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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小剛自述拍《回響》:希望觀衆能看到城市的包漿

2023年3月17日刊 | 總第3178期

馮小剛自述拍《回響》:希望觀衆能看到城市的包漿

《回響》不适合改電影,改的話損失的東西太多;也不适合改長篇電視劇,它不夠那容量,讓編劇往裡兌水?我覺得不好。

複雜性是這個劇的一個特點,并不是情節有多複雜,而是人的心理和人性的複雜。

關鍵就是要把握兩個原則,一是把小說語言轉化成影視語言;二是案件線影響情感線,情感線又反過來影響着案件線,兩條線交相呼應,形成了“回響”。

馮小剛最近一次出現在人們的視線裡,源于一則謠言。

去年10月,網上傳出馮小剛徐帆夫婦移民海外的消息,并有所謂的照片為證,一時之間引起網民熱議。

盡管我們處在一個“有圖無真相”的年代,但“三人成虎”的事件仍在不斷發生。站在輿論中心點的馮小剛在朋友圈發文:“哥們兒吃不了西餐,在國内又有事業,電影拍的都是家國情懷,國家也有恩于我,我移哪門子民呢?”結束了這場鬧劇。

馮小剛自述拍《回響》:希望觀衆能看到城市的包漿

但對他而言,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恐怕也不會是最後一次。網絡像一個巨大的流言攪拌機,橫列在名人和觀衆中間,人們總是抱着“無風不起浪,子虛不烏有”的心态吃瓜看熱鬧,當事人有苦難言。

湊巧的是,馮小剛彼時正在制作的劇集《回響》,講的就是一個關于謊言的故事。這是他繼《北轍南轅》之後,執導的第二部網劇。

《回響》在2021年年底開機,2022年2月17日殺青,并于昨晚(3月16日)在愛奇藝上線。馮小剛近些年來頻繁轉換題材,《回響》與《北轍南轅》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格。

馮小剛自述拍《回響》:希望觀衆能看到城市的包漿

馮小剛喜歡親力親為,既然挂上了導演的名字,他就把工作做得有始有終。《北轍南轅》時他對我們說,“年輕時候是順勢而為,現在是順心而為。”

《回響》開播前夕,影視獨舌又一次撥響了他的電話,聽他講起了《回響》的誕生始末。

以下,是馮小剛的自述。

十三集,正正好

2021年的時候,有一個《人民文學》的編輯給我推薦了一本小說。我一看,嚯,還挺厚,名字叫《回響》。

一開始沒顧上看,到春節的時候他們開始催我了,我說那就讀呗,沒想到一口氣看完了。看完後心裡一琢磨,我得把這故事拍出來。

一是因為它的“纏繞叙事”,表面上寫的是一個懸疑案件,實際上有很多的情感交流,這點很吸引我。二是拍《北轍南轅》的時候,我和愛奇藝的合作一直非常愉快,既然有了這麼一個機會,怎麼也得再來一把。

馮小剛自述拍《回響》:希望觀衆能看到城市的包漿

除此之外呢,拍《北轍南轅》讓我知道了一件事兒,就是我現在拍不了特别長的劇。到了這歲數,真正在一線的工作熱情恐怕也就兩個月,超過這個數,注意力容易渙散。

《回響》不适合改電影,改的話損失的東西太多;也不适合改長篇電視劇,它不夠那容量,讓編劇往裡兌水?我覺得不好。

現在不是流行懸疑短劇嗎?我就拍十三集,正正好。

定下來之後,我就去動員小說的原作者寫劇本,過程中我發現一事兒,寫小說的好像都特别抵觸寫劇本。《回響》的作者叫東西,以前有過把小說改成劇本的經曆,他說那個過程很痛苦,寫完了之後給人看,結果制片人、導演、演員全出來提意見,你一言他一語的,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有些人說的他不是很贊同,但也懶得辯論。

馮小剛自述拍《回響》:希望觀衆能看到城市的包漿

我說這可不行啊,原著作者才最知道小說的幹貨是什麼,哪些是他在意的東西,況且他還有做編劇的經驗,功底和技巧還是在的,換個人來還真不一定有那味道。

看我這麼堅持,他也就同意了,但還是提了一個要求:我就寫一稿,别反複折磨我。

但其實他還是挺負責任的,最終寫了兩三稿,最後的成品已經很接近拍攝本了。拍攝時現場有時會根據場景和演員的狀态臨時做一些調整,我不可能到那時還麻煩人家,是以我又找來了一個年輕編劇,叫張耀之,之前在《北轍南轅》裡和我合作過。

拍《北轍南轅》的時候,有很多演員過來客串,不少戲都是臨時寫的,這次的《回響》也有很多好朋友助陣,像黃軒、張嘉益、管虎等等,但他們的戲都是原來劇本裡就有的。

馮小剛自述拍《回響》:希望觀衆能看到城市的包漿

從小說到劇,我把邏輯放第一位

《回響》原著的叙事結構,很有特點,奇數章講案件,偶數章說情感,最後案件線和情感線在一章中彙合。

東西用大概三個多月的時間寫完了十集的劇本,後來拍出來是十三集。他一開始把雙線平行的結構給保留了。我覺得這樣處理不太妥當,觀衆應該還是對案件更感興趣,而情感線是有門檻的。我就跟他說,小說可以這樣寫,劇沒法這麼拍,就不要用這種結構給自己下絆子了。

他很尊重我的意見,就又修改了一稿,讓案件線和情感線像擰麻花一樣融在了一起。

馮小剛自述拍《回響》:希望觀衆能看到城市的包漿

改編過程中當然還有很多波折。小說寫起來很自由,比如寫主人公在吃飯的路上碰到一個事兒,這事兒他能給你寫出一萬字,而且摻雜着大量的個人回憶。拍劇能這麼拍麼?

有時候還會出現一些邏輯上的問題。在一些細節上,小說通過文字很容易讓觀衆了解,但一影像化,問題就來了。

比如說,小說裡寫,張三來找李四,一大早就來了,夜裡才走,然後第二天又來了,持續了一個星期。觀衆讀着挺明白吧,但我怎麼拍?總不能一連拍七個他敲門的鏡頭吧?

再說對白,小說裡倆人躺床上說話,你一句我一句,能說十頁紙,但你要是一場戲拍十頁紙,觀衆就受不了,是以一定會有大量的壓縮。

馮小剛自述拍《回響》:希望觀衆能看到城市的包漿

其實拍《我不是潘金蓮》的時候就遇到過這些問題,是以我習慣把工作做在前邊。

關鍵就是要把握兩個原則,一是把小說語言轉化成影視語言;二是案件線影響情感線,情感線又反過來影響着案件線,兩條線交相呼應,形成了“回響”。

希望觀衆能看到城市的包漿

冉咚咚這個角色的第一人選就是宋佳。

當初我看完小說後,就把它發給了宋佳,說你看看這小說,我感覺你挺适合演冉咚咚的。大概也就十天左右,她就來信了,說沒問題,我願意演。

馮小剛自述拍《回響》:希望觀衆能看到城市的包漿

我選演員有一個經驗體會,當導演把劇本給了演員之後,如果15天他還沒有給你回信,那你基本上不用再問他。假如他覺得劇本不錯,通常會在看完的第一時間跟你通電話。但凡沒有,那他可能不太喜歡這個人物,但礙于情面,不知道該怎麼委婉地拒絕,才會拖着。

王陽是老熟人了,在《北轍南轅》裡就合作過。那個劇播完後,觀衆對他的好感度還挺高,恰好《回響》裡的慕達夫,是一個寫文學評論的教授,我覺得演員裡有這個形象氣質的不多,王陽就是其中一個。跟他一聊,他答應得也挺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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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從這部劇的選角就能看出我的一個習慣,上一部戲剛跟誰合作過,我籌備下一部戲時馬上就容易想到這個人。王陽是這樣,朱雨辰、啜妮也是如此。朱雨辰演徐山川,是兇殺案裡的一個關鍵人物,啜妮演徐山川的老婆。

吳優和包貝爾以前沒有合作過,但也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尤其是包貝爾,我記得他來的第一天我就他跟說,咱們能不能在這部劇裡,不抖任何包袱。

他以前演的喜劇多,我希望他不要把習慣帶到《回響》裡來,這終究還是一部嚴肅的懸疑劇。包貝爾的悟性很高,果真就收起來了。

馮小剛自述拍《回響》:希望觀衆能看到城市的包漿

我一直以為,演員的表現很大一部分取決于導演的要求,導演要跟他們說清楚,希望他往哪個方向去。因為如果你不做任何要求,他可能就用最習慣的方式演了,但當你要求了,他也有悟性,呈現出來的肯定不一樣。

是以有人說,沒有不好的演員,隻有不好的導演。

演員定好了以後,我們就給愛奇藝提報了上去,獲得了他們的認可,而另一邊,劇組也迅速動了起來。

應該說,《回響》的預算比較充裕,我覺得既然有這條件,咱們就搭景,這樣一方面不用去搶景了,劇組就比較氣定神閑,另一方面搭出來的質感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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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正式拍攝時,覺得這決定還真是做對了。你比如說,冉咚咚和慕達夫之間有大量的對手戲,語言交鋒比較多,倆演員演得又挺好,很給勁兒,是以我就喜歡用長鏡頭,讓他們的交鋒變得非常連貫。要是說兩句話就換一個機位,容易破壞整體感。

冉咚咚和慕達夫住的是一個120平米的大兩居,我們就按照這個真實尺寸搭的。如果是實景,那就沒法拍了,機器都架不開,但搭景的話,周圍都是活的景片,随時能拆,給拍攝帶來了很大的便利,尤其讓我們的運動長鏡頭有了更大的發揮空間。

是以我拍得很嗨,有時候一頁紙的台詞可能一個鏡頭就拍下來了。長鏡頭的優點是連貫,缺點是容易顧此失彼,就是在鏡頭運動的過程中失去焦點,不知道該以誰為主了。好的長鏡頭應該是既連貫,又有每個演員的細節,想做到這一點就得動腦子,攝影師現場該怎麼走位,演員的節奏是怎樣的,必須合理,不能盲目上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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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趙小丁合作過《隻有芸知道》和《北轍南轅》,很默契,這次又把他請來擔任攝影指導。他很有經驗,效率也高,經常是演員到現場後排練,走位過程中,就形成了拍攝方案,小丁那邊的光和攝影機的位置也到位了。

當然和《北轍南轅》相比,這次的《回響》在影像風格上還是有些不一樣,更偏寫實。以前我以為,觀衆可能愛看一些比較理想化的東西,後來發現不一定是這麼回事兒,越現實的東西,可能反而才是最吸引觀衆的。

是以為什麼120平的房子一定要嚴格按照尺寸來搭,就是希望盡可能地規避懸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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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景也很豐富,這次我們去的是海南島,這地兒我一直很喜歡,冬天在這裡拍攝,氣候宜人,場景也很适合。比如說五指山的山區,還有新老城區的交界,有原始森林,也有大海。它最具特色的椰子樹反而是我們所規避的,熱帶的風貌倒不明顯。

這是我拍城市時的一個理念,我不喜歡拍一個完全的新區,雖然路寬、幹淨,綠化帶做得也好,但拍出來就很無聊,反而一些老城區的小巷子,拍出來很有質感,也有意思。我希望觀衆能通過《回響》這部劇,看到一些城市的包漿。

人間情感

人生在世,總要學着處理各種情感關系,親子的,夫妻的,朋友的,同僚的,甚至是情敵的。在某一瞬間,它或許就隻是一段微末的情感,但若是放在人生的次元上,它無時無刻不在影響着人物的命運。這也是一種“回響”。

複雜性是這個劇的一個特點,并不是情節有多複雜,而是人的心理和人性的複雜。我一直認為,很多名著之是以成為名著,就是因為寫出了這種複雜性,我希望能在這一方面做一些嘗試。

比如說徐山川和夏冰清之間的關系,一開始觀衆可能以為是這樣,但發展到後來才發現,喔原來是那麼回事兒。

馮小剛自述拍《回響》:希望觀衆能看到城市的包漿

冉咚咚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在情感上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對愛情非常有信仰,是以她每時每刻都在對丈夫進行審視。那麼這種偏執的性格是怎麼形成的呢?其他人的選擇又是何時種下的因?這是《回響》一直在追問的。

我覺得這是一個能讓觀衆引起共鳴的角色,就是說一個女性,既要突破案件的重重迷霧,又要克服情感的謎團,還要戰勝自身的輕度抑郁,她怎麼能做到呢?

但她還偏就做到了,這個過程,應該能讓很多有所經曆的人産生代入感。

慕達夫則是一個謎團,冉咚咚懷疑他對婚姻的忠誠,他就一直解釋,解釋多了,他自己懵了。這是一個在叙述中迷失的人物。

我們也在這個人物身上做了一點小設計,通過他給觀衆出了一道心理測試題,就是你認為他有沒有出軌?不同經曆的人,可能會有不同的答案。

馮小剛自述拍《回響》:希望觀衆能看到城市的包漿

還有他們的原生家庭,我以前聽過一句話,說有些人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那麼夏冰清、冉咚咚這些人又在原生家庭中有過哪些遭遇?别人以為這些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都多少年了。但其實不然,無論多小的創傷,都會在他們日後面對困境時,一一投射出來。

我希望在強情節的懸疑之外,這部劇也能在情感上帶給觀衆更多的思考。這兩年我沒有其他的雜事,全心投入到這麼一部劇的創作中來,兩個月的拍攝期更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現在它冒着熱氣上桌了,品質幾何,請您上眼。

【對話/李星文 撰文/許心強、鐵皮小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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