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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撫與重建:《鈴芽之旅》的情感詩學

作者:光明網

作者:南甯師範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副教授 杜曉傑

作為新海誠“災難三部曲”的收束之作,《鈴芽之旅》重新整理多個進口動畫電影紀錄,成為市場中的一大熱片。與導演廣為人知的《你的名字》《秒速5厘米》等前作一樣,《鈴芽之旅》依然是青春向的愛情叙事,但其之是以能産生如此強大的感召力,得益于其内涵豐富的情感詩學。

安撫與重建:《鈴芽之旅》的情感詩學

《鈴芽之旅》海報

安撫:災難後遺症的情感療愈

與新海誠諸多以虛構為主的作品不同,《鈴芽之旅》的故事架構建構在日本百年來的重大地震災難事件之上。影片中,作為閉門師的男主草太,通過封印隐藏在常世的地震力量——蚓厄——守護現實世界。女主鈴芽的“實習閉門師”追愛旅程,曆經九州、愛媛、神戶、東京和岩手等地,串起了1923年以來給日本造成沉重創傷的五次大地震發生地。對于災難力量的封印,如同一場場盛大的安魂儀式,既是對往生者的告慰,也是對幸存者的安撫。

這種情感安撫,一方面通過封印叙事達成,另一方面也借助旅途中的溫情叙事得以彰顯。五個地震城市和五個封印儀式,分别貫穿着不同次元的溫情叙事。在九州,鈴芽誤打誤撞移除了封印往門的要石,與閉門師草太在萍水相逢中萌生了暧昧的男女情。在四國的愛媛縣,高中生千果收留并幫助了倉皇離家的鈴芽,是同侪之間的姐妹情。在前往神戶的路上,酒吧老闆娘瑠美一路照顧,是陌生人之間的俠義情。在東京,芹澤義無反顧加入拯救草太的隊伍,是同學之間的兄弟情。而在岩手的最終決戰中,不僅鈴芽和草太的懵懂愛情得以升華,鈴芽與姨媽的親子情也得到确證和提升。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鈴芽之旅,其實也是溫情之旅。相較于封禁往門激烈卻短暫的儀式過程,影片把最多的時長給予這些并無太多沖突沖突和情緒起伏的日常情感。正是這些不同次元的溫情叙事,在奇幻的封印故事之外為電影提供了堅實的情感支撐,建構了一個溫馨有序的人情世界。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溫情,既是對鈴芽這些在地震中喪失親人的幸存者的安撫,也是對震後人們積極樂觀情感世界的禮贊。對觀影者來說,是巨大的情感安慰和療愈。

重建:後工業時代的情感召喚

從題材來看,《鈴芽之旅》屬于典型的玄幻叙事。而在當代繁華都市背景下書寫玄幻故事,這種精神價值的錯位本身,就是對後工業文明的柔性抵抗。就像《千與千尋》中的白龍在現代化程序中遺忘了自己的姓名一樣,現代性的不斷拓展,工業化、資訊化的不斷深入,也在切斷人與曆史、記憶的諸多牽連。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鈴芽之旅》潛藏了“記憶與抵抗”的主題,而作品仰仗的抵抗武器,正是對情感世界的強力召喚和情感關系的想象性重建。

在影片中,閉門師草太封印往門時必念咒語:“思而複思,祈喚日不見之神,祈喚祖祖代代之土地神。此山此河,承恩甚久,不勝感激。誠惶誠恐,誠惶誠恐。謹遵神旨,予以奉還!”咒語作為人神關系的表述,既是契約,也是情感場域的強化。草太所念的咒語沒有強制指令的意味,更多的是對山川之神滋養萬民之情的感激與複述,并借由這種感激與複述行為祈求新的賜福。是以,對蚓厄的封印,靠的其實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情感關系的重建。

而念咒的同時,閉門師還必須回想與往門所在地相關的人和情感。在愛媛縣,蚓厄爆發的往門所在地是廢棄的學校。封印儀式的關鍵時刻,鈴芽代替已變成椅子的草太擔任閉門師,通過回想學校存續期間的情感場景,最終成功封印蚓厄。在其他幾次封印中,同樣是對過往情感的召喚賦予了封印儀式強大力量。

蚓厄破界的往門,都選在被人類遺棄的廢墟。無論是九州的村鎮、愛媛的學校,還是神戶的遊樂場,都曾是人聲鼎沸的所在,也都是人們日常情感生發的載體。然而,當場所被遺棄之後,以之為載體的記憶與情感就逐漸被淡忘,蚓厄才有了制造災難的可乘之機。影片将災難的發生與情感的荒蕪挂鈎,隐喻着後工業社會的危機:城市更新、人群遷徙,打亂了人與地理空間、他人的情感關聯,最終會造成難以承受的情感災難;隻有重建人與自然、人與人的情感聯系,才能以情感共同體的力量對抗災難。

可以說,《鈴芽之旅》既是封印之旅、追愛之旅,也是拒絕遺忘的情感重建之旅。通過重建場所與人的情感,蚓厄得以消弭。而通過重建與日本“311大地震”的情感記憶,鈴芽自身的生命宇宙也才得到了修殘補缺。由于拒絕面對母親死于“311大地震”的真相,鈴芽的情感記憶一直處于動蕩的不穩定狀态。在地震發生地岩手,封印了蚓厄的鈴芽重回記憶現場,與十二年前的自己進行了感人肺腑的情感分享,最終走出了生命的陰霾。通過情感和記憶的召喚與重建,鈴芽也完成了内在自我的成長。

情感之媒:動畫電影的人性次元

相較于“災難三部曲”中的《你的名字》《天氣之子》以及成名作《秒速5厘米》等,新海誠《鈴芽之旅》的情感叙事更加多元,所提供的情感共鳴也更為充沛。影片本身沒有止步于對濃烈情感的單向抒發,而是在展現情感力量的同時,引導觀衆主動進行情感召喚與重建,以主動性的情感生成對抗遺忘與災難造成的創痛。正是将藝術叙事與現實世界的對接,使得影片與觀衆有了深層次的生命共振。

動畫是一種光影體裁,而不是專屬于某一人群的題材。以宮崎駿、新海誠為代表的日本動畫制作人,正是牢牢把握了這一理念,将動畫打造成為大衆情感叙事的載體,與盡可能廣大的人群建立藝術和生命的聯系,推動動畫在日本社會和文化體系中占據越來越顯要的位置。以動畫為媒展現與省思人生的恒常命題,是《鈴芽之旅》的成功之處,也是國産動畫需要進一步提升之處。(杜曉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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