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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文的這部處女作,講出了中國人難以啟齒的性

1994年,姜文的處女作《陽光燦爛的日子》初試水就展現出了驚人的才華,震驚國内外影壇,一舉拿下包括最佳男演員獎、最佳影片 、最佳導演 、最佳男主角、最佳攝影獎等多項大獎。

美國《時代周刊》評選該片為“國際十大佳片第一名”,并給出了極高的評價:中國導演姜文的《陽光燦爛的日子》堪稱是94年度全世界令人絕贊的、至今渴望觀看的影片之一。

片子在國内上映之後更是攬下5000萬人民币的票房,成為1995年國産片的票房冠軍。

直到今天,《陽光燦爛的日子》依舊憑借8.9的評分高居豆瓣Top250之列,受到大量觀衆的好評,甚至被戴錦華老師稱為:“中國電影史上第一部,迄今為止可能也是最成功的一部青春片。”

而這“最好”或許還需要加幾個定語變成:中國大陸最好的男性青春片。

那麼,如果我們試圖從普通女性視角去審視這部電影會看到什麼呢?

01

“我的故事總是發生在夏天,炎熱的氣候使人們裸露得更多,也更能掩飾心中的欲望。那時候好像永遠是夏天,太陽總是有空出來伴随着我們,陽光充足,太亮,使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當影片尚未正式開始時,一段充滿荷爾蒙氣息的男性旁白就昭示了故事的主觀視角。接着,片頭出現在螢幕上,火紅,耀眼。

如果說前面還隻是一位男性對于童年私人記憶的點明,那麼之後出現的畫面和旁白則迅速将時代與個人聯系在一起,指出故事的背景:上世紀七十年代,一衆軍屬大院的孩子們在一種無人管教的狀态中,迎來了他們不甚光榮但僅有一次的青春期。

而故事的主角,也就是第一人稱旁白的擁有者,就是馬小軍。

這是一個紅太陽永恒照耀的年代,一個紅歌四處飄蕩的年代,一個熱情高漲的年代。

而馬小軍們,卻在紅太陽照射不到的角落裡積極踐行着青春最本質的意義:浪費。

作為高幹子弟,他們的父母或去外地當了軍代表,或随着國家的一聲号召下了鄉。

總之,“權威們”的離去,給“馬小軍們”留下了一片巨大的權力真空。

馬小軍、劉憶苦、劉思甜、大螞蟻……一群少年湊在一塊拉幫結派,要麼就是偷看女生,要麼就是上課搗亂,總之是父母管不到,老師管不了。

打架鬥毆更是毛頭小夥子用來發洩過剩精力的主要方式之一,無論這一步是停留在嘴上還是被付諸實踐。

所有的一切,打架、搗亂、無所事事……這些都可以看成是少年們對于性欲望的一種探索和好奇。

而《陽光》作為華語電影史作品序列中極為獨特的一部,以少年的故事講出了中國人難以啟齒的“性”。

片中最明顯不過的意象,便是馬小軍對于鑰匙和鎖之間關系的迷戀。

在那個集體主義蒸騰的年代,大人們在陽光炙熱的夏日白天絕不可能溜号或請假,而是要投入熱火朝天的工作中的。

于是,既沒有大到能夠上山下鄉,也沒有小到需要媽媽照顧的馬小軍,迷戀上了開鎖。

一開始,他隻是偷開父母鎖上的抽屜,吹着氣球拍來拍去。

但很快,鑰匙與鎖這樣的道具緊密地推動着牽引着情節的發展。

當家裡的方寸天地不再能夠滿足馬小軍的探索欲望,過剩的精力使得他開始進入别人的屋子,隻是為了看看、玩玩,并想象别人是怎麼生活的。

最終,馬小軍打開了一扇門,并看到了米蘭的那張照片。

02

米蘭,這個名字在那個年代近乎一種奇迹,畢竟當時大部分孩子的名字都是類似“小軍”“憶苦思甜”這樣,帶有濃重時代氣息。

初次因為意外闖入米蘭的家中,馬小軍就迅速找到了一個玩物——可伸縮的單筒望遠鏡。

此時這個造型元素的作用就和前面鑰匙與鎖的作用如出一轍,都诠釋着關于“性”的隐喻。

而這根挺立的望遠鏡很快就找到了一個對象:一張身着紅背心的漂亮女孩照片。

此時,馬小軍磅礴沸熱的青春期欲望終于找到了一個明确的客體。

與我們今天很多網紅的幼态審美不同,照片上的米蘭有一種極其成熟的美麗。

同時這種美麗又是很古怪的,它與我們印象中那個年代人對于藍色綠色的喜愛完全不同,它是火紅的欲望之美。

是以說,米蘭的美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完完全全就是馬小軍的一種青春期意淫。

也正是因為這種意淫,這種記憶的錯亂,才緻使片子很多地方的邏輯極其不清晰。

而這種叙事上的混亂并不是影片本身的問題,而是男性在青春期時所必須要經曆的一種劇烈欲望所引發駁雜沖突,混亂迷茫。

影片為了強化馬小軍欲望的強烈程度,一而再再而三地延宕米蘭的真正出現,進而來增強她的神秘性:一開始是照片、然後是别人的議論、再是米蘭的腳和半個模糊的鏡中影像。

後來在馬路上馬小軍終于遇見了她。

背影是一個非常曼妙的身姿,待轉過身,隻見一張明眸皓齒的臉上帶着一副墨鏡,清純靓麗的讓人心動。

這裡,我們不能将米蘭現實化,而是要把她當作青春期少年對于女性的一種欲望投射:她既有女性的天真純潔,又有女性的魅惑性感。

一方面,“米蘭”既需要像個溫柔體貼的母親或者姐姐,引導着青春期少年的成長;另一方面,她又必須是個純潔的女神,神秘,高不可攀,為人正經。

這完全是陳粒歌裡唱的:

盼我瘋魔還盼我孑孓不獨活/想我冷豔還想我輕佻又下賤/要我陽光還要我風情不搖晃/願我如煙還願我曼麗又懶倦/看我癡狂還看我風趣又端莊/要我美豔還要我殺人不眨眼……

别名,《你到底想要我怎樣?》。

《陽光》裡的米蘭也是這樣。

于北蓓明明說她很正經,後面電影又暗示米蘭并不正經,甚至對于男人是手到擒來遊刃有餘。

泳池那裡,又安排了一個情節說男人們甚至為了米蘭大打出手。

一直以來也有很多影迷都在深挖影片的細節,進而想要證明米蘭并不是一個純情少女而是情場老手,并試圖說明這兩個形象之間的變化是導緻了馬小軍成長創傷的根本原因。

問題在于,這是真的嗎?

03

把“馬小軍們”的創傷,歸因到米蘭身上,原本就是一件荒謬的事情,無論是電影内外。

《陽光燦爛的日子》是一部優秀的作品,這不僅僅是因為它用少年的荷爾蒙勃發講述了一個時代,感覺了一個時代。

同時姜文也用高超的電影技巧,讓中國觀衆第一次如此輕易地感覺到青春期的那種懵懂和混亂。

片中的鏡頭就能讓我們想起影史上很多赫赫有名的大片。

比如:馬小軍偷看教室裡幾個小女孩跳舞的畫面,像極了《美國往事》中那個神級場面。

而馬小軍和狐朋狗友比賽扔書包的轉場,則明顯是借用了《2001:太空漫遊》裡原始人的一根骨頭瞬間變成了數十萬年後太空飛船的轉場設計。

同時,影片幾乎非常貼合片名,從頭到尾都是陽光燦爛,自然光線的設計都非常有生命力,似乎是馬小軍們旺盛荷爾蒙的溢出。

少年成長過程中愛與性的牽扯,糾纏和混亂,最終形成了《陽光燦爛的日子》這部非常具有個人氣質的私人影像。

它是青春剛開始時的一場看似轟轟烈烈實則無人知曉的失敗,這種失敗是刻骨銘心的,是以馬小軍需要用一種極度自戀與自嘲的方式去試圖美化記憶。

美化同時也會造成叙述完整性的喪失,是以影片的回憶顯得如此支離破碎。

而最破碎最沖突的顯化,無疑就是米蘭的形象。

她一會兒是純潔的聖女,一會兒是失德的女子;男人們會唾棄,也會匍匐在她面前。

但這一切都無關真正的米蘭,對男人們來說,真正的米蘭是什麼樣子根本不重要。

起先,米蘭是他們欲望投射的對象;後來,他們接近米蘭,發現她并不如想象中那樣美好,然後開始暴走;或因為得不到她而狗急跳牆,或因為得到她而心生倦意。

總之,想象中的米蘭和現實中的米蘭都無法令男人們滿意。到了最後,米蘭卻成了這些人的創傷,這實在是荒唐。

實際上,能夠和片中的“馬小軍們”産生共鳴的人并不多。

畢竟他們的身份在今天看來算是“人中龍鳳”了。

大院子弟,經曆過那段特殊時期,飽嘗到了市場經濟的碩果,最後坐在豪車裡,說北京變了,然後再懷念青春,抽口雪茄,喝口洋酒,多潇灑。

時代的紅利又讓那時的中國影壇大多為男性把持,是以就有着這部将女性塑造為純粹欲望客體的電影。

應該說《陽光燦爛的日子》是一部好作品,是一部獨特的作品,但這并不意味着,它是一部完美的作品。

(電影爛番茄編輯部:缪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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