的接收者總是會傾向于接收整體的資訊,然後不斷從中尋找支援自己的證據來說服自己,而資訊的對錯,這時已經被抛在腦後了。
在“你好特别”文學中,被多次強調的“孤獨”不但是所有人的共性,還往往作為一種“衆人皆醉我獨醒”的态度出現。
人人都想成為特别的人,而表示自己“孤獨”,似乎就能在人群中找到自我認同和特殊的身份感。
是以,就算這段文字并不完全說中Ta的心事,接收者還是會很自然地在文字中搜腸刮肚地找出與自己契合的點,并說服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其實這段話用在每個人身上都能成立。(圖/@靠譜的靠靠)
再加上在同一時間内,人的注意力是唯一的。當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感性的語句上時,人的理性也會暫時地離開意識判斷的主導地位。
是以對方看不出來這是複制的文字,也可能是因為Ta 處于感性思考之中,并沒有仔細思考與判斷而已。
“你好特别”文學出現的初衷是為了嘲諷那些自戀油膩且不自知的僞文青,但如今的玩梗卻将一衆真文青僞文青甚至“無辜群衆”都囊括進去了。
建議大家不要輕易嘗試。(圖/微網誌截圖)
正因如此,将“你好特别”文學玩脫了的人也不在少數。
這也不難了解,明明是玩梗者将對話的中心讓渡給對方,故意引發他們的感性思考與行為。
當接收者以為自己内心隐秘的角落被敏銳地觀察到時,卻被告知這隻是複制粘貼的文字。
自己真情實感的回複成為了供人取樂的笑料,又怎會不難過呢?
“你好特别”文學,使用有風險。(圖/《甄嬛傳》劇照)
一旦玩笑過度擦槍走火,懂的和不懂這個梗的人都成為了小醜。
前段時間,充滿爹味的“讓我考考你”讓大家産生了深深的共鳴。爹味攜帶者(不分男女,但男性為主)總喜歡出題考試、教别人做人,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自大與傲慢。
他們渴望占據對話中的高位,在潛意識中告訴自己要“掌權”,自己要表現得更加優越。
而如今的“你好特别”文學,也從當初的玩梗與反諷逐漸變成了向身邊所有人無差别發送的“測試題”。
用一段抽象的話語來鑒别對方是否“僞文青”“真心”,期待對方出醜的樣子,不也是一種“讓我考考你”式的自戀嗎?
這樣看來,“你好特别”文學隻是一場雙方都深陷自戀而不自知的雙輸遊戲罷了。
參考資料
【2】沒有一個年輕人,能逃過爹味攻擊 |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