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紅一下就坐起來,打開燈,把孩子抱起來。
高家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地盯着門闆,大哭。
“乖乖,不哭噢!”
高家将根本不理睬。
“乖乖,不怕……”
高家将的哭聲越拉越長。
“你到底是怎麼了?”蔓紅急得滿頭是汗。
高家将煩躁地用小腳使勁 踢。他的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更憔悴。
“高小宋,假如這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蔓紅亂撒氣,一邊說眼淚一邊流下來。
接着,她又氣鼓鼓地對高家将喊道:“哭哭哭!你再哭,我打你屁股!”
高家将不管媽媽打不打屁股,哭得更加厲害,都聲嘶力竭了。
“你!”蔓紅的聲音都變了調,像瘋了一樣大吼道:“你怎麼啦怎麼啦怎麼啦怎麼啦怎麼啦!”
“疼!”
高家将嘴裡竟然蹦出了一個字!
這是他除了“爸”“媽”之外,說出的第三個音節!
疼!
這個字像一根長長的針, 在黑暗的夜裡一下刺進了小宋和蔓紅的某個穴位,他倆都傻住了。
小宋蓦地想起一個傳聞:有個孩子,夜裡大哭不止,粗心的爸爸媽媽不知怎麼回事。直到天亮,那孩子死了,他們才發現在孩子的頭發裡,釘進了一根短釘子!
他的手當時就不好使了,哆哆嗦嗦地伸手在高家将的腦 袋上摸索……沒有釘子。
他放下心來,又仔細摸了摸他全身的每一個部位,摸了摸他脫下的衣服,摸了摸他身下的褥子……什麼都沒有。
蔓紅知道小宋在懷疑什麼,神情更緊張了。
孩子終于哭累了,閉上眼睛睡過去了。
蔓紅輕輕把他放下。房子裡一片難得的安靜。
蔓紅沒有關燈,看小宋。
小宋忽然有些惱怒:這裡是他和蔓紅的家,可是,他們卻像兩隻生活在貓爪下的老鼠一樣。
他起身下了地,走出卧室,敲響了方難的門。
方難很快就開了門。她穿得很整齊,好像一直就沒脫。她的頭發擋着半張臉。
“高哥.…….”
“方難,這孩子白天怎麼了?”
“沒怎麼呀。”
“他說疼!”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
對證
小宋回到卧室,把燈關了。
蔓紅在黑暗中說:“你有沒有發現,她有時候說出的話沒有東北味。”
小宋想了想。方難偶爾冒出的一句話,确實不是東北話,而是國語。
東北話和國語最接近,也是最難改的一種口音。她從小在東北農村長大,口音不是一個月半個月就能改過來的。
而且,她和外界幾乎沒有接觸,接觸的隻有三個人,小宋,蔓紅,高家将。
高家将根本就不會說話。
小宋和蔓紅雖然出來這麼多年,但是口音一直沒有改,還帶着濃重的東北口音……這的确是一個問題。
小宋說:“有兩種可能。一是原來她就出來打過工,但是,哈爾濱不知道。二,她是一個要強的小孩,她怕被人瞧不起,一到了北京就刻苦學習國語。”
“我還懷疑,她……是冒牌 的。”
“胡說!”
“你問問哈爾濱,是不是他搞錯了?”
“不可能!”
“你問問呗!打個電話,又不費什麼事。咱的孩子這麼小……”
“好吧,明天我打。”
第二天一早,小宋趁方難 出去買菜,給哈爾濱打了個電話。
“哈爾濱,是我,高小宋。”
“哎,方難在你那裡怎麼樣?”
“挺勤快的,就是不愛說話。”
“鄉下孩子都這樣,能幹就行。”
“我忘了,她繼父有幾個孩 子?”
“三個,一個二十三歲,一個二十一歲,還有一個十八歲。”
“她自己家呢?”
“隻有她一個。”
“她繼父對她怎麼樣?”
“她母親說,挺好的。”
“她對她繼父呢?”
“好像不太好。你問這些幹 什麼?”
小宋靜默了一會兒,突然說:“你送上車的是方難吧?”
“那還能有錯!怎麼了?”
“沒什麼,我隻是想核對一下。她是不是長頭發?穿一件紅上衣,灰褲子?”
“對呀。”
“你能肯定她是你那個老同學的孩子嗎?”
“什麼意思?”
“她是怎麼找到你的,你把過程對我說一下。”
“魏金花回去之後,過了大約半個月,方難就來了,她按照魏金花寫的位址,到雜志社找到了我。當天,我就把她送上了火車。”
“你給那個老同學再打個電話,問一下,看她女兒到底出來了沒有。”
“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問題?”
“是。”
“什麼問題?”
“幾句話說不清楚。”
“她家那裡很偏僻,打不通電話。這樣吧,我現在就動身,專程開車去一趟。”
“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得明天。”
“你回來後,立即給我打電話。”
“你放心吧。”
晚上,小宋下班回來,方難正在廚房做飯。
他想了想,走過去,和她一起做。
方難說:“高哥,不用你做。”
小宋說:“我喜歡吃自己做的豆豉魚。”
方難就不說什麼了。
小宋一邊做魚一邊和她聊天:“方難,你繼父有幾個孩子?”
“三個。”
“他們都多大了?”
“一個二十三歲,一個二十一歲,還有一個好像十八歲。”
“哦。你家幾個孩子?"
“隻有我一個。”
“你繼父對你好嗎?”
“不太好。”她的态度很冷漠。
“他對你母親好不好?”
“他們的事我哪知道。”
“哈爾濱說,今年你的個子長得特别快,他說他去年見到你的時候,你比現在矮半頭。”
方難笑了一下:“他記錯了 吧?我這次來北京,是第一次見到他。”
她的回答沒一點破綻。
小宋聽了一夜兒子的啼哭,第二天困倦地來到電影廠,正要給哈爾濱打電話,哈爾濱已經打過來了。
“小宋,壞了,出事了!”
小宋急問:“出什麼事了?”
哈爾濱說:“你接到的那個 人不是方難!”
“我接錯了?”
“不,我送的那個人就不是方難!我剛剛從魏金花家回來,我見到了方難!魏金花說,方難壓根就沒出來!”
“那這個方難是怎麼回事?”
“我哪知道!反正她是假的!”
危險一下就籠罩了這安安甯甯的三口之家。
孩子
小宋沒敢打電話告訴蔓紅這件事,他立即朝家趕。
從機關到他家,坐計程車大約需要四十分鐘的時間。一路上紅燈莫名其妙地多了起來,總是塞車。
小宋給家裡打電話,他想 刺探一下“方難”有沒有逃離,孩子有沒有危險。
電話響了好長時間,終于被接聽了。正是方難。
“方難,沒人給我往家裡打電話吧?”
“沒有。”
“噢,那就算了。孩子好吧?”
“他睡着呢。”
“沒事了。”
放下電話,小宋一直在想:這個“方難”到底是誰?
她必須得熟悉小宋和哈爾濱兩方面的情況,才有可能鑽這個空子。
如果說她這樣做僅僅是為了找個工作,這顯然不合乎情理。她可以去勞務市場,不必花費這麼大的心計。
她想幹什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