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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東六國為何仇恨秦國,卻能坦然接受漢朝的統治?

作者:山海異史

以函谷關為界,戰國七雄除秦以外的六國均位于函谷關以東,故稱之為關東六國。“外連橫而鬥諸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短短十餘年,六國一一被剪滅,始皇建秦,這被史學家看為古今第一變局,但以時人的眼光去看,苛政嚴刑,橫征暴斂,冰面下依有反抗的火種,“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的呼聲不絕于耳。

時間僅過去了十五年,中華大地上第一個封建王朝便以短命告終。群雄并起,劉邦建立的西漢王朝最終站穩腳跟并開創一系列盛世局面。同樣占據六國舊地,為何秦朝牆倒衆人推,而西漢的統治卻固若金湯,矗立百年而不倒呢?

關東六國為何仇恨秦國,卻能坦然接受漢朝的統治?

師古改古,大一統和分封諸王

1. 秦朝大一統後的急政。

我們今天常聽到虎狼之師一詞,最早它是用來形容秦軍強大的。

史載“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遁逃而不敢進”,可見在秦朝軍隊的萬夫難擋之勇。這樣一個威震四海、強金厲兵的王朝卻在短短二十一載後喪于“氓隸之人”的小小陳涉,細究其中原因,難道隻是賈誼分析的“不施仁政”嗎?

《過秦論》中載:“秦已呈末世之态,各地反秦勢力四起。”于是我們便不得不好奇,這股反秦勢力到底從何而起。

關東六國為何仇恨秦國,卻能坦然接受漢朝的統治?

《淮南子》中記載:“七國異族,諸侯制法,各殊習俗”。具有千年曆史的關東六國,風俗、文化、制度、經濟和秦都差距甚大,有史學家指出,時齊人、燕人、秦人之間俨然有着亞民族的區分性質。以華夏為主體的統一民族尚未形成,認同感和文化感也尚未養成。

以此為背景,在有關秦政體的讨論上,丞相王绾言:“諸侯初敗,燕齊荊地遠,不為置王,無以填之,請立諸子。”(燕齊這些地方太遠了,如果不分王鎮壓,沒有辦法管理。)

無獨有偶,博士淳于越也言,“臣聞殷周之王千餘歲,封子弟功臣,自為輔枝。……事不師古而能長久者,非所聞也。”(商周之是以能綿延統治共千年,就是因為實行了分封,互相為援,我從來沒聽說過不效仿古代而能長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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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乎是秦臣的統一心聲,“皆以為然”,除了李斯竟無人反駁。可始皇為開其“萬世之基業”,一統之格局,自然不可能将權力分封,最終以“天下苦戰不休,以有侯王”為由否決,強行将關東六國套上秦國延展百年的制度,且手段雷霆,完全忽視了六國和秦之間巨大的文化沖突,徹行貨币、文字、度量衡的統一,并在全國規劃馳道,大行郡縣。

這在從未有此先例的六國時人來看,簡直無法接受。且秦又是滅了他們國家的“殘暴之國”,抵觸心理便更加強烈。這種強行的移風易俗不加以時間緩沖,反代之以暴行殘刑,隻會進一步加劇原六國和秦之間的沖突,激起複國複仇的怒火,最終一發不可收拾,終于燎原。

大秦也終于倒在關東社會強烈的反彈之下。反秦戰争,某種程度上,不僅是反秦國,更是反秦制。反抗的主力軍中又多有在秦為官之人:“諸郡縣皆多殺其長吏以應陳涉。”“會稽守通謂梁曰:吾欲發兵,使公及桓楚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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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楚漢之争的分封大勢

陳涉“王侯将相甯有種乎”揭開了反秦的序幕,後人往往将其視為曆史上第一次農民起義,賦予其崇高意義,卻忽視了他扯的是“大楚興”“複立楚國社稷”的旗幟。

這是時代的洪流,反秦必以六國舊貴族為号召,其中又以楚人勢頭最為兇猛。譬如陳勝稱楚王,趙歇稱趙王,韓成稱韓王,這些關東舊姓一時如雨後春筍般紛紛稱王。

清學者趙翼言:“蓋人情習見前世封建故事,不得劇而易之矣”,錢穆先生在《秦漢史》中也指出:“封建之殘念,戰國之餘影,尚存于人民之腦際。”分封制已在這片土地綿延千年,統一的二十年不過繁華一夢。封建諸王的曆史殘留依舊有極大的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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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直指分封的強大慣性中,最先厮殺出來的項羽不得不“假立諸侯後以伐秦”,在滅秦後,他“自立為西楚霸王,王九郡,都彭城”,并迅速封十八王,可見“裂土分封”乃當時的曆史趨勢。

項羽是楚貴族出身,統治集團也多用楚人舊人,他們本身就帶着對秦制強烈抵制的階級反感,雖短暫順應了時勢,更多卻帶着一種回到春秋戰國時裂土封王的政治藍圖。

劉邦則不同,封王對他而言,既是順應曆史潮流的無可奈何,也是團結拉攏勢力集團對抗項羽的政治手段。楚漢之争時,武涉曾對韓信說:“當今二王之事,權在足下。足下右投則漢王勝,左投則項王勝。”(項羽和劉邦的勝利,完全取決于您的倒向,你倒向誰,誰就會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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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信曾言:“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如果你将功臣分封王侯,誰會不願意為你賣命呢?)可見拉攏這樣一位舉足輕重手握兵權的人,封王是最好的誘餌刺激。

劉邦先後分封的諸王幾乎都是不得不封的。如趙王張耳、燕王藏荼,如果不封,他們就會倒向楚;再如梁王彭越,其本身就是手握重兵的軍團統領,不封王便不會皈依漢。

3. 西漢初年異姓王同姓王的交替

西漢建立後便開始總結秦亡的曆史經驗教訓。

桓譚總結為:“不任人封立諸侯”,賈誼也稱:“廢王道立私權”,甚至認為:“裂地分民”可挽秦朝亡國之命,劉邦也認為秦亡的主要原因是“竊自号為皇帝,而子弟為匹夫,内無骨肉本根之輔,外無尺土藩翼之衛。”(即沒有分封同姓子弟,不能相以為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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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秦亡和不分封有很大關系,至少對漢人來說是這樣的。那麼建漢後的分封就勢在必行,隻是在劉邦心中,最好的分封對象不是楚漢之争時所立的異姓王。

實際上,對于異性封王潛在的分裂割據危害劉邦比誰看的都清醒,西漢尚未成立時,他便采取過系列措施遏制諸王勢力,如幾次對掌兵權的韓信進行奪權,待戰争剛結束,他便擔憂“功臣脅主”,着手剪除異姓王。

楚王韓信被徙封,先廢再誅殺。之後不到六年的時候,韓王信、淮南王英布、 梁王彭越被殺,燕、趙、代王被廢,唯一存活下來的是長沙王吳芮,還是因其國弱地偏,西漢需其鎮撫南方,之後也因無子承爵而削國。

曆史學家陳蘇鎮指出:建立漢家帝業,必得“承襲秦之制”,還得撫慰東方舊國,調和區域文化差異,這是時代對西漢王朝所提出的要求。

剪滅異姓王之後,劉邦将劉氏宗親一一分封于關東故地,建立王國,給他們以極大的自主權,“奉漢法而治”,通過這樣相對和緩的措施,給六國百姓一個可以接受的過程。

自此漢王朝确立了郡國并行的地方制度。即在地方上,除了有受中央直接管轄的郡縣,還有分封的諸侯王國,同時以“黃老無為,民歸清淨”的道家思想做為治國的指導方針,漢王朝開始運作在一條緩慢的正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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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漢文帝到漢武帝,曆時三代的削藩之路

早在劉邦分封子弟時,便意識到了潛在的分裂隐患。當時吳王劉濞年僅二十,劉邦便告誡他:“其有不義,背天子擅起兵者,與天下共伐誅之”。而随着時間的發展,血緣關系不斷疏遠,這種分裂之勢也終于浮上水面。時全國54郡中,諸侯王國轄40郡,中央所轄不過15。

而諸侯王也“不聽天子诏”,嚴重威脅到中央,賈誼上《治安策》,提出“衆建諸侯而少其力”的辦法以削弱諸侯權力。

自文帝始,便采納了相應的措施,将齊國分而為六、淮南國分為三。景帝時晁錯上書削藩,指出“今削之亦反,不削之亦反。削之,其反亟,禍小;不削,反遲,禍大”,景帝采納其建議,最終導緻了以劉濞為主導的七王之亂,但當時中央力量足夠強大,這場叛亂用時不到三月便被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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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趁機削減了諸侯國的自治權,“諸侯王不得複治國”,并“減黜其官”,漸使得封國地位幾乎與漢郡相當。

武帝時是西漢社會空前繁榮發展的時期,思想文化上的“獨尊儒術”也使得國民意識一統。武帝采納主父偃的推恩令,使得諸侯王封地進一步減少,并頒布“左官律”“附益法”,使王國陷入孤立。最後更是以祭獻的“酎金”成色不好為由,奪取了106位列侯的爵位。

至此,圍繞西漢前期曆史主旋律的諸侯問題徹底解決,王侯雖存在,但隻得衣食租稅,其地位和漢郡無二。漢初的郡國并行制,演化成了郡縣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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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語

曆史的發展受内在一般規律支配,要完成一種制度向另一種的變革,必得有一個緩慢的過度時期。兩千年前,在裂土分封到全國郡縣,制度上進行猛烈地變革時,秦王朝采取了激進的手段,妄圖用短短二十年光景調轉一個千年的車頭,自然受到了相應的反撲。

繼其之後的西漢王朝卻能夠順應時勢,調和地方區域沖突,從郡國并行制度開始着手,最終曆經百年的緩沖期,才得以使曆史的車輪走向垂直的郡縣制。

參考文獻:

《戰國秦漢的國人意識與族群認同》

《漢初郡國并行制的曆史必然性探讨》

《東郡之置與漢初關東控禦政策》

#曆史開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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