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作品是對史圖館專欄的投稿，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本作品并非嚴謹的曆史學術研究，僅供參考；未經授權，禁止二傳，違者必究。
本文作者：屈直
我聽到過一種說法：如果你了解了南北戰争，你就讀懂了半部美國曆史。
這種說法有點兒誇張了。美國有差不多250年曆史，而南北戰争總共才不到5年。但就是這短短5年，吸引了無數美國曆史愛好者。每一年在葛底斯堡，曆史迷會裝扮成南軍和北軍，重演當時的戰鬥。美國曆史類書籍裡，一多半都是以南北戰争為題材，沒人能把他們全部讀完。甚至有關于南北戰争的定期雜志《藍與灰》，兩個月就出一期，一共出版了三十多年。可以說，南北戰争的曆史，是美國曆史中最吸引人的一段。正如三國時代之于中國，戰國時代之于日本。
在亞馬遜搜尋”南北戰争“，會出現三萬個結果
為什麼大家喜歡讀南北戰争呢？
和三國一樣，南北戰争的主要人物很有個性。北方的麥克萊倫、格蘭特，南方羅伯特·李、石牆傑克遜。這些人就像中國的劉備、曹操、關羽、諸葛亮一樣家喻戶曉。這些人也和那些三國英雄一樣，直到今天也充滿了争議，經常成為曆史愛好者争論的話題。
麥克萊倫是個自大自戀的人，他”小拿破侖”的稱号，真的名副其實嗎？格蘭特傳說是個醉鬼，為什麼是他拯救了北方？羅伯特·李是一個南方奴隸主，為什麼他在今天被如此崇拜？還有，林肯到底是美國最偉大的總統，還是一個野心勃勃的暴君？
亦或是一名吸血鬼獵人？
北方一開始有着巨大的優勢，但整個戰争并不是無聊的推進。南北雙方打的驚心動魄、有來有回。羅伯特·李率領着疲敝之師，竟然兩度北伐，差一點消滅了北方的主力。這到底是為什麼？難道南方真的是人人英勇善戰？個個以一當十？
南北戰争被稱為人類曆史上第一次現代化全面戰争。短短五年裡，雙方軍隊從幾萬擴充到幾百萬。鐵路、熱氣球、蒸汽船、電報、潛水艇……工業革命的産物第一次大規模應用在人類的互相殺戮中。從某種程度上講，南北戰争不僅讓美國成為了列強，也把全人類帶進了殘酷的現代戰争。
我發現國内關于南北戰争的研究并不多，翻譯過來的曆史著作也很少。有些自媒體容易輕信曆史謠言，或許會有意無意地美化或者醜化這段曆史。
就像這個問題下面一些回答就很片面
為了搞明白南北戰争的真實情況，我閱讀了十幾本關于南北戰争的著作，走遍了南北戰争所有主要戰役的戰場。在葛底斯堡我用雙腳踏過了皮克特沖鋒之路；在維克斯堡我也遙望過早已改道而流的密西西比河；在馬爾文山上我見到了昔日戰場的落日；在哈波斯渡口我找到了昔日士兵們的戰壕。
這個系列裡，我會大量使用地圖和戰場素描展示戰争場景，也會用我自己照的照片描述戰場地形和雙方動态。我會在谷歌地圖上找到關鍵位置，然後用滑鼠描線，示意雙方的軍隊态勢。這個系列最花功夫的，其實就是畫圖。
為了閱讀友善，我會把一些地名簡化。“錢斯勒斯維爾（Chancellorsville）”這個地名實在太長了，我幹脆管它叫做“前所未有”；“阿波馬托克斯縣（Appomattox）”也實在太繞口了，我就把他叫做“阿波縣”；“布爾河（Bull Run）”沒什麼記憶點，我們把它意譯成“牛奔河”。
外國人的名字實在有些難記，我幹脆把有些人的名字按照這個詞本身的意思來：隆史崔特（Longstreet）将軍改叫“長街将軍”，希克斯（Sickles）就叫“鐮刀”，阿徹（Archer）喚作”弓手“，達布爾達（Doubleday）稱為”雙天“。很多将軍有着獨特的外号，比如“老跳眼”、“瞪眼老烏龜”、“壞老頭”……我提到他們的時候會把他們的外号帶上，就像評書裡一樣。當然，所有的人名和地名在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我會在括号裡注明英文原名。我的文章不是正經研究，隻不過是一個曆史科普。
這個人的胡須好性感，猜猜他是誰？
南北戰争在今天的網際網路上，仍是一個吵的不可開交的話題。因為種種政治原因，這一段曆史被一次又一次篡改，一次又一次歪曲。到底這場戰争是不是關于奴隸制？北方真的是正義的一方嗎？這些問題我們會在後面一一解答，最後一章會着重讨論這些曆史謠言的根源。相信讀完這個系列，大家不會再被公衆号和自媒體欺騙，而是對這段曆史有一個相對客觀的認識。
美國人直到今天仍然會恐懼自己的國家再次分裂。尤其在特朗普上任後，很多人真的害怕内戰的爆發。就在我寫完最後一篇文章前，來自佐治亞州的衆議員格林（Marjorie Taylor Greene）開始煽動美國的保守州獨立建國，美其名曰“國家性離婚”。這正像是一百七十年前的“離婚”，那一場離婚讓美國死掉了62萬人。
關于南北戰争何時開始，其實也有很多争議。有人認為南北戰争開始于薩姆特堡的炮聲，有人認為開始于第一次牛奔河，有人認為林肯的勝選觸發了一切。但一名南北戰争的當事人對這個問題給出了解答，這個人就是黑人政治家道格拉斯（Frederick Douglass）。在他演講裡，南北戰争開始于一個人的孤軍奮戰。一個叫做約翰·布朗的人襲擊了一個美國軍火庫，這次突襲點燃了武裝廢除奴隸制的星星之火。
那麼約翰·布朗是誰？道格拉斯和他有什麼關系？他為什麼會引發南北戰争呢？
卡通版約翰布朗
破産革命家
美國南北戰争，要先從約翰·布朗講起。
小約翰生長在一個貧窮的家庭。上不起學的他隻能跟父母學習牛皮加工。閑暇時間，小約翰自學了測繪。長大後，他又試過測繪、種田、賣牛皮、賣羊毛。
然而，老天并不成全他的美國夢，這些生意全都失敗了。有些是因為他自己突然病倒，有些是因為當地商人行會的欺淩。約翰布朗輾轉美國北方各州數十年，負債累累，最後終于破産了。
1856年的約翰·布朗
然而約翰·布朗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奴隸解放者。
當時的美國南方還是奴隸主的天下，而美國北方已經基本廢除了奴隸制。南方的奴隸會偷偷逃離種植園，前往北方。而奴隸主會聘請“奴隸獵手”追捕奴隸，把他們再綁回種植園。
北方人看不慣這個。黑人逃到北方，好不容易獲得了自由，結果被奴隸獵手們綁架回去，從人又變回了牲口，實在太殘忍了。于是北方人自發地庇護逃出來的奴隸們，幫他們逃脫抓捕。
早在約翰·布朗做皮革生意的時候，他就用自己的庫房窩藏南方逃來的奴隸。等到外面安全了，布朗再秘密把奴隸們運送到下一個據點。在美國北方，約翰·布朗的皮革庫是千千萬萬據點中的一個。奴隸們從一個據點逃到下一個據點，就像坐火車一樣一站一站地前往加拿大。正因如此，這些秘密據點被形象地叫做“地下鐵路”。
地下鐵路
後來，46歲的約翰·布朗搬家到了馬薩諸塞州春田市（Springfield）。
當時的春田市是一個廢奴主義者的大學營：記者在這裡出版報紙，呼籲廢除奴隸制。富商在這裡捐助這些報紙，幫助奴隸逃脫追捕。政客在這裡籌錢，然後在議會推動奴隸制的廢除。春田市還出了一個南北戰争最關鍵的人物——亞伯拉罕·林肯。
在這裡，約翰·布朗結識了很多同志，比如弗雷德裡克·道格拉斯（Frederick Douglass）和哈莉特·塔布曼（Harriet Tubman）。
道格拉斯生而為奴，在逃離種植園後，自學成為了一名牧師。在遊曆了英國和愛爾蘭後，道格拉斯發現歐洲竟然沒有奴隸制。他後來寫了三本自傳，每一本都在控訴奴隸制的罪惡。道格拉斯舉止文雅，談吐不凡。很多北方人不敢相信，這位文質彬彬的先生，竟然曾經是個奴隸。
道格拉斯後來寫到：
“1847年，我和約翰·布朗在春田市聊天，談了整整一夜。當時我還在釋出文章、發表演講，呼籲廢除奴隸制。但是，和約翰·布朗聊天以後，我開始覺得奴隸制問題無法和平解決。約翰·布朗的言辭激烈，很有說服力。在他的對比下，我的話變得蒼白了。”
弗雷德裡克·道格拉斯
塔布曼曾經是一位女奴隸。奴隸主不斷鞭打她，還用重物擊打她的頭。塔布曼後來逃離了種植園，但是她的大腦受到了永久性損傷。她時常感到眩暈、惡心，還會看到幻象。
這些幻覺被塔布曼解釋成上帝的指引，她堅信上帝給了她一個神聖的使命——解救黑奴。在聖經裡，摩西帶領着被奴役的族人，從埃及逃了出來。塔布曼認為，上帝同樣也在指引自己，讓自己回到南方，幫同胞們獲得自由。
塔布曼十三次深入南方，先後解放了70名奴隸。她摸清了美國的山川地勢，為地下鐵路建立了一套缜密的情報網。她還發明了一種藏在歌曲裡的暗号，用來和地下鐵路的同志們秘密溝通。
塔布曼的行為激勵了布朗，他在春田市成立了一個民兵組織。在布朗的民兵保護下，沒有一個奴隸獵人敢進入春田。
南北戰争後的哈莉特·塔布曼
美國新20元紙币上的哈莉特·塔布曼
流血的堪薩斯
在繼續他們的故事前，讓我們先把目光離開布朗、道格拉斯和女俠塔布曼，看看當時的美國。
19世紀的美國，主旋律是侵略擴張。殖民者們相信美國應該從美洲的東海岸延伸到西海岸，這是上帝給他們的“昭昭天命”（Manifest Destiny）。于是殖民者們大舉向西遷移，把印第安人趕走後，建立成千上萬的農莊、城鎮、教堂。
昭昭天命卡通畫
可是擴張帶來了大問題：新領地需要建立新的州，那麼新的州能不能有奴隸呢？
如果新的州允許奴隸制，蓄奴州會變得越來越多。每個州都有兩個參議員，這樣下來，支援奴隸制的參議員也就越來越多。這樣，美國漸漸就會成為一個全面接受奴隸制的國家。
如果新的州禁止擁有奴隸，那麼反對奴隸制的議員就會成為主流。這些人會憑着自己的多數票強行廢除奴隸制。這等于是砸掉了南方種植園主們的飯碗。
緬因州加入美國，成為自由州，北方人歡呼雀躍。德克薩斯州加入美國成為蓄奴州，南方人欣喜若狂。北方的報紙大肆控訴南方人的罪惡，南方的報紙反過來說北方人虛僞。
廢奴主義者拉夫卓
在聖路易斯，一個叫拉夫卓（Elijah Parish Lovejoy）的廢奴主義者辦了一份報紙——《聖路易斯觀察》。這份報紙的專欄一直在批判奴隸制，而且呼籲解放全國的黑奴。
要知道，聖路易斯所在的州是蓄奴州，這個州很多人奴隸制的頑固擁護者。1836年11月，一夥暴徒圍住了《聖路易斯觀察》報社。外面的暴徒向窗裡射擊，拉夫卓在視窗開槍還擊。但是，拉夫卓最終寡不敵衆，被暴徒們亂槍射死。殺死拉夫卓後，暴徒們還焚毀了他的報社。
暴徒圍攻《聖路易斯觀察》報社
拉夫卓的死激怒了約翰·布朗。他意識到，光靠筆杆子是無法解救奴隸們的。他公開宣布：“從今以後，在上帝見證下，我約翰·布朗會用我的生命毀滅奴隸制！”
約翰·布朗手持民兵軍旗，發誓解放奴隸
廢奴主義者和蓄奴主義者的沖突還在加劇，參議院甚至出現了議員互毆。到了1854年，堪薩斯州和内布拉斯加州将要加入美國。這一次，沖突再次被點燃。這兩個州，到底應該廢奴，還是蓄奴？
1856年美國參議院的互毆場景。注意躺在地上的議員，手裡拿着的紙上寫着“堪薩斯”。
議員們經過激烈的争吵，決定把皮球踢給老百姓：讓兩個州的人民公投，誰赢了就聽誰的。政客們還把這個決定包裝成了一個概念，叫做“民選主權”（Popular Sovereignty）。州的主權由老百姓決定，這多民主啊！
他們沒想到，這個決定鑄成了一個大錯。
美國直到今天都沒有戶籍制，老百姓從一個州遷到另一個州根本不需要上報，因為壓根就沒有戶口本。如果我是個外地人，我也可以去堪薩斯州參加公投，反正誰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堪薩斯人。于是廢奴主義者和蓄奴主義者争相前往堪薩斯，讓自己這邊的人變得更多，這樣就能赢得公投。
不久之後，人們發現赢得公投不僅需要做加法，還要做減法。如果我把對面的人趕走或者殺死，他們不就沒法投票了嗎？
于是屠殺開始了，這就是“流血的堪薩斯”（Bleeding Kansas）。“流血的堪薩斯”堪稱南北戰争的預演。雖然沒有宣戰，但來自南北各地的老百姓已經打作了一團。堪薩斯有的村落被蓄奴主義者占據，有的村落被廢奴主義者占據。這些村落變成了一個個民兵據點，兩方據點犬牙交錯，互相攻伐。數百人在這場沖突中被對方打死。
南北戰争前，堪薩斯已經成了一片火海
當時，約翰·布朗的兒子們在堪薩斯，那裡的沖突已經開始更新了。他們報告父親，說自己的定居點根本沒有武裝，而蓄奴主義者們随時都會攻擊自己的村寨。
約翰·布朗于是到紐約招兵買馬，帶着武裝開進了堪薩斯。約翰·布朗的軍隊在兩年間征戰不停，經常帶領自己的部隊以少勝多。最後公投結果出來了，堪薩斯成為了自由州。
然而經曆了戰争曆練的約翰·布朗認為，堪薩斯的勝利隻不過是個開始，奴隸解放的浪潮一定會席卷整個美國。
約翰·布朗的計劃是這樣的：如果我們進軍南方種植園，奴隸們一定會加入我們。然後我們訓練這些奴隸，解放下一個種植園。這樣雪球越滾越大，整個南方都會得到解放。
布朗跟好友道格拉斯談了自己的計劃，他認為自己的“革命軍”會建立一個真正自由的美國。這個新的美國不會有奴隸制，會實作真正的人人平等。他甚至在道格拉斯的家中起草了“自由美國”的憲法。
布朗計劃的不僅僅是解放奴隸，而是推翻美國政權。
道格拉斯認為布朗的計劃太暴力了。他從情感上認同約翰·布朗，但是并不想直接造反。當時，很多逃亡的奴隸加入了布朗的革命軍，但是道格拉斯私下勸阻他們，不讓他們跟着布朗送死。
女俠哈莉特·塔布曼倒是很支援約翰·布朗，她聯系了自己多年營救出來的黑奴們，鼓勵他們加入布朗。塔布曼向布朗分享了自己的情報網，和他一起計劃起義。布朗很感激，他親切地稱塔布曼為“塔布曼将軍”。
在籌集了足夠資金和武器以後，約翰·布朗開始進軍了。
哈波斯渡口之戰
約翰·布朗的第一個目标，叫做哈波斯渡口（Harpers Ferry）。
哈波斯渡口周邊。紅色标注是哈波斯渡口
哈波斯渡口一般翻譯成“哈珀斯費裡”，但這個費裡就是渡口的意思。上圖可以看到，它地處美國内陸。西邊就是弗吉尼亞的山區和森林，東邊是種植園遍地的馬裡蘭和弗吉尼亞東部。
從上圖看，約翰·布朗選的位置非常好。這個地方正好是南方和北方的邊界，而且背靠山區，面朝種植園。
約翰布朗的計劃是，先襲擊哈波斯渡口，然後把周圍種植園的奴隸解放出來。獲得自由的奴隸們可以自願加入革命軍，不願意加入的就送往北方自由州。事成以後，革命軍退到西弗吉尼亞的山林裡，潛伏起來。約翰·布朗會在山林裡訓練黑人，教他們使用步槍。然後革命軍走出山林，繼續解放下一個種植園。
讓我們把地圖放大，看看哈波斯渡口的地形。
哈波斯渡口地形圖
紅色框起來的地方就是哈波斯渡口。這個小鎮是一個三角形，西面是玻利瓦爾高地，另兩面被河流保護。哈波斯渡口是兩河交彙處。謝南多厄河從南到北，流入波多馬克河。逆着謝南多厄河向南，就可以進入弗吉尼亞西部的山林裡。約翰布朗的計劃，就是快速攻擊哈波斯渡口，然後退入山林準備下一次進攻。
此地不僅易守難攻，而且友善運輸大宗商品。波多馬克河在此處水流很緩，貨物在這裡裝船以後，順流而東就可以出海通往大西洋。
這裡還是鐵路的交彙處，最重要的東西向鐵路線“巴爾的摩——俄亥俄鐵路（B.O. Railroad）”就經過這裡。内陸的貨物經此運往歐洲，進口的商品經此運往美國西部。哈波斯渡口後來在南北戰争中八次易手，真乃兵家必争之地。
我站的這片綠地曾經是工廠，紅色的建築就是火車站。現在還有火車拉着集裝箱經過這裡
我站的地方是鐵路橋，橋下就是謝南多厄河。此處水勢很平緩。
除此以外，哈波斯渡口還是美國最重要的軍火庫。
早在美國建國時，國父們就注意到了哈波斯渡口優越的地理位置。于是在這裡挖通運河，建立軍工廠。美國最開始隻有兩個軍火庫：哈波斯渡口和春田市。軍迷應該對這兩個地方都不陌生，因為美國的很多槍都是以這兩個地方命名的。
哈珀斯費裡1836年制手槍
春田1855年制步槍
我站的地方就是哈波斯渡口軍火庫，現在隻剩地基了
總而言之，哈波斯渡口是南北邊界、鐵路樞紐、河流之交、美國的國家級軍火庫。這樣的重鎮，大家可以猜猜一共有多少人把守。
一個人。
沒錯，美國最重要的軍火庫，十萬支槍，隻有一個人把守！這就是為什麼約翰·布朗選擇了這個地方。幾十個人去奪取軍火，成功以後就能武裝起來十萬人。
1859年10月16日夜，約翰·布朗帶着21個民兵秘密進入哈波斯渡口。其中16人是白人，5人為黑人。他們還帶了大量的長矛，這是因為被解放的奴隸不會用槍，是以可以用長矛暫時武裝他們。
前面是哈波斯渡口之戰繳獲的兩杆步槍。後面是約翰·布朗使用的長矛。矛杆上刻着——“真正的約翰·布朗之矛”
約翰布朗的襲擊一開始很順利。
起義者們迅速控制了軍火庫，封鎖了波多馬克河和謝南多厄河的橋梁。除此以外，約翰·布朗還切斷了電報線，劫持了周圍的奴隸主，派人散布消息，号召奴隸加入大起義。在起義開始的第一天，約翰·布朗完全攻克了哈波斯渡口。
約翰·布朗估計，大約有幾百名奴隸會加入他的部隊。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并沒有任何奴隸跑出種植園。
當天夜裡，一列巴爾的摩——俄亥俄鐵路的貨運列車經過了哈波斯渡口。約翰·布朗停下了這個火車，但是認為沒有威脅，就放他們走了。
火車到達下一站，列車員匆忙發電報告急，幾小時之後，美國總統布坎南得知了消息，迅速派兵鎮壓。
可此時約翰·布朗還在哈波斯渡口，等待奴隸們的加入。整整一天過去了，還是沒有奴隸加入他，約翰·布朗也沒有撤。
奴隸雖然沒來，但是當地的白人民兵來了。
哈波斯渡口位于弗吉尼亞州。這個州種植園遍地，這些奴隸主平時最害怕的就是奴隸大起義。哈波斯渡口附近，幾乎所有城市都組織了民兵，以便随時鎮壓奴隸暴動。
聽說約翰·布朗的軍隊來解放奴隸了，當地民兵二話不說，抄起槍就出了門。民兵們陸續趕到哈波斯渡口，向約翰·布朗發起進攻。約翰·布朗等21人打不過紛紛趕來的民兵，隻得退守到小山丘上的一個消防站裡。
約翰布朗退守的消防站，後來被稱為“約翰·布朗堡”。這個建築當時不在這個位置，而是在它左邊的一個小丘上
約翰·布朗的民兵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了，他們據守的消防站也已經被圍了個水洩不通。約翰·布朗派兒子舉着白旗前去談判，結果被民兵們當場射殺。當夜，起義者們的屍體被白人民兵拿來洩憤。民兵們一邊飲酒，一邊用槍射擊消防站作樂。
躺在地上的是約翰·布朗的兩個兒子，左邊的已經死亡，右邊的重傷。約翰·布朗一邊把着他的脈搏一邊指揮防守
在約翰·布朗發動襲擊的第三天，美國的海軍陸戰隊到了。指揮軍隊的就是日後大名鼎鼎的羅伯特·李（Robert E Lee）。
羅伯特·李派副官斯圖亞特（J.E.B Stuart）進入消防站勸降。此時約翰·布朗的兩個兒子已經戰死了，起義者大多都負了傷。約翰·布朗萬念俱灰，他告訴斯圖亞特：“不，我甯願死在這裡。”
羅伯特·李下令海軍陸戰隊強攻。士兵們用破門錘撞開了消防站，擊倒了約翰·布朗和他的起義者們。他們發現，這些人已經非死即傷，隻有人質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在軍隊把起義者擡出來的時候，民兵們還在叫嚷着“射死他們！殺死他們！”
在經過審判後，革命者們被全部判以絞刑。
約翰·布朗被馬車從監獄裡拉走，馬車上還拉着給他準備的棺材。約翰·布朗坐在棺材上，看着兩旁飛逝的景色，他動情地說：
“真是個美麗的國家啊！可惜我從沒有機會真正欣賞她。”
約翰布朗坐在自己的棺材上，被押送刑場
絞死約翰·布朗的時候，政府害怕發生暴動，不讓任何群衆參觀。2000名士兵站在刑場警戒，確定沒人能救走約翰·布朗。
約翰·布朗死後，人們在監獄裡發現了他寫的遺言：
“我，約翰·布朗，現在非常确定的是，這個國家犯下的罪孽，永遠不會被洗清，除非是用鮮血。”
約翰布朗走上絞刑架
弗雷德裡克·道格拉斯得知了約翰·布朗的死，無比悲痛。道格拉斯後來寫道：
“約翰·布朗對我們種族的貢獻，遠遠超過了我。他的熱情就像烈日，我的熱情隻像燭光。我的奮鬥隻會被時代束縛，而他将會被永遠銘記。”
“我可以為了奴隸的自由而活，而他卻能為之而死。”
血債血償
約翰·布朗死了，但是關于他的争論席卷了全國。
約翰·布朗是英雄嗎？
他搶劫了美國軍火庫、剝奪了他人财産（奴隸）、綁架了平民百姓。他觸犯了法律，引發了暴力，是個不折不扣的暴徒。如果不是白人民兵們及時救場，約翰布朗的大暴動将會席卷整個美國。
廢奴主義者們把約翰·布朗塑造成了這個時代的耶稣。一個白人為了解救黑人，犧牲了自己。奴隸制是美國的原罪，為了洗清美國的原罪，約翰·布朗犧牲了。
1863年的藝術作品“臨刑的約翰·布朗”，構圖完全和文藝複興時期的耶稣受難一樣
1882-1884年的油畫“約翰·布朗的最後時刻”。這幅畫裡，約翰·布朗平靜地走上刑場，親吻黑人小孩的額頭
1938年堪薩斯城的壁畫，左邊是手持聖經的廢奴主義者，右邊是南方叛軍，中間的約翰·布朗一手聖經，一手步槍
就在北方廢奴主義者被約翰·布朗感動的時候，南方人正在加緊募集民兵。
哈波斯渡口之戰，最重要的經驗就是當地民兵的力量。如果不是民兵成功阻擋住了約翰·布朗，海軍陸戰隊根本來不及殲滅起義軍。一個約翰·布朗倒下了，誰知道有多少個約翰·布朗會站起來？
自此以後，南方各地開始訓練民兵，加緊提防北方人來到自己的莊園偷走奴隸，煽動起義。在後來的南北戰争中，南方的民兵們會成為北方軍隊的心腹之患。
審判約翰·布朗的時候，法國作家維克多·雨果給美國法院寫了一封公開信，信中說：
“處死約翰·布朗，将會給美國帶來一個潛在的裂痕。這個裂痕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縫合。約翰·布朗的失敗雖然讓弗吉尼亞州堅守住了奴隸制，但它動搖了整個美國的民主根基。”
這封信成功地預言了美國内戰的開始。雨果提到的南北裂痕，直到今天還沒有愈合。
就在哈波斯渡口之戰的時候，還有兩個人也在場。
第一個人叫做路易斯·華盛頓（Lewis Washington），他是美國國父喬治·華盛頓的曾侄子。就像喬治·華盛頓一樣，路易斯也是個大奴隸主。
約翰·布朗襲擊哈波斯渡口的時候，把路易斯·華盛頓劫持作為人質。并把長矛分發給他的奴隸們，讓他們加入起義。路易斯·華盛頓被起義軍押到了消防站，目睹了約翰布朗的最後一擊。
路易斯·華盛頓後來聲稱自己非常鎮靜，勇敢地度過了這次襲擊。然而，約翰·布朗的一個幸存戰友回憶，路易斯“發現自己必須服從，于是開始大哭，而且獻上了喬治·華盛頓的寶劍”。
路易斯·華盛頓後來毫發無損地被羅伯特·李的海軍陸戰隊救了出來。南北戰争開始後，他加入了南方。路易斯·華盛頓活到了戰争的結束，最後是壽終正寝。
路易斯·華盛頓
第二個人叫做丹哲菲爾德·紐比（Dangerfield Newby）。紐比生來為奴，他在獲得自由以後，省吃儉用攢下來1500美元，打算贖回自己的妻子和七個孩子。結果就在贖回妻兒之前，貪婪的奴隸主突然提高了價格，紐比再也沒能和家人團聚。
紐比後來加入了約翰·布朗的哈波斯渡口之戰，他是第一個開槍的革命者。但開槍之後，紐比的喉嚨被民兵射中，死在了街頭。
憤怒的民兵們用刀一次又一次捅紐比的屍體，用鋸子鋸斷紐比的腿。他們還用木棍打擊紐比的屍體，最後嘗試用他的屍體去喂豬。
在哈波斯渡口之戰以後，人們在紐比的衣兜裡發現了一封信，這是他的妻子寫給他的：
“親愛的丈夫，”
“你一定要盡快把我買回來，不然别人會把我買走……親愛的，你已經自由兩年了，而這兩年對我來說就像噩夢一樣。他們說主人想要錢，如果這樣的話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會賣掉我。”
“我最光明的希望消失了。在我最痛苦的時候，我最光明的希望就是能和你在一起。我想，如果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的生活就沒有意義了”
“我很想見你。孩子們都好，最小的還不會走路。他隻能用手抓着東西走，就像她姐姐艾格尼絲一樣。”
“我要停筆了，沒有什麼新鮮的事情可以寫了。要是你能來的話，你一定要給我回信。”
“愛你的妻子”
“哈莉特·紐比”
丹哲菲爾德·紐比
路易斯·華盛頓為了自己蓄奴的權力加入了南方，丹哲菲爾德·紐比為了和自己的妻兒團聚加入了約翰·布朗。無論怎麼說，南北雙方關于奴隸制的沖突已經無法化解。
約翰·布朗的暴力行為并不是一次偶然。美國自建國以來，南方北方已經互相妥協了近百年。現在，一切妥協的希望都沒有了，雙方的沖突隻能暴力解決。
可是暴力一旦開始，誰還能控制住它的終止呢？
約翰·布朗之死的兩年後，南北戰争開始了。
參考資料
[1]Series: Remembering John Brown, National Park Service: https://www.nps.gov/articles/series.htm?id=2A8437AB-A9B8-9227-45218B70511C5831
[2]John Brown. An address by Frederick Douglass, at the fourteenth anniversary of Storer College, Harper's Ferry, West Virginia, May 30, 1881: https://archive.org/details/johnbrownaddress00doug/page/n1/mode/2up
[3]Was the American Civil War the First Modern War?, A. D. HARVEY, Wiley, https://www.jstor.org/stable/24429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