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提起筆時，我總是憂心忡忡，因為我知道把紛繁的思想和洶湧的情感毫無偏差地付諸文字有多麼困難。但對這篇文章，我甚至帶着更深的不安，因為我不想寫錯一絲一毫。不管是對我，對籃球迷，還是對一名偉大球員（不是我）的成就來說，它都很重要。
首先，事實是：勒布朗-詹姆斯超越了我的得分紀錄，成為了NBA的曆史得分王。鑒于一名NBA球員的平均職業生涯隻有4.5年，這一成就及其背後的長久職業生涯無疑需要超乎想象的決心、奉獻精神和天賦。你不僅得把球送入籃筐。當其他大多數球員都半途而廢的時候，你必須仍然保持健康，打磨技巧，年複一年地向着氧氣越發稀薄的峰頂攀登。
你也不能為得分着魔。否則，你就會變成《指環王》中的咕噜，而紀錄就是吞噬你理智的寶物。真正的目标必須是赢得比賽，赢得冠軍，因為你想要讓球迷們開心——他們是你的衣食父母，每個夜晚都為你大聲歡呼。相比于創造一個新紀錄，他們更願意看到你赢得一座總冠軍獎杯。
你也得確定你的隊友們能夠大顯身手，發光發熱，追逐屬于他們自己的偉大。如果你為了個人榮譽把其他球員的職業生涯當作墊腳石，那麼由此得來的紀錄就一文不值。就我自己而言，我盡力發揮出最高水準，以便能成為一名優秀的隊友。得分——以及紀錄——都不過是這種籃球哲學的副産品。
在這一點上，我認為勒布朗和我一樣。
其次，我的反應：當勒布朗還有幾個月就要打破我的紀錄時，種種文章層出不窮，分析我會對破紀錄的那一球作何感受。這簡直令我忍俊不禁。我已經好幾次用文字确切地表達過我的感受了，是以那些猜測實在沒什麼必要。這就好比我中了一張10億美元的彩票，而另一個人39年後中了一張20億美元的彩票。我會怎麼想呢？我會感激我所得的，也會為第二個中獎的人感到高興。但他的中獎絕不會影響到我中過獎的事實。
第三，所有這一切的背景：在《侏羅紀公園》中，傑夫-高布倫飾演的角色曾這樣解釋過混沌理論——一套研究小事件如何引發連鎖反應進而創造大事件的理論：“一隻蝴蝶在北京扇動了一下翅膀，随後雨水就洗去了紐約中央公園的燦爛陽光。”
我認為這就是幾個月前發生的事。兩個NBA的傳奇輕輕振翅，各式各樣的反應便如海嘯般席卷了整個籃球世界。
第一下振翅來自于勒布朗-詹姆斯。當紀錄就在他眼前時，媒體問他對我有什麼看法，以及我們之間的關系如何。他回答道：“沒什麼看法，（我們之間）也沒什麼關系。”哎呦（表疼痛）。我之後會再談到那個時刻的。
第二下帶來降雨的振翅則來自我長期的朋友兼前隊友埃爾文-“魔術師”-約翰遜。他在一場播客節目中說：“如果非要我說，那我得誠實一點。他（賈巴爾）為湖人打過球也是事實……我認為那對他來說會是一劑難以下咽的苦藥……我想，他本來覺得自己能永遠保有那個紀錄。”又一聲“哎呦”。
1. 魔術師為什麼是錯的
我愛埃爾文，而且我們之間四十年的友誼也讓他對我了如指掌。如果他公開宣稱我的身高突然降到了5英尺2英寸（1.57米），就連我自己也會傾向于相信他。但這一次，他錯得非常非常離譜。我不會責怪他。他覺得我可能會為紀錄而煩惱，因為他知道我以前的競争精神有多強。如果某個人在我創造紀錄後不到十年就打破了它，那魔術師也許是對的。我大概會顫顫巍巍地重新披挂上陣，隻為在之前的紀錄上再添加幾分。
然而，那不是今天的我。我已經75歲了。隻有當别人向我提起時，我才會想到那個紀錄。我從NBA退役已有34年。過去20年間，我一直緻力于社會活動和寫作生涯，并陪伴我的家人——尤其是我的三個孫輩。如果要我選擇是再保有紀錄一百年還是和我的孫輩們共度一個下午，我會立刻和後者一起坐到地闆上，一邊堆樂高積木，一邊吃Uncrustables牌的三明治。
對不起，埃爾文。我愛你，兄弟，但這次你真的沒說對。我不是一個脾氣暴躁的老頭子，不會喝止孩子們接近我家的草坪。比起紀錄被破，我更擔心的是怎麼把正在寫的這句話表達清楚。
2. 為什麼我會因勒布朗破紀錄而激動
任何一個體育紀錄被打破之時——包括我自己的——我們都應該為之慶祝。那意味着有人把我們想象中的人類極限提高到了另一個層次。當一個人攀爬得比上一個人更高時，所有人都會生出一種我們還能更進一步的感覺。
對我來說，體育那鼓舞人心的力量在1985年的電影《奪标27秒》的一個場景中得到了最好的展現。其中，上了年紀的酒店廚師埃爾莫這樣解釋道：
“一天，我正在這個房間裡，收看墨西哥頻道的節目。我對貝利一無所知，隻是在看這個家夥能對他腳下的球做些什麼。”
“我知道的下一件事就是他一躍而起，倒挂金鈎，将球打進——先是向上跳起，接着向後翻轉。那個該死的守門員永遠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擊中了他。貝利興奮了起來。他一把扯下了自己的球衣，一邊在頭頂瘋狂地甩動它，一邊繞場飛奔。電視中的每個人都在用西班牙語聲嘶力竭地呼喊。而我當時就在這裡，獨坐在我的房間，開始失聲痛哭。（停頓了一陣。）是的，沒錯，我哭了。因為另一個人，一個碰巧和我同種族的人，可以憑借進球，把他自己和像我們這樣可悲的人類托舉到一個如夢似幻的地方，哪怕可能隻持續了不到一分鐘……讓我告訴你吧，孩子——那真是太輝煌了。”
這就是體育的魅力。它讓我們見證看似不可能的壯舉，并提醒我們，如果有一個人可以做到，那我們多多少少也成為了那項成就的一部分。是它把孩子們送往操場，讓他們去複制詹姆斯的上籃，庫裡的三分，或是米娅-哈姆的球技——後者激勵了整整一代的女孩從露天看台走上綠茵場。全世界數以百萬計的孩子們都在自發地追求卓越，因為當他們看到一個運動員做了令人驚歎的事情之後，自己也想做到同樣的事。至少是為之嘗試。這種動力也隐藏在許多最偉大的人類成就背後。
這一切都無比輝煌。
下面是我不太在意自己的紀錄被打破的原因：我不再像專注于自己的社會成就那樣專注于籃球成就了。我不是在嘗試建立一個價值十億美元的商業帝國，而是在為捍衛民主和邊緣群體寫作（如果我寫出了一篇非常非常棒的文章，那麼也許數十億美元真的會滾滾而來）。我也忙于自己的慈善事業，利用“天勾基金（Skyhook Foundation）”邀請弱勢群體的孩子們到洛杉矶國家森林參加為期一周的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STEM）教育。上述事業和我的家庭就是我傾注了全部精力的東西（我有提到嗎，我也是75大巨星之一！）。
3. 為什麼勒布朗和我沒什麼交情
勒布朗說我倆沒什麼關系。他是對的——而且我也為此感到自責。倒不是因為我做了什麼，而是因為我沒有更努力地去聯系他。我天生就不是一個特别友好的人，也不樂于主動結交新朋友（就像媒體總是指出的那樣）。我安靜，内向，喜愛足不出戶到了會讓你懷疑我有公共場所恐懼症的地步。我喜歡閱讀，看電視，聽爵士樂。這差不多就是我了。過去15年，我更多的時候是在維系舊友誼，比如和魔術師、邁克爾-庫珀、傑裡-韋斯特的情誼，而不是建立新關系。
在我看來，我和勒布朗不親密（我得再說一遍，這完全是我的錯）的主要原因是我們之間的年齡差。我創下得分紀錄的時候還是1984年——那一年勒布朗剛剛出生。當他開始享譽聯盟之時，我幾乎已經淡出了NBA的圈子。除了參加某些節日慶典，我就跟任何一個普通球迷一樣，隻會穿着運動褲看看電視上的比賽，同時不停地把一些垃圾食品送入口中。
這種不相往來的責任在我。我知道勒布朗所承受的壓力，也許我本可以幫助他排解一些。但我也看到，科比-布萊恩特于他亦師亦友，而我不過是斯台普斯上空懸挂的一件虛無缥缈的球衣罷了。我很難想象，他為什麼願意和一個年齡是他兩倍的家夥待在一起。又有多少人會這麼做呢？
4. 為什麼勒布朗破紀錄讓我很高興
我已寫過很多稱贊勒布朗的文章。2020年，我為《體育畫報》撰文，說明了為什麼勒布朗值得當選年度最佳運動員。我在文中寫道：“成為英雄的要素之一就是，既懷着謙遜之心，覺得自己配不上這個沉重的詞；又有着強大的力量，能夠接受擔負起衆人期望的責任。英雄不正是那些為其他人挺身而出的人嗎？誰能展現那些我們所珍視的運動員精神——公平競賽，堅持不懈，悲天憫人——呢？從勒布朗成為2003年的NBA狀元秀、當選為最佳新秀開始，我所看到的、了解的他就和這些描述相差無幾。”
關于勒布朗是不是史上最佳，我寫道：“一個有助于勒布朗成為史上最佳的事實是，他正在逐漸逼近我的NBA曆史總得分紀錄：38387分。他還差4000分，但我退役時已是垂垂老矣的42歲，而他現在還是精力充沛的35歲。他平均每個賽季能得到大約2000分，是以他可能兩年内就能打破我的紀錄了。這會讓我有什麼感受呢？我很興奮。我希望到時候我能在現場為他喝彩——就像我知道如果将來某天有人超越了他，他也會在現場一樣。體育紀錄的打破是一首人類精力的贊歌，它讓我們沖破了過去所認知的極限，重新定義了我們的能力。它向我們确認，不論是在肉體上還是精神上，人類永遠都能一往無前。”（埃爾文，你沒讀那篇文章嗎？）
寫完那篇文章後的兩年間，我對勒布朗的好感與日俱增。他對社會正義更加關注，為改善自己的社群做了更多努力——他的競技表現也上升到了另一個級别。
雖然我确實在和疫苗規定相關的問題上對他提過幾次意見——在我腦海中，這就像一個球員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隊友一樣——但我知道勒布朗是一個修養極高、成熟穩重、通情達理的人，不會為這點小事而耿耿于懷。是以我也希望，我的球迷們不要用任何方式诋毀勒布朗的偉大成就，也不要在談到它時含糊其辭。唯一重要的是，勒布朗做到了前所未有的事，在總得分方面勝過了NBA75年曆史中的任何一個球員。對此，不應該有任何的“很好，但是”，而隻應該有公正的贊揚。
關于勒布朗和我的一個基本事實：勒布朗重新激起了我對籃球比賽的愛。此外，越來越多的運動員都開始積極地關心自己的社群，我也是其中的一份子；正是勒布朗讓我對這種行為感到了自豪。
原文：賈巴爾
編譯：小行星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