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2023年5月17日，土耳其安卡拉，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在安卡拉的總統大樓與黨内省級上司人、代表、市長和議會候選人舉行視訊會議。 視覺中國 圖
在5月14日舉行的土耳其總統選舉首輪投票中，現任總統埃爾多安僅以不到5%的微弱優勢略勝反對派聯盟領袖、中左翼共和人民黨上司人克勒奇達爾奧盧。依照土耳其憲法，兩人首輪得票率均未超50%，需在5月28日參加第二輪投票。這将是2014年土耳其總統改為直選并采取兩輪投票制以來第一次總統決選，也是埃爾多安自2014年參加總統選舉以來首次被拖入第二輪投票。
土耳其的下一個五年将由誰來上司？土耳其未來之路将向何處去？這些答案目前尚存變數，土耳其大選選情和走向将持續引起世界關注。
埃爾多安首選遇挫是“意料之内”
早在今年初，各國媒體和學界已指出，2023年大選選情将是埃爾多安執政二十年面臨的“最嚴峻考驗”。過去兩年内，土耳其經濟持續走衰，削弱了埃爾多安的上司人形象和保守主義群衆基礎。今年2月土叙邊界發生世紀強震，緻土耳其11省超5萬人喪生，對埃爾多安執政的信任基礎再次造成嚴重打擊。埃爾多安在大選前民調資料不佳，首輪選舉遭遇“滑鐵盧”，究其主要原因，有以下三方面。
一是土耳其近五年來主要經濟名額加速惡化。經濟問題和生活成本危機一直是土耳其選民的關注焦點。自2018年埃爾多安政府推行高通脹降息等非正常經濟政策以來，土耳其裡拉兌美元匯率連年跌破新低，從2018年的4:1到2021年的8:1，到大選前貶至近20:1。土耳其通脹率近年來也長期保持兩位數，2022年10月一度暴漲至85%，目前回落後仍維持44%左右的高位。自2020年疫情重創全球經濟和産業供應鍊以來，土耳其陷入經濟基本面疲軟，經濟恢複難言樂觀。此背景下，土耳其選民很難對埃爾多安投下堅定的信任票。
二是地震這一“黑天鵝”事件暴露了當局施政不力和貪腐不斷的弊病。土耳其多省大批建築在強震中倒塌，揭開了土耳其建築業的官商勾結現象和腐敗A錢的事實。土耳其當局為鼓勵地震易發區的建築業發展，對違反建築法規的承包商實行所謂“建築特赦”。數十萬棟地震中坍塌的不合規建築都受到了這樣的“合法庇護”。此事引起社會群眾積怨，為埃爾多安曾經光輝的建築業政績抹上了污點。
三是中左翼政黨的政治宣言和上司人形象深得民心。克勒奇達爾奧盧公開承諾，對内将高舉“民主”和“自由”旗幟，遏制經濟高通脹；對外将重修與西方關系，重塑土耳其的地區大國形象，這正符合土耳其群眾的目前期待。同時，埃爾多安數十年的強人形象也使群眾感到疲乏。現年74歲的克勒奇達爾奧盧尚且懂得以溫和共情的态度和青春現代的方式來走近年輕選民，69歲的埃爾多安仍在展現其“政治強人”的強硬姿态。土耳其群眾面臨生活壓力和地震損失的雙重打擊，從選民角度看，前者無疑能賦予他們更大的心理安慰。
埃爾多安在決選中赢面較大
盡管現階段埃爾多安的确面臨大選難關，但與此前大多數唱衰的民調資料相反，其在一輪選舉中的支援率遠超預期。就目前情況來看，埃爾多安的得票率維持領先，二輪選舉勝算較大。
一方面，埃爾多安在長達二十年的執政生涯中積攢了不少強硬底牌。一是穩固的執政基礎。埃爾多安具有牢固的政黨優勢。其所上司的正發黨與極右翼民族主義運動黨共同組成的“人民聯盟”占議會席位超半數。此外，埃爾多安掌權多年，在行政資源和主流媒體等方面也占據絕對優勢。二是顯著的施政成績。在埃爾多安治下，土耳其實作了奇迹般的經濟快速增長，一度成為最有前途的新興市場經濟體之一。同時，埃爾多安的多方向進攻性外交戰略也積極擴大了土耳其的地區和全球影響力，塑造了土耳其作為“歐亞中樞”的地區大國地位。三是強大的人際關系。埃爾多安的長袖善舞使得土耳其既坐穩西方又交好東方，并在關鍵事務上展現出上司人能力。俄烏沖突背景下，土耳其與聯合國一道，設法促成了烏克蘭和俄羅斯之間的黑海糧食外運協定，為防止全球糧食危機進一步加劇作出了重要貢獻。
另一方面，克勒奇達爾奧盧本人及其陣營形象也多有可攻讦之處。自參選以來，克勒奇達爾奧盧多利用推特等社交平台釋出短視訊，他常在廚房談論食品價格，展示其随和的家居一面，以塑造親民形象。但過猶不及，候選人若不能展示其雷厲風行的一面，也難讓群眾對其産生信服感。對此，中左翼陣營的政治分析師居爾芬·薩伊丹·桑韋爾批評稱，“廚房視訊”與一些棘手外交問題相比顯得過于溫和。此外，共和人民黨為擴大影響力，近年來無差别吸納了不同政治力量，甚至歡迎親庫爾德人勢力和正發黨“脫逃者”加入，這也導緻反對黨聯盟盡管勢力龐大，卻缺乏核心凝聚力，猶如一盤散沙。
與此同時，埃爾多安首輪得票率在地震災區意外“翻盤”，一定程度上反映土耳其多數選民對現任上司人仍持樂觀态度。此前分析人士指出，埃爾多安或因2月大地震而失去受災省份的得票優勢。5月14日的首輪選舉結果卻顯示，11個受災省份的投票率全部超過80%，大多在85-89%之間。埃爾多安和正發黨在8個受災省份的支援率維持強勁勢頭，而克勒奇達爾奧盧僅在3個省份略微領先。過去數月中，土耳其當局因救援不力和建築規則執行缺位而引起社會強烈指責，地震幸存者也曾在選前民調中聲稱将不會支援當局。但對普通群眾來說，更重要的是找到能真正幫助他們“重建家園”的人。土耳其知名民調專家穆罕默德·阿裡·庫拉特指出，在這方面，反對黨聯盟很難赢得更多選民的支援，大多數土耳其人仍相信政府可以改善他們的困境。
值得一提的是，在第一輪選舉中得票5.28%的候選人希南·奧根成了目前選情的“造王者”。決選到來前，埃爾多安和克勒奇達爾奧盧兩派都将竭力拉攏奧根陣營。後者近日接受采訪時稱打擊恐怖主義和遣返難民是其政治“紅線”，并要求叙利亞難民離開土耳其。另外，他還指出，其陣營“不會對人民民主黨做出任何讓步”。奧根本人正是正發黨盟友民族主義運動黨的前成員，其所上司的極右翼民族主義ATA聯盟在意識形态上更接近埃爾多安。而反對黨聯盟不久前接受了人民民主黨的示好，吸納了親庫爾德人勢力，不符奧根提出的聯盟條件。如無意外，埃爾多安将獲得奧根的投票加持，進而在決選中勝出。
大選結果将影響土耳其未來走向
目前，距土耳其史上首次總統決選日還剩不到十天。不管最終勝出者是埃爾多安還是克勒奇達爾奧盧，大選結果都将推動土耳其内政外交局面産生新氣象。
從社會政治層面看，下屆政府的施政空間和群衆基礎将發生變化。若埃爾多安成功連任，其執政重心無疑将傾向于挽回群眾對其信任和支援度，不排除頻繁出台諸如“公務員加薪”等舉措的可能。即便如此，其未來執政壓力仍将不減反增，施政容錯度和信任空間将變得十分有限，群眾的不滿情緒極易在下一任期内引燃爆點。
若克勒奇達爾奧盧獲勝，一方面，他将比埃爾多安擁有更加廣泛的社會信任和包容；另一方面，無論從其政績還是“上司人魅力”來看，他的執政前景也不長遠，未必能坐穩新總統之位。埃爾多安上司的正發黨及其盟友亦可能卷土重來，為克勒奇達爾奧盧制造障礙。此外，首輪投票結果也将土耳其嚴重的社會兩極分化暴露無遺，新一任政府将面臨更加棘手的社會分裂問題。
從經濟層面看，大選結果将對裡拉匯率造成直接沖擊。事實上，大選前後，土耳其已出現了股市大跌和匯率下行。分析人士認為，若埃爾多安獲勝，短期内土耳其仍将面臨高通脹低利率的現狀，這将打破群眾對經濟向好發展的心理預期，進而導緻裡拉匯率大幅快速下跌。全球金融咨詢服務巨頭DeVere集團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尼格爾·格林指出，一旦埃爾多安當選，裡拉匯率将加速下跌，甚至在本季度内面臨崩潰。不過，就現階段而言，無論埃爾多安還是克勒奇達爾奧盧都難以迅速有效地抑制裡拉繼續貶值。
從外交層面看，土耳其對外交往的立場可能發生轉向。兩位候選人在對俄與西方立場和中東問題上有較大分歧。若埃爾多安當選，土耳其将基本維持目前外交局面，繼續與俄羅斯保持密切聯系，與北約和歐盟保持相對距離，在對東西方關系立場上力求“走好平衡木”，并盡最大努力發揮俄烏沖突“調解員”的地區大國作用。同時，埃爾多安連任後，土耳其還将繼續重視經略突厥語國家組織，緻力于恢複和改善土耳其與埃及、以色列、沙特、阿聯酋等中東國家的雙邊關系。
若克勒奇達爾奧盧勝出，他将首先修複土耳其與北約和歐盟成員國的關系，推動土耳其重回加入歐盟的軌道。以此為轉折點，土耳其未來很可能轉而與西方同向而行，與俄羅斯背道而馳。同時，克勒奇達爾奧盧上台後将對土耳其與中東和阿拉伯國家的關系造成負面影響。2017年卡達斷交危機發生後，近年來在埃爾多安的協調和斡旋下，卡達與其他阿拉伯國家關系逐漸緩和；而克勒奇達爾奧盧曾公開反對土耳其與卡達之間的密切關系，如果他當選，土卡關系有惡化的可能。
（胡光玥，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歐亞研究所研究實習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