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學生起訴美圖秀秀，将獲賠1元

打開某APP，

卻因為移動了一下手機，

頁面自動跳轉到了

另一個APP或網頁……

數字經濟時代，

使用者苦“搖一搖”這類開屏廣告久矣。

兩個月前，武漢大學法學院學生張馨月因不堪其擾，決定起訴美圖秀秀APP侵權。她認為，美圖秀秀APP“搖一搖”開屏廣告侵犯其自主選擇權，造成資料流量損失，同時也侵害其個人資訊安全。

4月6日，廈門市思明區人民法院對此案作出判決：美圖秀秀APP經營公司于判決生效之日起七日内停止侵權，對觸發使用者跳轉的互動動作參數進行合規設定，確定使用者在走路、乘車、拾起放下移動智能終端等日常生活中，非使用者主動觸發跳轉的情況下，不會出現誤導、強迫跳轉；同時，賠償張馨月資料流量損失費1元。

記者了解到，上述訴訟是武大法學生張馨月及其團隊成員就“數字經濟時代商業煩擾行為的現狀與規制”項目進行的法律實踐。據了解，商業煩擾指經營者實施的不請自來、超出閱聽人合理預期并侵害相對人生活安甯權益的商業行為，包括常見的騷擾電話、垃圾短信、彈窗廣告等。

4月23日，記者見到張馨月及其團隊部分成員。他們告訴記者，當天是判決書送達第15日，若對方沒有上訴，則需要在随後七日内賠付張馨月資料流量損失費1元。

關于本次訴訟的意義，張馨月所在的商業煩擾項目團隊認為，法院認可了“搖一搖”開屏廣告存在侵權行為，對使用者造成了損失，這是一次進步。在網際網路廣告粗放發展的背景下，希望以訴訟的形式警醒侵權者，幫助使用者把之前忘掉的那部分權益拿回來。

張馨月所在的商業煩擾項目團隊部分成員 圖源：受訪者供圖

以下是記者與張馨月所在的商業煩擾項目團隊的對話：

訴訟難點：難以證明網頁跳轉的強制性

記者：項目是在怎樣的背景下開始實踐的？

商業煩擾項目團隊：這個項目有兩個要素，一個是數字經濟時代，一個是商業煩擾，這兩個要素結合後引發的後果很可怕。它意味着，個體資訊通過資料傳播後，普通使用者的APP使用體驗和日常生活都會被打擾。

同時我們發現，相關部門正着手去治理這種亂象。比如，國家市監總局釋出的《網際網路廣告管理辦法》，裡面提到了不能誤導使用者去點選跳轉；前段時間，工信部也提出今後要重點整治高靈敏度“搖一搖”廣告亂象。

而且我們也期待，《反不正當競争法》今後在修訂時能回應對商業煩擾亂象的限制。這也是我們項目的一個小目标，希望能為法律完善做點貢獻。

記者：商業煩擾有很多形式，為什麼會選擇“搖一搖”開屏廣告呢？

商業煩擾項目團隊：彈窗廣告确實對使用者的煩擾較大，但就實踐操作來說，我們很難找到被告。因為彈窗廣告經常出現在網站上，但是我們無法直接通過網站确定是誰在制作這個廣告。騷擾短信也是，它可能是虛拟号碼，很難溯源到行為人。但是“搖一搖”相對而言比較容易确定侵權主體。

記者：出現“搖一搖”開屏廣告的軟體那麼多，為什麼會選擇美圖秀秀作為起訴對象？

商業煩擾項目團隊：我們希望找到一個知名度較高、大衆都在使用的軟體，作為我們的訴訟對象。最開始研究過一些常用軟體，比如百度、微網誌等，但後來我們發現，美圖秀秀“搖一搖”廣告的出現頻率，以及觸發标準都比較典型，幾乎每次打開都能看到，亂跳轉的現象更嚴重，是以選擇了起訴美圖秀秀App。

記者：提起訴訟之前，是怎樣去認定其中存在侵權行為的？

商業煩擾項目團隊：侵權行為要件認定的關鍵問題在于“搖一搖”的相關行為是否違法。我們認為它違反了《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九條。當使用者點開APP時，并沒有跳轉到廣告網頁的意願和需求，但是APP強行跳轉，便侵犯了使用者的自主選擇權。訴訟的主要難點也是要證明跳轉的強制性。

記者：之前有類似訴訟案例嗎？

商業煩擾項目團隊：我們在法律資訊庫裡檢索關鍵詞“開屏廣告”，隻有一個案例，而且還敗訴了。商業煩擾之是以很少走訴訟，原因在于其對于單獨使用者權益的損害比較小，并且訴訟成本還高。實際上，商業煩擾侵害使用者權益的現象特别廣泛，給很多使用者造成困擾。

商業煩擾對使用者和消費者的侵害是全方位的

記者：此次判決中法院不支援“搖一搖”開屏廣告侵害個人資訊安全的主張，對此你們如何看？

商業煩擾項目團隊：我們難以證明“搖一搖”開屏廣告在個人資訊安全上對我們造成的實際損害結果。但是我們提出這一點時，也送出了一些前沿研究和新聞作為證據，證明陀螺儀傳感器可通過手機的震動識别密碼、進行竊聽，具有個人資訊洩露風險。

美圖秀秀作為處理圖檔、視訊的APP，使用的手機權限超過了正常使用産品的需要。在數字經濟背景下，當某個APP擷取了過多的使用者資訊，會加重使用者的不安全感，多種資料結合起來，哪怕現在不會造成實質性的損害，但仍存在隐患。判決書中對這一點并沒有直接的回應。

記者：你們怎樣評價這次訴訟過程和結果？

商業煩擾項目團隊：首先，這個訴訟對我們法學生來說是很有意義的經曆，這是我們第一次真正地、相對獨立地上法庭。在訴訟過程中，我們有不成熟的地方，比如對方會在法庭上使用一些訴訟技巧，從公證角度質疑我們的證據，而我們因為缺乏經驗，在訴訟過程中很難做到面面俱到。

其次，從判決結果來看，雖然法院沒有支援我們的全部訴求，但認定其中存在侵權行為。比如，法院認可了“搖一搖”廣告需要在行業标準下設定參數，雖然沒有徹底取締“搖一搖”廣告，但這是一個進步；此外，法院認可“搖一搖”開屏廣告給使用者造成的損失，雖然賠償隻有1元，但也能警醒廣告釋出者。

最後，我們認為訴訟是保護公民權益的最後一道防線。對于普通使用者來說，訴訟是非常難的，因為成本非常高。我們并不期待使用者受到煩擾後都能通過訴訟方式維權，并不是所有違法行為的最優規制方式都是訴訟。

但最後一道防線不能缺失。通過這場訴訟，也提醒受到煩擾的人，維護自身權益可以依靠法律武器。而這樣的法律實踐，也可以讓制造商業煩擾者心有忌憚，進而推動商業煩擾的治理。

記者：怎麼看待數字經濟中出現的越來越多的商業煩擾行為？

商業煩擾項目團隊：其實商業煩擾對我們的侵害是全方位的，傷害使用者消費權益、資訊安全等多方面的權益。

為什麼現在商業煩擾這麼多呢？因為缺少剛性的法律限制，讓經營者為了謀求利益競相突破灰色地帶。他們花大量的時間、費用去投放商業煩擾。還在猶豫的企業會想，如果我不投放，那我這個企業可能就會喪失競争優勢。這是惡性競争，需要《反不正當競争法》來規制。

網際網路發展一路狂飙，制度限制還略顯粗放，很多時候使用者權益受到傷害得不到及時的救濟。在此情境下，使用者權益往往被忽視，即便受到侵犯為了省事也放棄了維權。

是以，我們希望網際網路廣告在尊重使用者權益的基礎之上釋出，而不是去套路使用者。當然，也期待有更多像我們這樣的法學生項目團隊、法律專業人士，共同幫助大家把數字經濟生活中被忽視的權益要回來。

轉自：九派财經

來源： 新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