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志》是中國古代一部全面展現人才學思想的著作。它出自《隋書·經籍志》,成文于青龍四年(公元236年)之前。其作者劉劭,是一位著述頗豐的學者。劉劭字孔才,廣平郡邯鄲(今河北邯鄲)人,是三國時期著名的曹魏大臣、建安名法派思想家。他從政經曆豐富,曾先後在漢獻帝劉協、魏文帝曹丕、魏明帝曹叡時期,任廣平郡上計吏、郎吏、太子舍人、秘書郎、尚書郎、散騎侍郎、陳留太守、騎都尉、散騎常侍等官職,晚年從事經學傳授,約于正始中期逝世。長達三十多年的官場生涯,為劉劭積累了豐富的為官經驗,在劉劭所生活的年代,九品中正制創立并推行、人物品評活動興盛,這一時期官場上具有“識人知人”能力的人物,普遍受到士人推崇,從中湧現出一批人才學家。他們或憑借自身經驗、或通過理論研究,寫出多部人才學著作,《人物志》是其中傑出的代表,全書分上、中、下三卷,共十二篇,作者以人才為考察對象,從十二個不同角度,深入探讨了人才問題,系統闡述了完整的人才體系。
人才分類
在《九征》篇中,劉劭通過由表入裡的方式,從人的九種體表特征——精神、眼神、氣息、臉色、儀态、容貌、言語、骨骼、筋腱出發,通過觀察這九種外在表現,判斷出這個人内在的資質。“凡人之品質,中和最貴矣”,能夠将“九征”全部完善,且内裡和諧,性情中和平淡,這樣的人就達至中庸,成為了聖人。相反,那些在“九征”中,隻有一部分特質完善或突出的人才,就屬于“偏至之材”。能夠被評為人才的人,必須要在“九征”中,找到其或完善、或突出的部分。而“九征”之是以能夠表現一個人的資質,是由于人的聰明智慧來源于陰陽二氣之精華。“陰陽清和,則中睿外明”,陰陽二氣決定了一個人的性格是内向還是外向,而與陰陽二氣相配合的,是五行之氣,即木、金、土、水、火,它們分别對應人身上的骨骼、筋腱、氣息、肌肉、血液這五種生理組織,這些生理組織又分别決定了仁、義、禮、智、信這五種品德,并通過“九征”表現出來。
在對人才進行初步分類後,劉劭在《體别篇》中,又根據人所吸收陰陽二氣的差異,将人才的性格分為兩大類,即中庸型和偏頗型。中庸型性格的人才,可塑性最強,能夠在不同的外部環境下,展現出不同的性格特點,進而與各類人交流。而偏頗型人才由于所受的陰陽二氣不均衡,性格表現出或剛強、或柔弱的特點。劉劭認為,偏材之人的性格,總共分為十二種,分别為強毅型、柔順型、雄悍型、懼慎型、淩楷型、辨博型、弘普型、狷介型、休動型、沉靜型、樸露型、韬谲型。這十二種性格為陰陽相對、一正一反,每種性格的長處和短處均十分明顯。接下來,在《流業》篇中,劉劭将十二種偏頗型人才按照他們各自擅長的領域,劃分為管理型人才和技能型人才,前者包括清節家、法家、術家、國體、器能、臧否、伎倆、智意;後者包括文章、儒學、口辯、雄傑。這些人才蘊含着不同的能力,能夠在官場上施展出自身的才華。
對于能夠上司不同人才的人物,劉劭亦有思考。在《英雄》篇中,作者讨論了英雄人物的材質,将英雄細分為“英材”和“雄材”。其中,聰明秀麗、能夠進行戰略謀劃、從中發現戰機的人物,可被稱之為“英材”;膽識過人、關鍵時刻勇敢果斷、外加力氣蓋世的人物,可被稱之為“雄材”。從這兩類人才的特點來看,“英材”重文韬,“雄材”重武略,均是極為優秀的人才。但這兩者又需要互相補充,“能役英與雄,故能成大業也”,同時具備英材與雄材的人物,能夠成就一番霸業。
人才鑒别
在對不同的人才進行分類後,劉劭還詳細闡述了鑒别人才的方法。《接識》篇提到,真正廣識人才的人,既能做到“識同體之善”,又不失“異量之美”。人與人初相遇時,一般最先通過談話交流來認識對方,鑒别者要想觀察人某一方面的才能,隻需一個早上的談話便能知曉。但鑒别者不僅要辨識出同類人才,更要能發現那些與自身資質不同的人才,再根據人才能力的大小,判斷出哪些人是“國體之人”,即具備好幾種能力的決策型人才。這樣一來,鑒别者就需要從道德、法制、策術三個方面,與對方進行為期三日的對話,進而使其才能完全展現出來,沒有疑慮地提拔并重用之。
劉劭認為,鑒别人才是一項細緻的工作,尤其是對偏材的鑒别。《八觀》篇詳細介紹了鑒别人才的八種方法。具體而言,一是“觀其奪救,以明間雜”。鑒别者在觀察一個人時,既要看到這個人善良的一面,同時還要觀察此人有沒有惡劣的品質,過濾掉那些惡大于善的間雜之人。二是“觀其感變,以審常度”。在官場上,人們常掩蓋自己的真性情,鑒别者如果要探究一個人最真實的性格,就需要通過察言觀色,判斷此人是否言行一緻。三是“觀其至質,以知其名”,也就是觀察人才的美德和所獲得的美譽,以知曉其名号的高低。四是“觀其所由,以辨依似”。依似是表面上與偏材類似,實則人品低劣的人。這類人的行為有時與偏材一緻,但區分兩者的關鍵,在于其行為背後的動機有所不同,偏材力求公正,而依似試圖通過陷害他人來達到升官發财的目的,表面一套背後一套,這類人屬于僞偏材。五是“觀其愛敬,以知通塞”。仁愛和禮敬乃為人之根本。人如果有愛與敬的誠心,就能順應天道,與他人友善相處,擁有良好人緣,積累寬廣人脈,仕途更為平順。六是“觀其情機,以辨恕惑”。在人際交往中,小人往往心胸狹隘、情緒起伏、難容他人;而君子卻能寬恕他人、控制情緒、嚴于律己。這就需要鑒别者通過談話去試探對方,觀察其情緒變化,辨識出君子和小人。七是“觀其所短,以知所長”。偏材都有一定的缺點,并能被他人敏銳地察覺到。但通過了解一個人的缺點,鑒别者亦能推知此人的優點,進而為其找到合适的崗位。八是“觀其聰明,以知所達”。鑒别者根據一個人所擁有聰明智慧的高低,能夠預判此人未來的功業。
在劉劭看來,八種鑒别人才的方式已較為全面。但在辨人識人的過程中,鑒别者還可能會出現七種謬誤,他們或受到社會輿論的影響、或以自身好惡為标準去評判他人、或無法判斷人才才智高低、或不懂得人的成材有早有晚、或更偏愛與自身才智相當的人、或單純憑借名聲和地位去判斷一個人的高下、或因能力不足而無法辨識出奇才人物。這就從兩個方面,牽涉到人才鑒别的困難之處,一是準确識别人才較難;二是“無由得效之難”,即鑒别者因不在其位,而難以提拔重用所發現的人才。人們總是希望良才能遇知音,但現實情況卻是兩者相識相知的機會較少。是以,劉劭感慨道,人才學是一門難以窮盡的學問,人才鑒别更是需要久久為功。最後,劉劭用老子“夫唯不争,則天下莫能與之争”的道理,勸誡上司者禮賢下士、君子貴柔不争。這一建議至今仍具有現實意義。現代社會發展迅速,人與人之間存在激烈競争,但通過觀察可以發現,那些謙遜低調、勤勉做事的人,往往能在關鍵時刻展現出自身的硬實力,赢得他人尊敬。
人才任用
綜觀劉劭《人物志》中的十二篇文章,可以發現,全書是圍繞着聖賢之人和偏材之人之間的關系而展開的。對于聖人賢者而言,其最大的聰明才智,就是能夠識别人才。而識别人才的最終目的,是使“衆材得其序”,即按照高低次序,将不同人才安放到合适的崗位上去,發揮出人才的全部能力。劉劭指出,人才對于任何朝代而言,都是至關重要的。古代的聖賢之人,如堯、舜、商湯、周文王等,之是以能流芳千古,正是由于他們在尋求到人才後,合理地任用了人才,君臣同心,才建立了廣為世人稱頌的豐功偉績。
在人才任用方面,劉劭認為,除聖賢外,任何一類偏材的性格,都既有優點又有缺點,這些性格本身無所謂高與低、好與壞,隻要其從事的工作與自身性格相符即可。如有的人才性格果敢剛毅,遇事能夠當機立斷,就适合在司法部門工作,擔任司寇一職;有的人才性情溫和平順,為人質樸友善,就能夠從事文化教育工作,承擔安民之任;有的人才善于言辭表達,熱衷與人打交道,就可以負責接待外賓,從事外交活動;還有的人才體格高大威武,勇猛善戰,就可擔将帥之任,到前線指揮千軍萬馬;等等。除此之外,在人才任用中,還常存在一個誤區,即不少人認為“人才有能大而不能小”,就像烹牛的鼎無法用來煮雞一樣,傑出人才隻能幹大事,而無法屈尊去做小事。對此,劉劭反駁道,人才的能力本就有大有小,按照職位高低錄用人才,将人才放到适合自身的位置上去,才是最重要的。能夠治理大郡的大材,自然也能夠管理好小郡,隻是“人才各有所宜”。大材更适合幹大事而已,讓大材來治理小郡,會造成人才資源的浪費。而一旦将人才放錯位置,就是任用人才不當,還有可能給統治者帶來災難。是以,對于人才的任用,關鍵在于“量材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