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産職場劇，是個大坑，十拍九撲。
一部新劇，一旦被打上“職場”的标簽，幾乎等同于在口碑上，被判了“死刑”。
為什麼？就皮哥自己的觀劇經驗來看，原因有二
——
其一，是很多國産編劇從未真正深入一個行業，體驗一個職業，全靠瞎編亂造，呈現職場生态。
譬如《外科風雲》已經是近些年口碑較好的醫療劇了。
但劇中醫生除了耍帥和談戀愛，其他部分，醫療漏洞百出，各種行業常識，錯誤頻頻，讓人瞠目。
《輸赢》講精英銷售，但看得出編劇從未了解過銷售行業，連基本的投标流程，都是錯誤的，更不了解技術和銷售之間的壁壘，導緻劇情懸浮，經不起推敲。
《縱有疾風起》講創業企業家，身家從無到有，全靠網絡金句拼湊，一路過關斬将，隻憑巧合，簡直是給年輕人的創業“毒雞湯”。
除此之外，講房産中介的《安家》，講檢察官的《你好檢察官》，講公關的《緊急公關》……
連這些大衆常見的職業呈現，也一部比一部爛，一部比一部離譜。
其二，是對準冷門職業，甚至創造職業，把職場劇拍成了“玄幻劇”。
最典型的是《簡言的夏冬》中，人們絲毫不了解的“金牌商業調查師”。
不懸疑，不商戰，不刺激，不動作，拍成了四不像。
另外，《盛裝》中的時尚主編，《完美關系》中的危機公關，《親愛的翻譯官》中的翻譯官，《談判官》中的談判官等等。
都在利用大衆對這些職業的認知盲區，編造情節，披着職場的幌子，談着狗血的戀愛。
為此，皮哥一直感歎：什麼時候才能看到一部接地氣的職場劇？
沒想到這兩天，它就來了。
劇名平平無奇，《平凡之路》，職業司空見慣，律師。
但《平凡之路》中的律師，不是《精英律師》中的油膩且油嘴滑舌的中年男人，而是初入職場的小年輕，是低到塵埃的打勞工。
央八播出，開局勢如破竹，連續拿下黃金時段3個收視冠軍，可見其受歡迎程度。
皮哥刷完8集，從劇中看到了“四個二”，而這“四個二”，恰恰道明了，拍好一部國産職場劇的精髓。
第一個“二”：
兩人對比，一個天上，一個底下，最後落入相同境遇
整部劇，以一個灰暗的二層架子床開始。
開場不見其人，先聞其聲，打勞工的一天，必是“起床困難”。
但攀岩（郭麒麟 飾）這天可不能耽擱，因為是他面試的大日子。
攀岩出身單親家庭，父親早年離開，母親開專車供他讀書。
畢業後他憑借女朋友表姐的關系，終于拿到了一個律所的面試資格。
早起忙忙亂亂，出門似打仗，好不容易到了面試辦公樓，攀岩被驚呆了。
整個電梯裡，全是來面試的求職者，各個西裝革履，談吐不凡。
随便兩人談話，中英文随意切換，不是牛津就是斯坦福。
當被問及自己學校的時候，攀岩隻能小心嘟囔：南方聯大。
可就這聲南方聯大，還被誤認為是澳洲的新南威爾士大學。
這兩人能是一個檔次？
果然，被問問題的時候，攀岩發現自己走錯了。
這家精英彙聚的律所名叫環璟，是業内數一數二的大律所。
而他要去的，名叫榮柯，出門左轉下電梯就是。
來到榮柯，女友的表姐左娜（金晨 飾）帶着他，去上司杜飛宇律師（張子賢 飾）辦公室面試。
随便兩個問題，面試就過了，當下就安排幹活。
因為此時榮柯正缺人，杜飛宇壓根就沒看攀岩的履歷。
自此，攀岩正式成了一個職場人。
可第二天，他突然就收到了辭退通知，原來律所來了“關系戶”，頂掉了他的職位。
攀岩擡頭一看，這不就是自己之前在電梯裡碰到的牛津高材生，已經入職環璟的舒一南麼。
比起攀岩，舒一南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
他父親開律所，母親是高管，整個行業裡都叫得上号。
他從小一路開挂，看似自己十足優秀，其實都是父母在背後，給他蹚平了道路。
包括入職環璟，也是他父母用利益交換得來的。
可舒一南年少輕狂，對金鑰匙嗤之以鼻，偏要靠自己打拼出一片天地，于是與環璟決裂，轉而投了榮柯。
一個窮小子，一個富公子，兩人殊途同歸，在這個破舊的小律所當了同僚。
而《平凡之路》真實的一點是，兩人的家世背景，雖天差地别，但行事依舊遵從着社會的基本規則：人情。
攀岩得到面試機會，是托了女友表姐的關系，而舒一南拿到環璟的offer，也是父母在背後說話。
兩個“關系戶”，看似有同樣的畢業生身份，有一樣的起點，更有共同的職業理想。
可他們的成長，也會一樣嗎？這是《平凡之路》留給我們的真正命題。
第二個“二”：
兩家律所，雖在上下層，但映照出的是階級和圈層的差距
與攀岩和舒一南對應的，是兩家律所。
雖然都是“律所”，甚至隻是樓層不同，但這兩家律所映照的，卻是整個社會的階層差距。
環璟是大所，是精英的聚集地，是名人的産出堂，是每一個畢業生夢寐以求的好機關，代表着律師行業的頂尖和上流。
一張環璟的工牌，需要幾十個“海歸”去争搶，還要托關系走後門，争得頭破血流。
同樣是律所，待遇也不同。
樓下的健身房，可以給環璟打八折，但榮柯卻沒有這個“特權”。
比起環璟的落地窗，白熾燈，優越的辦公環境，極簡的北歐裝修，榮柯更像是個“雜貨鋪”。
辦公室陰暗狹小，工位逼仄難受，到處堆着資料，氣氛壓抑，裝置陳舊，就連老闆的辦公室，也隻有巴掌大的地方。
環璟的律師，每天在飄窗前欣賞城市風景，可以有免費的美式咖啡。
而榮柯的主任，中飯卻隻能吃樓下的煲仔飯，談個事情，也隻能去容得下兩人的“會客廳”。
環璟大，榮柯小，環璟寬敞通透，榮柯人卻不多。
榮柯之前出名的廖律師，為了更好的職業追求，将整個團隊和客戶，全都帶到了環璟，實作了階層躍升。
可他的兩位同僚，還在榮柯，擠在狹小的格子間，過着仿佛一眼望不到頭的生活。
在皮哥看來，兩家一牆之隔的律所，是編劇的刻意安排。
就像攀岩和舒一南一樣，看似是平等的兩個個體，實際上，一個卻是另一個擠破腦袋終其一生都無法達到的願望和未來。
這一層隔開的，不是兩家律所，而是兩片天地。
一個在混亂和嘈雜中，得過且過，一個在優渥和豐饒中，追尋價值。
天堂的人，永遠體會不到塵埃的苦楚，就像海歸名校永遠不知道“南方聯大”這種野雞大學。
可在我們普通人的世界裡，哪有那麼多牛津斯坦福，南方聯大才是苦哈哈的日常。
多少打勞工心裡裝着環璟，身體卻不得不在榮柯遭受精神折磨。
但《平凡之路》更為巧妙的，是對兩種完全不同的天敵，并沒有摻雜任何價值判斷。
它隻是呈現出兩個律所，兩個階層不同的工作生活狀态，以及這種狀态中，人們的日常。
從這日常中，像我們一樣的打勞工，仿佛能看到自己，進而發現自己真正的短闆和追求。
第三個“二”：
兩重“委屈”，把打勞工的卑微，和職場PUA，拍到了骨子裡
打勞工都不喜歡上司。
因為上司在職場，代表着特權，代表着指使，甚至代表着壓榨和盜竊。
這種真實，在攀岩剛進榮柯的時候，就遇到了。
他碰到的第一重委屈，來自主任的傾軋。
攀岩剛進律所，合同還沒簽，就被左娜拉着加了一個通宵的班。
榮柯原本的客戶，就要被環璟帶走，杜飛宇律師本來已經不抱期望，但左娜希望盡自己最後一絲努力，為公司留下他。
于是，兩人用自己的時間和精力，整理好了客戶所有的資料，整整一行李箱。
一夜沒睡的左娜，早晨就去客戶公司堵門，将所有資料，擺在了客戶案頭。
本想選擇大律所環璟的客戶，看着左娜的工作态度，動搖了。
最終，他決定繼續留在榮柯，但保住客戶的功勞，卻全被上司搶走。
攀岩打抱不平，我們付出勞動，憑什麼他們坐收漁利？
左娜隻是笑笑，已經在職場很久的她，早就對這種行為見怪不怪。
這明目張膽的傾軋，在她看來，已經是職場人的日常。
随後，第二重委屈接踵而至，那就是杜飛宇的各種PUA。
攀岩入職沒穿正裝，總被杜飛宇批評。
杜飛宇應酬多，一天晚上喝的爛醉，直接斷聯，客戶有急事找不到他，隻能幹着急。
攀岩接到電話，幫醉酒的他解決問題。
他倒好，第二天非但不感謝攀岩，反而将他叫到辦公室一頓臭罵。
事情掰扯不清，就提态度問題，正裝問題，最後幹脆讓攀岩滾蛋。
攀岩氣不打一處來，卻沒有絲毫辦法，隻能靠同僚幫忙求情，才能勉強混一個“公共助理”的打雜職位。
事情幹好了，要被罵，幹錯了，也要被罵，攀岩不知道這樣的工作意義是什麼。
看到這，皮哥相信，大多數打勞工，能和攀岩深深共情。
作為普通員工，在職場中，我們碰到太多太多這種事，但除了抱怨幾句，似乎沒有任何辦法。
硬剛可能被穿小鞋，換工作代價太大，直接辭職便沒了生活來源，一家老小無法養活。
除了自己消化，咬碎牙咽到肚子裡，還能怎麼辦呢？
無可奈何，是打勞工的日常，跟攀岩一樣。
我們工資裡那點錢，有很大一部分，不就是挨罵的精神損失費嗎。
第四個“二”：
兩個“猶豫”，道盡職場真實，說完辛酸人生
初入職場，攀岩是菜鳥。
入職要刷臉打卡，沒有寬敞明亮的工位，這與他夢想中“高大上”的律師，截然不同。
可最要命的，還是職場裡的推诿扯皮和勾心鬥角。
舒一南入職後，因為學曆高，形象好，家裡有背景，就自動被孤立。
工作大群之外，一個個小群，開始建立，大家私下叫他“舒賽賽”，說他凡爾賽。
可這一切，對他來說，不過是這麼多年來養成的習慣罷了。
孤立隻是開始，最可怕的，是同僚的猶豫。
嘈雜的辦公室，什麼時候最安靜？電話鈴響起的時候。
電話代表着事情，但整個辦公室的人，都裝聽不見。
有的想要起身，轉頭看看别人，又躊躇坐下。
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看好我一畝三分地，哪管外邊洪水滔天。
大家都是這種心态，隻有攀岩傻呵呵，一個電話一個電話接。
每次接到的電話，都是急事，卻都不是自己的事。
也因為愛管閑事，他被杜飛宇罵，被同時奚落。
職場菜鳥的第一課，仿佛就應該從這種看似刻意的“猶豫”開始。
可榮柯辦公的低效、混亂和同僚關系的壁壘，卻真實存在于每一個機關。
除了辦公室，事關自己生活，攀岩也有猶豫的時候。
律所中沒有話語權的攀岩，好不容易拿到了一個别人都不願搭理的離婚案。
半夜守在當事人小區門口，攀岩得知，女朋友的奶奶病危住進了ICU。
一天花了好幾萬，他想安慰，卻不知從何下口。
第一次，他嘗試給出解決辦法，在手機上敲出“你别急，我幫你想想，一定會有解決辦法”，随後删除。
第二次，他嘗試安慰，敲出“你不要有心理負擔，年紀大有病有災在所難免”，再次删去，這話未免太過殘忍。
第三次，“我想想辦法看誰能借”，可家裡沒錢的他，絲毫沒有借錢的關系，這句話還沒敲完，就删除了。
第四次，他隻能選擇畫餅“我好好工作，上班掙錢，一定讓你過上想要的生活”。
這個情節，看得皮哥動容。
這恐怕是螢幕前的每個我們，都曾經碰到的事。
不像其他職場劇中，大手一揮，工作不幹，直接打“飛的”，過去陪伴。
沒有動動手指轉賬兩萬，告訴她“别怕，有我在”。
而是隻能在工作一頭亂麻的時候，提供那麼一絲絲，沒什麼用的情緒價值。
攀岩的困頓，出現在我們每個人身上。
到此為止，大家或許看到，《平凡之路》講律師，但不全講律師。
他将律師這個職業融入到了生活中，融入到了一個普通打勞工無限循環，卻又無可奈何的日常裡。
這才是真正的現實，這才是成年人世界裡，每個打勞工正常的生活。
雖然《平凡之路》看似很苦很累，它卻絲毫沒有掩飾，普通人生活裡的那些光芒。
攀岩有一個嘴碎但關心她的母親，不僅視兒子為驕傲，還在他碰到困難的時候，幫他出謀劃策。
他也有一個愛他的女朋友，不嫌棄他窮，不嫌棄他沒車沒房，兩人厮守相伴，共同分享生活中的小喜悅和小确信。
攀岩努力向上，就因為他心中還有希望。
比起人均爽文，談情說愛的國産精英職場劇，《平凡之路》有種難得的真實。
這些真實，彙聚在普通身上，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共情。
這讓國産職場劇，第一次有了撼動人心的力量，也讓普通人，第一次走進了小熒幕，成為話題的中心的焦點。
有時候，精英和上層，不見得是更好的人生歸宿，地位和金錢，不見得能換來真正的心安。
比精英更幸福的，是坦誠面對自己的平庸。
比擁有更優雅的，是坦然面對自己什麼都不擁有。
因為幸福本來就很簡單，隻是我們将它定義得太複雜，罷了。
文/皮皮電影編輯部：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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