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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陌CEO唐岩:财富令我自由

十二年前,湖南小痞子唐岩隻身闖北京。十二年後,他成了移動網際網路新貴、創業明星、最火爆的社交APP陌陌創始人。他變得富有,也變得孤獨。成功讓他自由,也拘束了他。CEO唐岩說,其實,他最想做的是個古惑仔。

唐岩現在還在青春期

陌陌CEO唐岩上一次打架是在2013年底。淩晨一兩點鐘,天特冷,他裹着件羽絨服,哆哆嗦嗦在世貿天階門口打車。好不容易等到一輛,斜刺裡殺過來一個男人搶先開了車門。

唐岩急了,上去理論。兩個老爺們兒吵了幾句,對方一腳踢過來,他的拳頭也掄了過去。打了幾分鐘都覺得沒意思,嘴上罵罵咧咧也就散了。唐岩揉揉手,身上衣服厚,一點兒沒事,倒是揍人的拳頭關節有點不舒服。

“男人嘛,很正常。”坐在寬敞的天藍色辦公室裡,這個瘦瘦小小,卻帶着股不管不顧氣質的湖南婁底男人,低頭思考了幾秒鐘“武力是不是毫無意義”,擡頭時聲音高了不少,語速也快了幾分,“他打我,難道我不還手?那才病态!總統他退了休,被人打也得還手。”

身為估值超過20億美元、使用者數超過一億的社交APP“陌陌”創始人兼CEO,事發地點離公司就一條街,他就沒擔心過被手下四五百号員工之一撞見?“撞見就撞見,這有什麼。”他挺了下脖子。

“唐岩還在成長,他要變成什麼人,可能還得十幾年才能看到。現在他還是少年狀态,青春期特别漫長,荷爾蒙還在分泌。”這是認識唐岩十幾年,把他從湖南小城帶到北京的老朋友黃章晉的評價。唐岩聽了,利落地點頭,“對。我也這麼感覺。”

從這一點上說,35歲的移動網際網路新貴和15歲時的叛逆少年沒多大分别。

那會兒是一群兄弟混社會,在婁底破舊的廠礦區裡,地質隊子弟唐岩混成了幫派中層,一大群人呼啦啦走在路上,都斜着眼看人,手勾來勾去地橫着,和對面走來的人目光對上了,立刻展開對峙。管制刀具、鐵棍、斧頭,甚至火藥、獵槍,都拿來使過。群架是家常便飯,他頭上也縫過二三十針,現在摸摸,疤還在。

陌陌營運總監王力說,第一年年會上,唐岩喝醉了,拉着他說:“你知道嗎?我最大的夢想,其實是當個古惑仔。”

古惑仔講情義,熱愛集體行動。

在網易時,唐岩和上司李甬、方三文,下屬陳萌滄、曾理等人,每周總有兩三天下了班就相約出去捏捏腳、吃吃飯,再鬥個地主、詐個金花。和十幾歲時浪迹街頭的那個少年相仿,做着組織裡的中層幹部,上有大哥,下有小兄弟,嘻嘻哈哈,歡樂度日。他甚至有點“英雄主義情結”。有個老鄉觸犯禁令被勒令開除。他覺得人家拖家帶口,比自己更需要這份工作,一紙報告打上去,把罪責都攬在了自己身上。結果被方三文臭罵一頓,“這不是胡扯嗎?”

2011年,方三文辭職創立雪球網,唐岩忽然意識到原來大家最終都逃不過天各一方的命運。這位網易門戶總編輯開始琢磨,不然自己出來幹吧。

不過“老毛病”還在,現在有了點錢,還是想着和朋友一起花。

比如投資老朋友黃章晉和羅永浩的創業項目,從不過問。大象公會(黃章晉創業項目)被微信封号還是别人告訴他的,他一句“我不關心”頂回去。他做好了投資就是送錢的準備。

“人家憑什麼叫你‘天使’投資啊?天使就是你有錢了,身邊朋友想創業,你幫他兜兜份子。純看項目,你不就是屌絲投資人了嗎?我隻在乎我朋友開不開心。”他喜歡用反問來強調觀點。

2012年,羅永浩想做手機,找不到錢,中途萌生過先做個網站賺錢的念頭。他找唐岩聊天,聊到一半,唐岩問他,你到底想做什麼?老羅老實:手機。

那錢太多,幫不了你。你先做手機ROM吧,我幫你找錢。唐岩說。

“你知道他投資我最擔心什麼嗎?”老羅嘿嘿一笑。“他知道我是個特别驕傲的人,做錘子把話說得又太滿。擔心要是這事兒黃了對我打擊太大,以後就很難再起來了。他跑去找黃章晉喝了一晚上酒,就聊這個。”

創業失敗到第四次就離婚

唐岩沒能吃上Yelp推薦的牛排,他被舊金山的進階餐廳拒于門外。因為,他穿了一雙運動鞋。

2014年2月8日晚上,他和一起創立陌陌的太太張思川的美國西海岸之行已近尾聲。餐廳服務生打量了他一會兒,這個留着平頭、身材中等,穿得像大學助教的男人,實在沒有豪富的迹象。唐岩和太太隻能随便找了家小館子。湊合吃完,他出門抽煙,站在舊金山的大街上,随手拿出手機重新整理了一下陌陌背景。使用者數剛好從8位變成了9位。

太太走出門來,他說:“等等。”抱起她,原地轉了幾圈,“使用者數過億了。”

2011年3月,唐岩創立陌陌科技。之前和太太商量,沒做成怎麼辦?太太說那就再去上班。他又問,創業了就不想上班,怎麼辦?太太答,那就再創業。他再問,再失敗能不能賣了房子?太太說,行,再試試。問到第4回合,太太說,那就離婚。他心裡有了數,起碼能試3次。

算算身家,加上股票,總共有一百來萬人民币。他想,應該夠了。

陌陌在霄雲中心一間100平米的辦公室内成立。前網易産品經理雷曉亮與進階技術人員李志威成了前兩名員工,他們都沒有開發過手機軟體,隻能買來《iOS30天速成》這樣的教材,邊看邊寫代碼。第一名技術工程師,是他們在QQ群裡貼小廣告招來的。

懂技術的人每天還有活幹,唐岩對此一竅不通。大多數時候他隻能躲在電腦後打《帝國時代》。隻有開會時他才打開投影儀大聲地提意見,“這兒照片太多了,不行。”有時也會提出一些對技術人員來說不具備可操作度的要求——例如希望地理位置能夠在超過500米移動範圍時就重新送出——而這會為陌陌招緻隐私問題,同時手機極度費電。

8月3日,陌陌正式上線。2012年7月,陌陌完成B輪融資,估值約為一億美元,使用者數不過千萬。去年11月13日,唐岩發了條微網誌,“我們不虧錢了,謝謝。”依靠遊戲聯營與表情等增值服務,陌陌實作盈利。

羅永浩特煩唐岩一點——他加班熬夜搞得面色灰白,唐岩卻幾乎從不加班,還總擠兌他,“沒有一家公司因為不加班而死掉。”他教育羅永浩,公司CEO應該隻做三件事,一是正确融資,二是在關鍵位置找到關鍵的人,三是定好大戰略。其他事不該管的就少管,是為管理哲學。上線初期,使用者數剛到幾百萬,伺服器當機了,遲遲不能恢複。唐岩問了才知道技術人員竟然在家聯網搶修。老羅憤憤,“悠閑到這種程度,真可氣。”

不過那都是創業初期的事兒了。春節後,唐岩的發條明顯上緊了。從美國一回京,他連時差都沒倒就開始上班。他還是認同創業不能靠加班,不過階段不同了,“就好像拍電影,開始很松弛,快殺青時你會越來越緊張,接近成品時根本不存在任何節點。你就想着趕快跑,節奏越來越緊湊。”

換句話說,陌陌快成了。

是以,必要時CEO也要敢發火,拿出點大哥樣子,做出點恩威并施的架勢。春節後上班,原定上線的新版本因為節前的松懈而必須推遲,他沒為使用者數破億慶祝,而是召集管理團隊開會,結結實實發了次火,對陌陌創立時就在公司的老員工說,“你幹不好,我可以找别人。”

“不是吵架,”他糾正了我對這次會議的措辭,“完全就是老闆訓人。”

這一陣,他每天至少工作16小時,7點半起床,早餐就在樓下吃,然後直奔辦公室。那頓牛排餐後,他和太太再沒單獨吃過一頓飯。

他要會畫餅,那還挺惡心的

“土匪中的山大王,遊擊隊的小首領。打仗時槍法絕對最準,随手一槍燈就熄了,再來一槍就是滅保險絲。不說大道理,手裡有絕活兒。”黃章晉這麼形容唐岩。

陌陌創立至今,唐岩在公司沒發表過什麼鼓動人心的講話。2013年底,去桂林開年會,他站在台上,吭哧吭哧總結了20分鐘。王力評價:“他真不擅長這個。”更别提用“夢想”之類給員工畫餅了,幾名創業初期員工直搖頭,“這不是唐岩會說的話。”其中一個還補了句,“他說這種話,會挺惡心的。”

聰明,喜歡高效率的溝通,說話不繞彎子,是“匪首”唐岩的絕活兒。“這是很無恥的年代,如果還用虛僞裝扮無恥,那是狼狽為奸。”在網易工作時,每次開會别人做幾十頁PPT彙報,他用4個字概括:粉飾太平。提問環節就聽見他在說話,每個問題都尖銳、直接、不留情面,搞得人家下不了台。

業内有名的基金經理去拜訪他,問,你怎麼看網際網路形勢?唐岩傻了,這個三天三夜也聊不完啊,敷衍了幾句。對方又問,你覺得什麼會颠覆微信?他心想,我要知道我不早幹了。直接回答:“你來之前應該在百度搜一下。”

他的管理風格也是直來直去的。在網易時做專題策劃,靠着椅背,專注地看,時不時說一句:“等會兒,這兒不對。”有時也給編輯們撂句話,标題多個字少個字,流量就有大幅的提升。若幹年後,曾理還語帶佩服,“唐岩懂人性。”

對朋友和身居高位的人,唐岩說話刻薄,喜歡擠兌人。前者是熟人間的放肆,後者純粹就是因為看不慣。他的微網誌沒加V,不聊工作聊八卦,嘲諷精英,例如雷軍​和李開複。要是聽到某個看上去牛逼的人實際上龌龊的八卦,下次飯局上,他準會眉飛色舞地傳播。“那些人惡心别人十幾年了,憑什麼我不能擠兌他?得到萬人敬仰,沒有一兩個擠兌才不正常。”

下屬們喜歡他是因為他願意提攜,工作出了成績,升職加薪,毫不含糊。曾理和他認識9年,隻在自己生日買過兩次單,其他時候都是吃唐岩的。羅永浩是暴脾氣,性子一上來就教訓下屬。唐岩奚落過他。老羅不服,偷偷觀察,唐岩真的很少發火。

和削尖腦袋往名利場鑽的人不一樣,唐岩不擔心不混圈子會損失什麼。“人脈是世界上最不值錢的,賣資源能賣出什麼,我不信。”做陌陌之後,他沒出席過一次所謂的行業論壇,隻在投資方經緯創投内部開過一次圓桌會議。他說,所有要拿麥克風說話的會,都是傻X會議。實在推不掉的活動他就指派王力去。王力愁眉苦臉,他笑得開心,“這不就是老闆的福利嘛。”

微網誌上有使用者罵他。真犯了錯,就先道歉;但要是對方撂了髒話,一定針鋒相對罵回去。“我從來沒有什麼使用者是上帝的想法。我創個業辛辛苦苦,你罵我家人幹嗎?”

“人都想八面玲珑處理每一個問題。但隻有上帝才做得到。盡量實事求是,直接一點,很可能整體效果還過得去,自己也輕松。”

2001年,黃章晉第一次見到唐岩,飯桌上還有紅網一位上司。當時唐岩幹着一份推銷禮品的工作,當着兩個新聞界有頭有臉的人物,小城青年不但絲毫沒有畏畏縮縮,反而透着股瞧不大上紅網上司的架勢。“他無所畏懼。”黃章晉說。“我從那時起就覺得他有股勁兒,生命力蓬勃,以後一定會成功。”

也就是前兩年的事,朋友裡有個膀大腰圓的漢子,有人起哄,讓瘦小的唐岩和他比賽掰手腕。話音剛落,唐岩就站起身活動筋骨。還是街頭邏輯那一套,明明心裡已經怯場,表面上卻絕不可能讓步半分。唐岩的發迹史,始終掙紮在青春期漫長的餘稍裡,面對着硬梆梆的現實,準備好了,挨一記直截了當的悶棍。

最後,反倒是大漢怯了場。

毫不掩飾的得瑟

财富改變唐岩了嗎?

曾理搖搖頭,“财富釋放了他。換句話說,他現在表現出的樣子,一定是他原來就有的樣子,但可能原來沒條件,做不到而已。”

初夏的某個晚上,在St.Regis的酒吧裡,唐岩要了杯Whiskey,同行的人說起京城哪家酒吧的Whiskey有名,他說,“改天去我辦公室喝。尤裡·米爾納(俄羅斯著名投資人,成功案例包括Facebook、Zynga和Groupon)專門給我拿了一瓶,說是特别好。”

身邊人複述米爾納的光輝戰績,他笑起來,眼睛眯縫着,往椅背上一靠,語氣愈發輕描淡寫,“我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麼Whiskey,他專門拿了兩次才拿進國内,就說特别好。”

過了一會兒,他又開始描述在美國度假時住的酒店,就在懸崖邊上,有名,景色極好,8000美金一晚。“你要是……要是路過的話,一定别忘了去看看。”

他在得瑟。自己也知道,“我朋友都說我虛榮,我反而覺得你們幹嗎要藏着掖着。所謂裝逼,裝要裝在外頭,我不幹錦衣夜行的事。”

出門一定要住頂級酒店,要是當地五星級酒店隻有凱賓斯基這個序列的,他就有點勉為其難。上次坐非頭等艙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一次和老羅從成都回京,他硬把老羅的經濟艙也改成頭等艙,還教育他,創業重要,生活也重要。

在網易時,他沒多少錢,開輛明黃色的福克斯,特紮眼。有了錢就換了奔馳,Tesla在中國一上市,他就定了一輛。物質生活不對付,不過,對着裝還沒什麼品味。《智族》給他拍照那天,他自己帶了身西裝,穿了雙球鞋。見着我們呵呵一笑,有點不好意思,“就一雙皮鞋,找不着了。”他跟人打聽,能不能找個人,每個月幫他置裝一次。沒别的要求,買點Zara,合身就行。

虛榮這毛病不是有錢以後才養成的。“輸人不輸陣”,是每個街頭成長起來的小青年心裡的金科玉律。

他喜歡打網遊,去了國外,窩在酒店裡上線,閑閑補一句,“我在瑞士呢,網絡不好。”8個人聯網,打《帝國時代》。但凡在戰役中表現突出,就立刻存盤,看錄像,不管其他人還要繼續下一盤,先欣賞完自個兒的神勇表現再說。戰友們罵,他假裝沒聽見。别人電腦裡是高手們的錄像,他不。後來做了陌陌,打帝國的時間少了,他改下四國軍棋,電腦裡存了三四百盤錄像,一水兒都是自己赢的。

唐岩的價值觀是現代的,他不信攢錢那套。“我身上沒有口袋。”算算70歲就搞不動了,還剩30年,得花。他總覺得,現在還沒到自己最有錢的時候,生活向正方向滾滾前進。“我無權無勢,能掙多少錢肯定和我付出多少努力成正比。”

有時他會想起12年前剛來北京時的那個湖南傻小子。2002年12月1日,他帶着全部家當——一個姑娘、一卷鋪蓋和2000塊錢——上京。他不清楚未來,但毫不懷疑自己一定會發财的命運。清晨從火車站出來滿大街找住的地方,下午3點在三元橋找到了一個地下室,一個月330塊錢,雜七雜八住着好些人,木闆糊了點兒紙就那麼隔開。除了1米2的床,還有一個特别窄的過道。隔壁床就是小區門口的水果販子。冬天冷得不行,想搬到地上,問問價,普通的合租單間,一個月900塊租金,付三押一,他足足攢了半年。

半年後,他帶着姑娘搬到了地上。轉正後工資一個月5000塊,姑娘也找了工作,月薪1800。某天晚上,他想買一袋栗子,10塊錢。因為姑娘不同意,吵了起來。冷戰了兩三天,他服了軟,許下宏圖大志:隻要努力,總有一天咱倆一個月能掙一萬塊錢。姑娘罵他,真沒出息,在北京兩個人要掙兩萬塊才能過好日子。他心想,兩萬塊怎麼可能,掙到一萬,我就能想吃什麼吃什麼了。

這些過去的事他不避諱,但也不多想,沒意義。不過它們是底氣,在後面撐着,令他不那麼恐懼失敗。他知道,自己總能捱過來。

他喜歡錢,也喜歡賺錢。剛創業時,全副身家都在公司,手頭緊,他就呼朋引伴打德州撲克。他牌技好,腦子冷靜,又愛說話,總能擾亂對手。在圈子裡被稱為“搶劫犯”,意指和他打牌的結果基本是輸光身上帶的所有錢。說起這段光輝史,他嘴角一彎,抽口煙,得意得很。

現在他有錢了,一晚上輸赢幾萬幾十萬,都不在乎。要是去賭場放肆一回,也是個足夠讓人側目的“中國豪客”。倒是有點寂寞,身邊朋友能玩得起一把十萬的,少了。

黃章晉寫過一篇文章,講一個朋友,一年十來萬收入,也是當地首富。他告訴黃,他的人生夢想就是能在一家最大的賭場,帶着兩年全部的收入,一把押上去,不論輸赢。這是對生命力的恣肆。

唐岩轉發了那篇文章,說自己特别欣賞這種狀态。唐岩這小子,至少有一刻也這麼想過。黃章晉這麼說。

還有什麼比一個曾經的窮小子肆無忌憚地揮霍金錢更能證明生命力的?

唐岩不否認自己幻想過在賭場走一遭,推個幾千萬;或者把所有好友都叫上,再找幾十個絕世美女,花天酒地,亂七八糟。但這已經不是他的追求了,對一個已經有錢的男人來說,這種夢想,因為唾手可得而不再珍貴。

他現在的幻想更天外飛仙,比如在倫敦買一支英超球隊,加入世界頂級富豪們的遊戲。“那多造錢。”可惜錢還不夠多,他認真算過,個人賬面有10億美元才能這麼肆無忌憚地玩兒。

他一以貫之的炫耀和得瑟在财富的金色光芒下,有時甚至有點可惡。不是沒人反感這樣證明存在感的方式,唐岩也意識到了,可他不在乎。“我生到這個世界上,不當偉人,也不當學習榜樣激勵後邊人,其他人怎麼樣關我什麼事?”

他和錢的關系不擰巴。“錢使人幸福,這值得懷疑嗎?”他一臉狐疑,覺得這個問題,簡直匪夷所思。“現在沒有任何人的電話是我必須接的了。”他說。“财富令我自由。”

他再也不是為了買10塊錢栗子而吵架的窮人了。今年春天他給妻子買了個40萬的鑽戒,換下了當年那個5000塊的。

始做陌陌者愈孤獨

财富令人幸福,創業卻并不一定隻有幸福。

“我比以前孤獨了。”唐岩說。

多少是個悖論,唐岩創立了中國最大的陌生人交友APP,幫助上億人搭建了一個尋找朋友的平台。可他自己卻越發孤獨。能稱得上真朋友的人屈指可數。有沒有五個?他搖搖頭。尺度放寬點兒,能稱兄道弟的朋友,一年彼此也見不了幾面。曾經三不五時就和兄弟勾肩搭背逍遙快活的日子,已經成了回憶。

他成了大哥,但也發現,站在高處的人,往往并不能夠真正擁有兄弟。

他要在乎的東西多了,比如别人的感受。和老朋友吃飯,得先在心裡盤算下,這個一向得瑟的人,有時竟會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錯傷害到别人。有人開玩笑,當年網易那幫人都出來創業,别人活得也不錯,可跟跑得這麼快的陌陌一比,就顯得黯淡無光。他聽了,隻能尴尬地笑一笑。

相交新朋友也變得困難,對他有所求的人漸漸多了,聊上幾句,話題就到了資源整合。他覺得沒意思,氣場不對,關系也就斷了。漸漸發現,自己和身邊所有人的社會關系都成了需求與被需求。父母、太太、同僚,甚至朋友,都有求于他,需要他拿出精力、智慧、金錢和時間,去照顧他們的感受和需求。起初,這能帶來滿足感。時間長了,發現有些東西隻靠自己扛太累了,再看看身邊,也已經不習慣向旁人傾訴。哪怕是屈指可數的那幾個真朋友,他也張不開嘴,不好意思讓人家看到自己的軟弱。

“我有時候特别特别累,有時候情感也很脆弱。可是沒法釋放,你絕對聽不到任何一個人說唐岩在我這兒哭了。隻能靠自己消解自己硬熬。這個是很苦的。”

每個月他總要失眠幾天,大半夜坐在沙發上玩手機、看書,腦子裡想事兒,全無困意。再發展下去,動不動就有抛下一切、消失一個月的想法。天亮了,還是得上班,見投資人、開會,一撥撥人等着他拿主意,日程提前一個月就已經定好了,怎麼可能更改。

“我好想有個姐姐,你能明白嗎?”他隻有一個哥哥,在他的想象裡,如果他有個姐姐,作為弟弟,他就會暫時退到弱者的角色裡,擁有傾訴的可能性。

為什麼不用陌陌?陌陌不就是用來滿足大城市寂寞靈魂互相間需要的嗎?他的确常常在上面和陌生人聊天,加群,吹牛。但到了這個歲數與地位,很難将這些關系延展到線下。“陌陌的典型使用者是過去的我。”他說。“今天的我可能并不是了。”要顧及的太多了,有時甚至隻是因為麻煩。年輕時候,看到一個漂亮姑娘,就有原始沖動,現在潛意識就覺得麻煩。他得承認,欲望與能力永遠成反比。

也有例外,他在陌陌上認識了一個啤酒店老闆,離家近,有時想一個人待待,就去那裡喝啤酒。老闆忙的話,他就靜靜地喝;閑下來,兩人就扯扯淡,天南海北,什麼都聊,就是不聊工作。

他的微網誌頭像是桑尼·柯裡昂,《教父1》裡黑幫大佬的長子。桑尼風流好色、花天酒地、魯莽沖動,可是重家庭、講義氣,一句話,“是個真流氓”。唐岩說,這是他最喜歡的電影,最喜歡的角色,滿足了他對男人的幻想。

一個人走在路上時,唐岩常胡思亂想,假如時光倒流,今天的他穿越到以前的某個節點,會是什麼樣子。會不會修補過去的遺憾,能不能改寫現在的無奈。想想就笑,命運總有它的必然性,後悔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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