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新京報貝殼财經
短短幾周，發端于矽谷銀行的⻛險，一次次地可能引發全球性的金融動蕩，即便是遠在歐洲的瑞士第二大金融機構瑞信也難逃被收購、黯然離場的命運。這場風暴緣何而起，在金融監管方面應有哪些反思？
3月23日，由新京報貝殼财經舉辦的“海外銀行危機開啟風波影響幾何”的直播中，上海金融與發展實驗室主任曾剛表示，美聯儲政策急轉是造成此次美歐銀行發生風險的重要原因之一。在美聯儲不斷加息中，原本被定義為安全資産的國債價值遭遇“血洗”，或應重新評估和考量國債等資産的風險權重。
曾剛還認為，美聯儲的加息已經對全球資産定價産生長期深遠的影響，美聯儲已經陷入“壓制通脹”和“金融穩定”的兩難命題中，是以未來是否将持續加息的不确定性上升。
美聯儲政策急轉 美歐銀行風險發生不意外
美歐銀行業風險持續發酵，但在曾剛看來，如果跳出矽谷銀行本身，美聯儲政策的極度轉向，是這些風險事件發生的重要因素。
為應對疫情沖擊，美聯儲執行了史無前例寬松貨币政策操作。曾剛表示，零利率疊加史無前例的量化寬松，導緻金融體系流動性極度充裕，大大增加了企業特别是在股市暴漲中獲益最多的科技企業，以及高淨值客戶手中的現金，由此推動了銀行業存款整體的持續增⻓。
“面對存款的持續增⻓，銀行機構需要進行被動的資産配置，低⻛險、高流動性的金融資産成為首選。再之後，美聯儲啟動了激進加息程序。”曾剛進一步解釋，加息引發了銀行之間的利率競争，在監管機構袖手旁觀之下，愈演愈烈的價格競争必然會造成存款穩定性的下降，最終導緻客戶基礎較差的中小機構的擠兌。
曾剛認為，在此過程中，美國貨币政策與審慎監管政策之間的協調出現了嚴重的問題，對加息過程可能對銀行業負債、資産可能形成的沖擊路徑以及阻斷方案都缺乏相應的研究，以至于⻛險初現就直接用上了兜底的手段，這既沒能有效控制恐慌情緒的蔓延，還造成了嚴重的道德⻛險。
穩定存款不穩定 本輪事件重新整理銀行風險監管認知
“金融監管的制定具有滞後性，但每場危機都不相同，是以銀行業的風險客觀存在。”曾剛指出，與上一輪風險不同，在本輪風險中，恰恰是在《巴塞爾協定III》中認為是穩定性較好的客戶存款率先出現了問題，導緻了随後銀行資産端風險暴露。
按照《巴塞爾協定III》的相關内容來看，企業和高淨值客戶存款是穩定性優于同業存款的負債來源。但在加息環境下，疊加資金在銀行間轉換成本很低，其穩定性反而不佳。
曾剛舉例道，矽谷銀行在業務複雜程度上和雷曼兄弟不可同日而語，其資産端相對優質；其負債端以存款流動性，也不像雷曼兄弟有大量同業資金，并非傳統意義上的“壞銀行”。但基準利率從0到5%以上，銀行間的存款競争必然非常激烈，容易形成擠兌。
實際上，瑞信雖然近年來“帶病”發展，但其在财富管理業務上頗有建樹；美國第一共和銀行亦是服務高淨值客戶為主的銀行，均在流動性下降的新環境下出現了問題。
在曾剛看來，美聯儲加息還造成了銀行資産端的損失。在存款端利率不斷上升的過程中，存量貸款的利率無法随時調整，導緻息差持續收窄甚至虧損。同時，銀行大量持有原本低風險的美國國債、MBS（抵押貸款支援證券）等債券價值大幅貶損，部分浮虧已超過50%。
國債風險權重過低問題凸顯 《巴III》規則應重新考量
在曾剛看來，貨币政策本身的轉向過于激進，沒有為銀行抵禦風險留足應對時間。同時，由于國債已是最低風險的資産，是以銀行業金融機構沒有對沖資産端受損風險的工具。
“監管部門需要在政策轉向時保持适度平穩，給機構充足的時間進行調整。”曾剛指出，也要對銀行存款端的競争進行限制，可以對銀行存款定價進行幹預，防止出現存款利率的惡性競争，以此來增加存款的穩定性。
曾剛認為，《巴塞爾協定III》中，将國債等債券資産的風險權重設定為零，并通過持有到期的賬面虧損可不計入損益的方式，鼓勵金融機構持有債券到期，但這并不意味着債券不産生真正的虧損。
“這說明監管規則将債券的風險權重看得太低了，低估了在貨币政策轉向過程中帶來重大風險的可能性。”曾剛指出，此次事件過後，全球金融行業需要反思《巴塞爾協定III》的相關規定是否真的合理，這也包括了監管規則制定中需要根據各國的實際情況進行調整。
美聯儲加息遭遇“兩難” 不确定性上升
在曾剛看來，目前美聯儲政策對市場影響的不确定性還在不斷增強。利率是金融資産的定價基礎，若美聯儲将利率維持在5%左右的較高水準一段時間，就足以系統性地修正很多原有金融市場的資産定價。是以美聯儲加息将對市場價格造成長期的、不可估量的影響。
“目前美聯儲基本陷入了兩難處境：如果不繼續加息，高企的通脹無法完全消退；繼續加息，經濟發展又将遭遇陣痛，而目前的風險僅是開始。無論如何選擇都有風險。”曾剛預計，美聯儲将對加息保持謹慎，甚至存在促使加息進入尾聲階段。
無論美聯儲是否繼續加息，曾剛認為，本輪加息給金融行業帶來的風險無法快速消解。如國債等債券虧損幅度和規模較大，貸款内在的價值亦在下降，是以加息對市場的影響将長期存在，直至重新恢複到寬松狀态。此外，匯率市場的不确定性亦将加大。
“在看似無風險的資産波動和損失超過了看似更高風險的股票市場，市場或将對到底買什麼資産無所适從。”在曾剛看來，更大的風險是，此次國債等安全資産的大幅虧損若還将持續，則可能導緻金融資産定價基礎的坍塌。此時，美聯儲未來加息的程序走到了十字路口，不确定性亦将增強。
新京報貝殼财經記者 姜樊
編輯 徐超
校對 盧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