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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内亞灣的非洲暴風雨

作者:外交官說事兒
作者:王殊 曆任蘇皖邊區教育廳編審室編審,華東野戰軍衛生部醫學院教員,新華社第三野戰軍總分社記者,新華社中國人民志願軍總分社記者,新華社國際部南亞組副組長,新華社駐巴基斯坦、幾内亞、加納、馬裡、古巴、聯邦德國分社記者,駐聯邦德國大使館參贊、大使,《紅旗雜志》總編輯,外交部副部長,駐奧地利大使兼駐維也納聯合國和其他國際組織代表,國際問題研究所所長。

我到阿克拉三個多月後,總社電告我去幾内亞首都科納克裡,采訪将在1959年5月底舉行的幾内亞執政黨民主黨的代表大會。此前,幾内亞總統杜爾打電報給我中央,邀請我黨派代表參加這次獨立後舉行的第一次代表大會。由于時間倉促,來不及派代表,是以總社要我前去采訪。一個多月前,我已到過科納克裡,還采訪了杜爾總統。幾内亞是在1958年9月的公民投票中唯一拒絕戴高樂建立“西非共同體”計劃的國家,并且在10月宣布成立共和國,對這個地區的民族解放運動産生了很大影響。

幾内亞灣的非洲暴風雨

科納克裡

科納克裡位于伸展在大西洋幾内亞灣中的一個狹長的半島上,三面環海,波浪喧嘩,兩邊的海岸上點綴着一排排棕榈樹,景色很是優美。我住的旅館就在半島的尖端上,打開房間的大百葉窗,可看到三面都是浩瀚的深灰色的海洋。阿克拉雖然也在大西洋邊上,但我住的較高價的電梯大廈在市内看不到海洋。看到這樣寬闊的海面,聽到波浪的聲音,心中格外舒暢。

那時雨季已經來臨,差不多每天晚上都有暴風雨。我剛在房間裡安頓下來,天還沒有完全黑,濃雲就從大海一邊蜂湧而來,霎時間遮蔽了整個天空,狂風卷起了巨浪,有力地沖擊在岸邊的岩石上,激起了一柱柱浪花。岸上的棕榈樹被吹得低彎了腰,好像要折斷似的。不一會兒,閃電照亮了海面,雷聲滾滾而過,我從來沒有見過海上的閃電那樣刺眼、聽過海上的迅雷那樣震耳。傾盆大雨頃刻來臨,海面上白茫茫一片,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浪花,海邊的條條公路都變成了湍急的河流,猛烈地向大海沖瀉而去。這雷霆萬鈞的幾内亞灣的非洲暴風雨的壯觀場面,令人想起了正在席卷大陸的民族解放和獨立運動的強大力量。

幾内亞灣的非洲暴風雨

科納克裡市區馬路

科納克裡城市不大,當時隻有15萬人,可是色彩鮮豔,充沛的雨水滋潤了海岸上一片片翠綠的植物,大西洋的海浪沖刷着淺黃色的沙灘。這個城市又座落在一個伸入海底的鐵礦上面,土地是紅褐色的,許多居民把鐵礦石削成磚塊砌圍牆或鋪地,更加重了城市的顔色。

我散步到市内去,幾内亞獨立雖然還不到一年,可是到處可以看到它已經取得的成就。總統府前面綠樹成蔭的廣場已改名為“共和國廣場”,原來在廣場一側的殖民者的大青銅像已拆除下來扔在博物館門口的空地上,而代之以為幾内亞獨立而犧牲的烈士紀念碑。

政府機構和團體的從業人員、在街上值勤的警察和憲兵都已非洲人化,在大街上新出現了國營的商店書店和藥房等。

幾内亞在非洲第一個廢除了封建酋長制度,在各級政權中實行民主選舉的辦法;中國小已收歸國家管理,進行了教育改革。同時,我也看到了幾内亞面臨的困難。在倉庫裡堆積着大量的香蕉、鳳梨、花生、棕榈仁等農産品,出口十分困難;大街上店鋪裡日用品和工業品匮乏,價格極為昂貴,幾内亞獨立後受到的壓力很大,經濟和政治問題很多。

在民主黨代表大會開幕的那天早上,科納克裡許多男女市民穿着鮮豔的民族服裝到會場門口前來祝賀。他們好像把家裡各種各樣的鼓都搬了來,有的放在地上,有的擱在架子上,有的頂在頭上,還有的挂在身上,咚咚地響成一片,許多代表同群衆一面拍着手一面随着鼓聲的節奏跳起了民間舞蹈。一些老年人還表演着用彎曲的鼓槌擊打頂在婦女頭上的大鼓的節目,打出在叢林中居住的農民互相傳遞消息的鼓聲,包括地方當局開會的通知、人們的求援和呼救、森林失火、野獸傷人、強盜襲擊等,這個節目受到了熱烈的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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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哈邁德·塞古·杜爾

杜爾總統主持了會議,宣布大會的主題是讨論獨立後的形勢以及面臨的政治、經濟問題;非洲的解放和聯合以及已經獲得獨立的國家的使命問題。他說幾内亞邀請了很多非洲客人參加大會,由于殖民當局的阻撓和破壞,大多數沒有能夠前來,但相信随着非洲大陸的解放,将來到幾内亞來的客人會越來越多。他穿着一身白色的民族服裝,棉布的大袍,圓形的皮帽子,尖頭的皮革鞋子。他1922年出生在幾内亞東北的尼日爾山區,膚色稍黑,個兒高大碩壯,兩眼炯炯有神,曾長期做小職員,後來從事工會工作,與群衆接觸較多。他上司幾内亞人取得了獨立,采取了一系列維護獨立的果敢的措施,在非洲民族解放運動的上司人中受到了尊敬。

他聲音洪亮有力,富有雄辯的才能,他事先沒有寫好稿子,在會上一口氣講了三個小時,回答了當時非洲和世界關心的問題:非洲能否取得獨立,擺脫殖民的枷鎖;能否取得經濟獨立,依靠自力更生還是别人的施舍;能否戰勝殖民勢力的壓力和破壞,維護自己的獨立。他用最大的聲音說:“我們的回答是,我們能,能,能!”大會的下午和第二天,幾内亞各地區的代表和非洲各國來的客人作了發言,表達了他們争取非洲解放和獨立的熱情和信心。我在會上特别結識了不少幾内亞鄰國的代表,聽說這些國家可能在最近的将來取得獨立。

幾内亞灣的非洲暴風雨

作者在幾内亞科納克裡采訪

我回阿克拉之前,又去拜訪了新聞部長,談到我在科納克裡建立分社的問題,他非常熱情,立刻給我辦了長期的記者證,并且打了電話,要我到警察局去辦了常駐簽證。我們在黑非洲的第二個分社科納裡分社繼阿克拉分社之後又成立了,總社來電告知我,他們将盡快物色記者人選派到這裡來。

可是我回阿克拉沒幾天,總社又來電報要我再去科納克裡,因為大陸駐摩洛哥大使白認同志即将應邀到那裡通路。我在他到的前一天到了科納克裡,第二天下午就去機場把他和一個翻譯同志接到了旅館。他來後我才知道他是作為政府特使到這裡來移交大陸政府贈送給幾内亞人民的大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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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納克裡港口

幾個月前,杜爾總統向一些國家呼籲向幾内亞人民捐贈大米,因為幾内亞缺乏外彙來進口大米。大陸政府立刻作出響應,通知杜爾總統大陸捐贈一千噸大米,并且經海路運到科納克裡港口。這批大米運到港口後,大陸政府要白認大使前來移交給幾政府。外交部要白大使在會見幾官員時試探兩國建交的可能性。第二天白認拜會了幾經濟部長和外交國務秘書,到港口移交這批大米。他們都很友好,對大陸的援助深為感謝,而對建交的事都表示,白大使在會見杜爾總統時可直接同他商談。

當晚,我們估計幾内亞有可能同大陸建交,就拟好了兩國建交的聯合公報草案。在杜爾接見時,白認向他提到了兩國建交的事,他表示同意,可是正在商談建交聯合公報時,外交國務秘書從門外探進頭來,向杜爾打照呼請他出去商量什麼事情,杜爾表示抱歉就走了出去。兩人在門外說了一會兒,杜爾再進來時就變了卦,說建交的事待以後适當時再考慮,白認隻好告辭。後來才知道,美國駐幾内亞大使正在此時拜會了幾外交國務秘書,就杜爾即将訪美事進行了商談,估計也對幾同大陸建交施加了壓力,因而國務秘書急急來找杜爾,告知他這件事。幾内亞當時在政治、經濟上都很困難,杜爾不願在訪美之前得罪美國。

白大使第二天就回摩洛哥。我在科納克裡住了幾天繼續了解情況,并且順便參觀一些地方。我先由幾朋友陪同乘汽車到科納克裡西北一百多公裡的鋁礦中心弗裡亞去參觀。公路是細石子鋪的土路,坑坑窪窪,汽車颠簸得很厲害。

幾内亞灣的非洲暴風雨

幾内亞“怪香蕉”

幾内亞沿海一帶人口較多,公路兩側有許多村落和接連不斷的香蕉、鳳梨和咖啡的種植園,在路上休息的時候,居民請我們吃香蕉,有的一隻一公斤多重,人們稱為“豬仔香蕉”。這一帶雨量充沛,土地肥沃,可是過去殖民當局不準農民種他們向幾内亞出口的糧食,而要種他們需要從幾内亞進口的香蕉和鳳梨。

在經過一個小鎮的時候,我們還參觀了一個國小校,原來是外國教會辦的,獨立後政府規定學校要由幾内亞人管理、教育要同宗教分開,外國教師都走掉了,經費也不給了。學校聘用了非洲教師,其中還有一個女教師,這竟成了哄動全鎮的新鮮事。

幾内亞的地勢從南到北逐漸升高,我們的車子爬了很多的山坡才進入了鋁礦區。這兒的土地都是一片紅褐色,連許多小河也被染成了淺紅色。煉鋁廠是西方國際财團經營的,每年生産鋁錠50萬噸。

公路兩旁,高壓線像幾條長蛇一樣,從附近的水電站翻越一個個丘陵伸展到礦區裡來。公路一側的礦場上,一字兒擺開了很多大型的挖掘機,伸出幾噸重的大鐵臂正把挖掘出來的礦砂倒到大卡車上,再送到煉鋁廠去。幾内亞礦藏豐富,但隻有成本低而且利潤高的鋁礦得到了開采。獨立後,西方公司原來一些擴建和改建的計劃,有的發生了拖延,有的沒有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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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内亞新娘面紗”瀑布

幾内亞山區有不少優美的景點,我們在回程時去參觀了著名的“新娘面紗”瀑布。這與一般的瀑布萬馬奔騰、聲震如雷的景象不同,而是從山崖上挂下來的像一幅戴在新娘臉上的薄紗,峽谷中微風吹來,這幅薄紗好像在微微地飄動。其實,瀑布的源頭是幾股清澈的流泉,經過岩石上由于長期風雨侵蝕而形成的許多條縫隙,就變成了許多的細流,從山崖上輕輕地落下來,就成了新娘的面紗。我們按照當地的習慣,在面紗下的泉水裡洗了洗臉和手,據說可以消災祛禍。幾内亞朋友說,附近的原始森林裡和河流旁還有很多的景點,可惜天色已晚,隻能等下次再去了。

幾個月後,我在阿克拉時聽到了從北京傳來的好消息,中幾兩國10月4日已在北京簽署了建交并互換大使的聯合公報。9月底,杜爾總統派教育部長巴裡·迪亞萬杜到北京參加大陸國慶,并就兩國建交達成了協定。幾内亞是在撒哈拉以南地區同大陸建交的第一個國家,對這個地區即将獨立的國家産生了很大的影響。一些西方國家的報刊曾直言不諱地說,不能讓中國人在這個地區取得“立足點”,而現在這個局面已打破了。

不久,大陸首任駐幾大使柯華同志到任。我又回到了阿克拉,可是沒過幾天總社就又來電要我去科納克裡,說已派來了張自忠同志擔任駐幾記者,要我去幫助工作,而且聽說幾内亞西面的塞内加爾和北面的法屬蘇丹也快獨立了,準備到那裡去采訪。

一天清早我還睡在床上,聽到街道上鼓聲喧天,人聲鼎沸,才記起了幾政府已決定今天起發行幾内亞法郎,取代現時流通的法屬西非法郎。我急忙穿好衣服走上街去,看到一隊隊穿着民族服裝的男女青年打着鼓到幾内亞銀行去祝賀。銀行門口也彩旗招展,一片喜氣洋洋。

幾個月前,幾政府成立了國營銀行和國營進出口公司,同外國銀行和進出口商發生了更大的沖突。外國銀行不承認幾内亞銀行的信用擔保,一切都要現彙交易,造成了市場的困難,是以幾政府采取了發行幾内亞法郎的措施。

我碰到了幾進出口公司的總經理,原來他就是我在開羅時參加亞非人民團結大會時認識的,他是喀麥隆人,到這裡還不久,被任命為政府的經濟顧問。他也很高興見到我,堅持着把我請到他家,去嘗嘗他妻子做的飯菜,我們一直吃到下午三時多。他開車送我回旅館時,又遇到了暴風雨,車子前面咫尺之間都分辨不清,隻能把車子靠在一邊停了下來。我的朋友感慨地說:“這是一場多麼強勁的暴風雨呀,它将把非洲土地上的一切污泥濁水統統洗刷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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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 |《五洲風雲紀》

作者 | 王殊 圖檔 | 網絡

編輯 | 外交官說事兒 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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