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舌律師》看粵語版還是國語版？這是個問題。
前不久，我們從文藝評論的角度，寫過影片與主演黃子華的故事。這一次，我們又對談了影片中飾演金遠山的謝君豪。黃子華和謝君豪默契配合，讓觀衆先抑後揚，爽感加倍。
提起謝君豪，觀衆并不陌生。這個自稱為“成熟的年輕演員”的金馬影帝，塑造了一大批經典且深入人心的角色。《南海十三郎》中的江譽镠，《仙劍奇俠傳》中的酒劍仙，《長恨歌》中的程士砥，《隋唐英雄傳》中的楊廣……
近年來，他又出演了一系列電影。《拆彈專家2》中的馬世軍，《濁水漂流》中的老爺，《雨打芭蕉》中的楚志勇，以及正上映的《毒舌律師》《風再起時》。
采訪的時間很緊促，但謝君豪爽快直接的回答仍然提供了不少幹貨。
演一個“壞人”
謝君豪是去年接到《毒舌律師》邀約的。他看完劇本的第一感受是，“我要演。”
一來，他對律師這個職業很有興趣，他們能在法庭上雄辯滔滔。别的行當講錯了話，沒事大不了再來，但律師不能錯，哪怕錯一個詞都會導緻嚴重的後果。其次，“我很崇拜他們，希望了解他們的内心世界，看看他們的日常生活和職業狀态。”更重要的是，法庭不僅是律師職業的舞台，更是人生的舞台。
當然，金遠山這個角色的複雜性，也讓謝君豪甚是滿意。
這是一個非常正直，非常注重職業操守的資深大律師，對法律原則的執着是他人生的最大價值。可當法律的原則面對“公義”的挑戰時，他陷入兩難困境。
金遠山這個角色，出場拿的似乎是反派劇本。明明曾潔兒（王丹妮 飾）是被冤枉的，林涼水（黃子華 飾）拼盡全力救她，你金遠山為何要處處阻攔？
第一天拿到劇本，謝君豪就去問導演吳炜倫，“導演你想我怎麼演？”因為金遠山這個角色彈性很大，他為之設想了幾種表演方式。
導演說，“我想讓觀衆開始以為你是壞人。”
謝君豪一下子就懂了。後面拍定妝海報時，他也擺出一副很有心機的模樣。壞人怎麼演？并不是擠眉弄眼去表達。事實上，初見面時金遠山對林涼水的反感，絕非裝出來的。他就是真的瞧不起這個不擇手段的失敗者，這個在開庭前搞小動作的“行業垃圾”。
“他覺得這些人沒水準，功夫也差。”謝君豪笑道。
也正是他所秉持的這種姿态，讓觀衆一開始就給金遠山打上了反派印記。你處處為難主角，你不是反派誰是反派？更何況，金遠山的言語還如此傲慢。
是以，當最終金遠山選擇支援林涼水時，部分觀衆頗為驚愕：怎麼又支援主角了？
但謝君豪認為，細心的觀衆其實早已發現，金遠山從來都不是一個“老頑固”。就像他結案陳詞中所說，作為一個主要官，自己的職責不是把嫌疑人成功定罪，而是確定每個人都能得到公正公平的審訊。金遠山不站在林涼水那邊，是因為看不上他的那些小動作；但這名資深大律師也不趨炎附勢，他竭力站在公道一方。
在謝君豪的表演生涯中，金遠山的台詞難度絕對算得上名列前茅。大律師的台詞，與正常的角色比起來，更嚴謹也更嚴肅。
在謝君豪看來，金遠山台詞之難，直逼《南海十三郎》中的江譽镠。後者表演時，每每要踩準鑼鼓點；前者要保證法律專業術語一句也不出錯，可謂各有千秋。
“但總的來說，還是江譽镠難一點，那個要從頭演到尾，金遠山是從半場出來的，台詞也相對少一些。”
探尋内心的真相
謝君豪說，《毒舌律師》本質上是一個尋找真相的過程。
這個尋找，有兩重含義。第一個層次是尋找實體上的真相，即讓曾潔兒沉冤得雪。第二個層次找尋的，則是精神上也就是人内心的真相：我究竟是誰？真正的自己到底什麼樣？
林涼水就一直在探尋這一命題。最開始的時候，他是一個吊兒郎當的法官；爾後出來當律師，又想投靠有錢人；“捧臭腳”不成，還把曾潔兒給害了。知道案子可以平反後，他重整旗鼓，在平反的過程中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内心。
金遠山，同樣在尋找自己的内心。他面對的，其實是一個哈姆萊特式的 To be or not to be 的困境。兩人的選擇看似南轅北轍，其實都是為了捍衛公平和正義。
有些觀衆覺得，林涼水追求的是結果正義，而金遠山貫徹的是程式正義。
但謝君豪卻說，兩人其實都是結果正義的捍衛者。金遠山非常重視規則，他很清楚這個世界并不完美。但他相信，隻有遵守專業的守則，遵守既定的程式，才能讓這個不完美的世界變得更好一點點。然而，當這種堅守與公正公義産生了沖突，金遠山必須做出抉擇。這個選擇，代表的就是金遠山的最終價值。
“這并不是一種轉向，而是一種直面内心。他的立場其實從來沒有變過。”
影片中，金遠山有一個不同于其他大律師的特點：喝茶。這是導演給謝君豪提的建議。别的律師都喝咖啡，但這個資深大律師偏偏要喝茶，喝的還是中國茶。
“有一天排練的時候，導演送了套茶具給我，還囑托我去網上學學茶技。我去搜了一下，發現泡茶每一招都有名堂，什麼高山流水、春風拂面。飲茶這個習慣，和金遠山很搭。作為一個律師，金遠山經常要思考，飲茶能讓自己慢下來。”
“另外，功夫茶是有很多套工具的。泡茶杯、聞香杯、飲茶杯。當我演戲的時候，就可以利用這些小道具來呈現内心。有時候，道具呈現比表現呈現更妥帖。”
為什麼要飲中國茶？這源于金遠山的傲氣。
曾經的香港，律師界是西方人的主場，他們喜歡抱團取暖。那個圈子，華人很難融進去。金遠山是有能力進去的，但他不屑與之同流合污。他所處的位置，與董衛國（王敏德 飾）退休前等同，都是資深大律師。
“十三郎”、酒劍仙、程士砥，以及…
采訪中，謝君豪還談到一件趣事。
他的微網誌認證上，第一欄是舞台劇演員，第二欄是演員。演員不包括舞台劇演員嗎？“不是我自己寫的，我也覺得怪怪的，能改嗎？”
玩笑歸玩笑，但謝君豪最早的确是以舞台劇在香港闖出一片天的。
1989年，他考入香港話劇團，成為全職演員。距今已有三十四年。去年年底，他主演的舞台劇《天下第一樓》在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亮相。三十四年間，謝君豪為觀衆獻上了衆多脍炙人口的角色，他細數了表演生涯的數個關鍵節點。
首先是1993年的舞台劇《南海十三郎》。
謝君豪吃透江譽镠一角，從二十歲演到七十歲，演活了他的少年得志、狂狷不羁，演活了他的中年失意、嬉笑怒罵，也演活了他的老年怅惘、窮困潦倒。
這樣複雜的角色，想演好并不容易。謝君豪曾說，除了劇本、人物好，昔日劇團有經驗的演員也給了他很大幫助。當時演員天天生活在一起，不登台時，就摳戲、談戲，為一句台詞讨論半天。江譽镠是粵劇大家，而謝君豪當時完全不懂粵劇，劇團裡有個叫許堅信的粵劇師傅，為他提供了很大幫助。
1997年，他又主演了電影版《南海十三郎》，拿到了第34屆台灣電影金馬獎最佳男主角。
“十三郎”謝君豪演了幾十年，從話劇演到電影，再重新走上舞台，他将不同時段的自己放入了這出戲中。不同的年紀，對江譽镠的感觸也不同。
影版《南海十三郎》
兩版“十三郎”，夯實了他在觀衆和業内人士心中的地位。
2004年，是另一個關鍵節點。那年，謝君豪主演了兩部電視劇，一曰《仙劍奇俠傳》，一曰《長恨歌》。
對90後觀衆來說，謝君豪早與《仙劍奇俠傳》中的“酒劍仙”深度捆綁。在B站，關于酒劍仙的視訊，破百萬播放者不在少數。《長恨歌》改編自王安憶的同名小說，謝君豪在劇中飾演溫文爾雅的程士砥。
2013年，謝君豪重演舞台劇《南海十三郎》，并在全國巡演。多年未登舞台，讓他對舞台重新産生一種思考。
“舞台有一種特殊的魅力，一種魔法般的魅力，一種你眼睜睜看着時光飛逝，兩三個小時看盡角色一生的魅力。”
話劇版《南海十三郎》
爾後，就是今年。前幾年因為疫情，拍的很多戲都沒上，今年一股腦湧現了。半年之内，謝君豪有五部作品與觀衆見面。如今，也有三部電影正在上映。除了《毒舌律師》《風再起時》，還有正在香港上映的驚悚片《殘影空間》。
當了這麼多年演員，謝君豪的接戲标準從來沒有變化：讓自己心動。
“如果連我都打動不了，又怎麼去打動觀衆呢？身為一個演奏者，你必須用自己的生命去演奏，不然你就是一個匠人。正是因為不同演奏者有着不同的經曆、背景、文化内涵以及生命體驗，是以才能把一千部作品演出一千個樣子。”
謝君豪回答的最後一個問題，是關于B站的。
去年，他在B站發過兩則粵語讀書的視訊，反響不錯。但已經“鴿”了很久了。他說，本來錄過一個視訊，感覺效果不好又删掉了，也想過念一個新小說。
他笑道，“挺不好意思的。”
【文/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