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大芬村是中國最大的“造假聖地”,
那裡聚集着成千上萬的畫工,
他們大部分都是農民工。
但是拿起畫筆,他們就是中國的梵高,莫奈,達芬奇.
一年内可以完成幾十萬張油畫訂單,而梵高一生中隻賣出一張畫。
01
30年前的大芬村還是一個原始的客家小村落,人均年收入不足300元,臭水橫流,被人戲稱為“大糞村”。
随着深圳被劃為經濟特區,大芬村也迎來了轉型的機會。
1989年,香港畫家黃江與歐洲油畫買手的往來,讓他敏銳的嗅到油畫市場的潛力,但是雇傭香港、南韓的畫家費用太高。
幾經考察他來到了深圳,選擇了大芬村,在這裡,相同的價錢可以雇傭20個畫工。
黃江在大芬村租用民房招募學生和畫工進行油畫的創作和臨摹,并銷往歐洲各地。
短短幾年時間就讓大芬村成了全世界最大的仿制工廠,2005年前後,歐美70%的油畫商品來自中國,占了全世界油畫産量的近60%。
趙小勇就是最早一批接受教育訓練的農民工,一開始他們連畫筆都不會拿,畫的是什麼,是誰畫的,他們一概不知。
對他們而言,隻有大量的訂單,隻要能完美複制就有錢掙。
02
炎熱的天氣,沒有空調,他們隻能光着膀子,十幾個人擠在十幾平米的屋子裡,每天要畫十幾個小時,每幅畫也才掙十幾到幾十塊錢。
和所有的中國制造一樣,他們不過是藝術工廠裡的底層勞動力。
對于學徒們,他們往往會從梵高開始畫,并不是因為梵高好畫,而是梵高的畫更好賣,更有市場,他們甚至有的連梵高怎麼寫的都不知道。
同時對他們來說也會格外嚴格,一筆一畫一個顔色都要做到準确,他們有的隻有幾天時間練習,多則也就一個多月,有時累了就直接躺着工作室休息。
原來跟着趙小勇的徒弟有八個人,如今隻剩下四個,許多人根本吃不了這個苦。
趙小勇不同,他才15歲就來到了深圳,那時候年紀小,沒有力氣,工廠和工地都不願意要他,隻能一個人漂泊在深圳。
他睡過橋洞住過公園,就像一個流浪漢一樣,最慘的時候,還因為沒有暫住證被警察抓了起來,還是一些認識的工友,湊錢将他撈了出來。
趙小勇也很努力在繪畫方面表現出了難得的天賦,這一畫就是20年,有了自己的工作室。
收的第一個徒弟就是他老婆,之後又把弟弟和小舅子也拉了過來。
他畫梵高的向日葵,他老婆畫星月夜,小舅子畫麥田裡的拾穗者。一家人不是為了夢想,隻是為了生存。
03
日複一日的繪畫讓他對梵高每一個作品的每個筆觸都了如指掌,他甚至可以憑着記憶畫出一張梵高的作品。
最快的時候二十幾分鐘就可以畫好一幅向日葵。可以說他是最了解梵高的中國人。這也讓他好奇,梵高是什麼樣的人?
一天晚上趙小勇攢了一個局,和畫工們一起觀看梵高的紀錄片。
梵高一生孤獨,四處流浪,從荷蘭到法國,從倫敦到阿姆斯特丹,他将所有的熱情投入進了畫畫,但是沒有得到認可,到處被排擠,被嫌棄,最後在精神錯亂中死亡。
隔着螢幕趙小勇第一次意識到和梵高的距離,這麼近又那麼遠。他萌生了一個想法,要去阿姆斯特丹,看看梵高的真迹。
一個偶然的機會,歐洲的一個老客戶又邀請他前往阿姆斯特丹,隻需負責來往的機票就行。
即便如此他老婆和他多次争吵,覺得花這麼多錢去一趟不值得。
趙小勇隻能騙老婆,說是看一看可以畫的更好,可以賣更多的錢,但在趙小勇心中,他是為了仰望那座大山。
妻子最後似乎也了解了趙小勇的夢想,兩人終于達成協定。
04
趙小勇坐上了飛往荷蘭的飛機,在荷蘭趙小勇看到了自己的作品。
從大芬村到阿姆斯特丹,一張幾百塊錢的油畫瞬間變成了幾百歐元。
他想象着他的畫會擺在博物館的畫廊裡售賣,實際上 不過是路邊的小攤鋪,被當作紀念品帶走而已。
老闆還調侃說,如果把趙小勇的畫和博物館裡梵高的畫調換,沒有人能看出來,這令趙小勇無比興奮又不禁失落。
在美術館裡,趙小勇看到了梵高的真迹,雖然畫了無數副,依然讓他感到陌生。畫了十幾年梵高,第一次發現這個色彩,自己調的不對。
之後又來到了梵高的墓地,放了三個蘋果和三根煙,用中國人自己的方式祭拜了梵高。
趙小勇沉默了,無數次的拿起畫筆,卻從未像梵高那樣去畫畫,把情感和生活深深嵌進了繪畫中。而自己不過是一個拙劣的模仿者而已。
荷蘭之旅最大的沖擊是,當别人問他,你的作品是什麼,他不知道怎麼回答。
05
他也想擁有自己的作品,可是在中國,畫工和畫家有着天然的鴻溝,仿制和原創有着明确的界限,現實和理想有着殘酷的距離。
他嘗試用筆去畫老家的人和風景,他畫尊敬的奶奶,畫村裡的孩子,盡可能的去掉梵高帶來的影響,與仿制畫進行某種割裂。
2016年他去了甯波,專門做原創油畫,可是市場上沒有人購買,人們更願意買那些名人的仿制畫。
在大芬村不光趙小勇有這樣的困境,從大芬村成為第一油畫村之後,成千上萬的人來到大芬村。
有藝術院校的畢業生,有專門從事繪畫的畫工和畫家,他們也進行原創繪畫,可是又不得不靠仿制畫補貼生活。
趙小勇重新回到了大芬村,回到他最開始的地方,也不再刻意避開梵高,也在繪畫中加入梵高的元素。
其中一副原創作品收錄到了大芬美術館中,和其他學院派畫家的畫擺在一起。
結語
從一無所知,到日複一日的仿制,再到原創油畫的轉型,趙小勇也可以堂堂正正的說自己是一名畫家,實作了許多人都不曾實作的夢想。
當他站在梵高的畫前,他的迷茫,落淚,沉默,都是值得的,是朝着100年前那個被人排擠的大山的更近了一步,他們一直在創作之路上前行,總有一天會被更多人關注。
就像梵高所說:
熊熊烈火在我身體中燃燒,希望讓人們停下來取個暖。而每一個取暖的人都會回答,會有人來的,一直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