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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創深度揭秘,《狂飙》何以“狂飙”

“如果這個世界有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好想回到舊廠街那個魚檔,和弟弟妹妹度過那年的春節。年後,我會把那台準備送給小龍的彩電留下,我會把它放在家中,我要和弟弟妹妹一起看春晚。”

2月1日晚上,演員張頌文在社交媒體釋出短文,回答了很多網友問他的那個問題:最喜歡哪個階段的高啟強。電視劇《狂飙》當晚在愛奇藝平台迎來大結局,在他釋出短文前不久,觀衆剛剛見證了高啟強的終局:吃了安欣送來的餃子,這位京海市黑惡集團頭目被執行死刑。他再也沒能回到那個魚檔。

熱度持續狂飙的《狂飙》,在2023年初的熒屏上留下了兩個具有經典潛質的角色:張譯飾演的警察安欣和張頌文飾演的高啟強。一白一黑兩個人物,被他們演繹得有血有肉,20年惺惺相惜又正邪對立的劇情設計,顯示出這部劇集師法經典戲劇和電影的藝術追求。

已經不必贅述這部現象級劇集的火爆程度。春運的火車、上下班的地鐵上,人們手機裡齊刷刷都是這部劇。從資料來看,《狂飙》超越《贅婿》《人世間》等,成為愛奇藝站内熱度最高的劇;CCTV-8電視劇頻道黃金檔收視率創曆史新高。更新大結局那晚,微網誌熱搜前20條裡的12條來自《狂飙》。

導演徐紀周(左)在《狂飙》拍攝現場。本文圖/受訪者提供

作品爆火後引來的各項活動和采訪密不透風,讓《狂飙》導演徐紀周處于興奮狀态。大結局的兩天前,他在制片公司接受《中國新聞周刊》專訪,屋裡并不太熱,他上身卻隻穿着一件黑色短袖T恤,胸前印有“狂飙”的片名。

這部劇到底是如何誕生的?他詳細講述了制作的來龍去脈之後,想起一句觀衆的評價:老派國産劇的回歸。他覺得這句評價很準确,也是很高的褒獎,他所做的一切,隻是在召回這個行業的傳統手藝。

滄桑感,唏噓感

大約三年前,愛奇藝進階副總裁、資深制片人戴瑩第一次見徐紀周時,被一陣撲面而來的興奮勁兒吸引。那一天,徐紀周滔滔不絕地講着對一個新項目的構思,20年、三幕劇的結構已初見雛形。“我說你不應該是個老導演嗎?怎麼看上去這麼血氣方剛,像個少年一樣?”戴瑩對《中國新聞周刊》回憶道。

1976年出生的徐紀周,是電視劇圈内中生代導演,2004年開始執導作品,保持着幾乎一年一部劇的節奏。他涉獵題材廣泛,頗受好評的《永不磨滅的番号》《戰雷》等都是他的作品,他覺得似乎是命中注定,拍軍警題材容易成功。

那次見面是他和戴瑩第一次讨論《狂飙》。2019年,留白影視公司找到徐紀周,希望由他執導一部掃黑除惡題材的劇集,這部劇将由中央政法委等相關部門指導,并提供真實案例作為素材。同年,在此類題材上有着豐富經驗的愛奇藝也加入了這部劇的制作當中。他們可能都意料不到,這部劇将在三年後成為一部現象級、并很有可能在中國電視劇史上占據一席之地的劇目。但徐紀周當時心裡很清楚,這部劇為他提供了一個機會,能夠将他的創作經驗、人生經驗、對現實社會的認知和對藝術的追求融于一體。畢生所學,隻為此刻。

接到這個項目的時候,第一個浮現在徐紀周腦海的畫面,是大年夜一個跟同僚調班的小警察與一個受欺負的商販在審訊室相遇,兩人一起吃餃子,友誼由此建立。這個畫面在他腦海中萦繞不去,往後所有故事都從這裡生長出來。

《狂飙》劇照:安欣(張譯飾)與高啟強(張頌文飾)。

這就是第一集中安欣與高啟強相識的場景。

勤快本分的魚販高啟強,為了保住菜市場裡位置極好的攤位,給管理者兄弟送去了一台彩電,但已經有人捷足先登,送了最時興的等離子電視。除夕當天,高啟強去說情,卻被羞辱一番後轟出門,電視也被摔得稀爛。高啟強火冒三丈,闖進門去,反被一屋子的人打得頭破血流。

除夕之夜,鼻青臉腫的高啟強被關在審訊室,鼻梁上貼着Ok繃,剛入行的年輕警察安欣和李響負責審訊。安欣心軟,同情高啟強,想給他松松铐、喝口水,而李響則堅持照章辦事。屋外,高啟強的弟弟和妹妹給哥哥送來一盒餃子,安欣猶豫再三,讓他們進了審訊室隔壁的會客廳,收下餃子,調大電視音量,讓高啟強也能聽見春晚的聲音,滿足了弟妹倆的期望。

在規則範圍之内,除夕夜還在值班的小警察,盡力給了這個魚販一家一個完整的大年夜。高啟強心領神會,滿懷感激,舉起空紙杯,祝福安欣“新年快樂”。安欣吃着餃子,擡頭撞上高啟強的笑容,一時竟不知所措,報以羞澀一笑。

這也是張譯和張頌文進組後拍的第一場對手戲,《狂飙》盡量按照時間線拍攝,讓演員跟随角色成長。拍攝當天,兩個演員都加了很多細節處理,飚戲從第一場戲就開始了。

“他們都是非常好的演員,你想一招,我也得想一招兒,互相疊加,互相飚戲。”徐紀周說,“演員們都給角色加了很多生活細節,雖然劇情的戲劇性大開大合,但他們的表演讓觀衆忽略了戲劇性。”

《狂飙》拍攝現場。

安欣與高啟強在整部劇中有多次吃飯的戲份,每一次都有弦外之音。這些吃飯戲也是徐紀周自己最喜歡的戲,“吃飯是中國最有儀式感的事兒,但其實都不是為了吃飯,都有其他的意思。安欣和高啟強的全部交往,都在一頓一頓飯裡頭。”兩人的友情建立于此,崩壞于此,最終又返照于此。

戴瑩最受震撼的也是一場吃飯戲。安欣已經抓到高啟強的把柄,請高吃面,勸他自首。安欣不斷向高套話,高則一邊吃面,一邊精明而沉着地化解了每一次交鋒,赢下了這場心理戰。看樣片時,戴瑩被這場戲征服,高啟強的可怕在波瀾不驚的表象下顯露無疑,“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高啟強,他不是一般人,是以才會有這樣的人生走向。”這些含蓄隐忍而意味深長的表演,将人性刻畫得令人信服。

對于人性的刻畫和命運的展現,正是這部劇成功的最重要的因素之一,這得益于劇情設計,也仰賴于精湛的表演。幾乎每一位主角和配角,都有着鮮明的性格、明确的動機、合乎情理的轉變,更有時代沉浮中的命運感。

徐紀周初次與張譯和張頌文聊戲,都告訴他們,希望這個戲能拍出一種“回首歲月的滄桑感和唏噓感”,這兩個詞最終成為整部劇濃郁的内在氣質。

一系列設計都在強化滄桑感和唏噓感。

比如首尾對照的兩次送餃子,象征的都是友誼。結局雖然是安欣親手将高啟強收入法網,但送餃子的那一刻,兩人都想起二十年前的大年夜,正是這種情感的不渝讓觀衆感慨萬分,賺取眼淚無數。再比如第一單元和第二單元的結尾,安欣與高啟強兩次擦肩而過,象征一對朋友終于分道揚镳并反目成仇,高度象征性的形式設計,強化了兩人不同的選擇和本性。

《狂飙》拍攝現場。

《狂飙》編劇朱俊懿說,這部戲的劇本寫了三個層次,表層講底層“逆襲”的故事,充滿緊張的戲劇沖突;中層講人生百态,每個位置都互相制約,局中人都有不得已;深層則是在讨論追求與命運的問題。

命運感在很多配角身上都有深刻的展現。被收買的刑偵支隊隊長曹闖,作為警察局資曆最深、工齡最長的“老刑偵”,原本可以按部就班升副局長,但時代突然變了,工齡不如學曆重要,他失去了優勢。腐化的政法委書記趙立冬拉攏他,承諾幫他升上副局長,他答應了,因為他不甘心。高啟盛走上販毒道路并最終毀滅,是因為囤了幾十萬台小靈通,誰知一夜之間小靈通就被掃進垃圾堆,他轉而偷偷販毒填補窟窿。

如朱俊懿所說,很多悲劇都是源自命運的莫測,人為難以控制。《狂飙》中很多角色的背後,都有一雙命運的翻雲覆雨手。

現實是最好的編劇

《狂飙》的劇本從2020年開始創作,寫了一年多。掃黑除惡專項鬥争當時臨近尾聲,一些案件陸續披露,《狂飙》主創得以在一個特定場所看到很多解密的卷宗,隻是不能帶任何資料出來,也不能拍照或影印。

那些案件令徐紀周感到震驚,尤其是其中隐蔽化的犯罪手法,已經遠遠不是他20年前見到的那些簡單粗暴的方式,常常突破他的想象。他們将真實案例融入劇情中,劇中黑惡勢力和腐敗案件大多有現實依據可查。

劇中呈現了一個利用強制捐血催債的橋段。高利貸放貸者讨債時不用極端暴力手段,而是拉着借貸人去捐血,一連獻了三家,借貸人已經唇色發黑,當場打電話讓父親賣房還貸。這是發生在廣東的真實故事。

還有放高利貸者開了個酒廠,取名“醉茅台”“蓋茅台”之類,酒的成本隻有幾塊錢,挂在網上按茅台價格賣。借貸時明面上按正常利率,但暗地裡要求借貸人必須買酒,以這種紙面上合法的方式斂财。

《狂飙》拍攝現場。

“這種情節是我們編不出來的,真的得去采訪才能知道。”徐紀周說,掃黑劇與一般主打懸疑的警匪劇不同,情節必須接地氣,因為案件中發生的事都與百姓生活緊密相關。“一定要讓大家相信,這是我身邊會發生的事兒,才會有共情。如果大家不信,遊離了,那就是來看個樂兒,這事兒我們就失敗了。”

《狂飙》三幕劇的時代背景也隐含深意,緊貼着二十年來中國社會的變遷。整部劇分為三個單元,每個單元十二三集,對應2000年、2006年和2021年,分别圍繞徐雷命案、莽村土地工程和調查組辦案三個核心事件展開。

千禧年,黑惡勢力的行事風格主要還是好勇鬥狠,賈冰扮演的徐江就是典型代表,動辄聚衆械鬥、鬧市行兇。但“産業”做得不大,如同《征服》裡的反派劉華強,也就是開了一個托運站。那時正在中央戲劇學院導演系上學的徐紀周,跟着導演高群書做紀實公安劇,去地方警察局采訪,所見多是鮮血淋漓的極端暴力案件。《狂飙》第一單元充斥着械鬥、活埋等情節,反映了他關于那個年代的記憶。

到了2006年,随着農村土地流轉政策實施,一些侵占耕地、開發房地産的違規工程出現,基層官員通過為建設項目開綠燈擷取私利,成為保護傘,很多黑惡勢力都借此滋長壯大。這一階段,高啟強以京海建工集團總經理身份跻身政商階層,明面上做着幹淨的生意,背後使着黑幫的手段。2021年則是掃黑除惡進入常态化階段,全國政法隊伍教育整頓展開,刀刃向内、倒查二十年。正是在這個階段,高啟強集團土崩瓦解,一連串政法幹部锒铛入獄。

如果對中國現實有所了解,便能體會到這部劇更深層面的現實主義意義。黑惡勢力的滋生既有人性的因素,也有社會和制度的原因。《狂飙》以窺斑見豹的方式,觸及制度的因素。第二單元圍繞莽村度假村工程的糾紛中,市、區兩級主事者為争奪土地的利益暗中角力,使得基層民警辦案更舉步維艱。村委會主任抓住這個空子,試圖漁翁得利,拿下項目,中飽私囊。這一事件呈現出基層權力運作中的缺陷,也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在閱讀大量案例的過程中,徐紀周對黑惡勢力和掃黑除惡的認識逐漸深入。為什麼掃黑除惡必須要常态化,為什麼要“打早打小”?因為黑惡勢力總是鑽着制度的空隙滋長,打完一波起一波,野火燒不盡,隻要假以時間,必然做大做強,這是一個規律。“是以要不斷消滅他們做大的土壤,我們希望把這個道理盡量講透。用20年的時間跨度,講一個人從進入黑幫到慢慢做大的過程,通過這個過程讓大家看到經濟發展過程中的一些漏洞和缺陷,看到黑惡勢力是如何滋生的。”徐紀周說。

吳剛飾演的指導組組長有一段精辟的總結:我們的社會當中,确實還存在着一些不公平的配置設定,導緻基層百姓覺得,如果不靠非法手段,是無法實作緻富的,是以就有了铤而走險的一些人出現,選擇了另一個方向。這段話引發了共鳴,被頻繁引用,但劇集沒有在此繼續深入下去,阻止了這部劇在社會性層面上展開更深入的揭示和探讨,讓追問和答案最終主要還是懸停在了人性的層面。

《狂飙》海報。

重制煙火氣

在《狂飙》裡,人們看見了國産劇中如今不太常見的生活氣息,那種熱氣騰騰的煙火氣,曾是國産劇中令人回味無窮的味道,現今已經難以得見。尤其是第一單元的2000年,似乎就是在真實的生活場景裡拍攝的,然而事實上,全劇的重要場景都是搭建出來的。永遠熱熱鬧鬧的舊廠街、菜市場,以及京海市警察局和高家舊屋,都是在廣東江門一處廢棄的舊客車廠搭的景。

徐紀周對《中國新聞周刊》說,為了複原這些看似普通的生活場景,置景和道具方面花費不菲,現實主義的要求就是“往後藏”,“讓觀衆看不出來,但感受得到。”

為了飾演魚販,張頌文在開拍前花了幾天時間,跟魚販一起體驗生活,清晨起床進貨。那些殺魚的特寫動作是真魚販做的替身,因為很難在短時間内練好那些動作,但随手塞一把蔥給熟客,握手前迅速在水池裡蘸水洗一下手,這些細節他都練習得妥帖自然。張頌文還跟徐紀周提醒,菜市場的菜永遠是新鮮的,是以池子裡的魚必須常換,保持活力。他們将保鮮時間較短的肉檔放在鏡頭遠處,讓觀衆不會太注意,近處則擺着不易腐壞的蔬菜。

劇中很多舊物件引發了一股千禧年的懷舊思緒。比如手機,從2000年的小靈通,到2006年的諾基亞和摩托羅拉,都是當時最時興的品牌。不同地域的觀衆曬出照片,證明她們小時候都擁有過黃瑤那件同款粉色套頭外衣,那件衣服曾流行全國。安欣寫檢查用的檔案紙翻起來嘩啦啦響,這種脆生生的薄檔案紙,也是一個時代的記憶。

這些細微之處,都是為了實作這部劇的現實主義質感。

引發觀衆熱議的,還有高啟強衣品的變化。從2000年到2006年,高啟強身份第一次躍進,從底層商販的樸素着裝變為定制西服套裝,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金鍊子在襯衫領下若隐若現,顯示出暴發戶的張揚心态。但高啟強的每一套衣服都搭配得極為妥帖,張頌文對此解釋過,高啟強的所有衣着都是妻子陳書婷安排的。

2021年,高啟強一改暴發戶的張揚,變得低調起來,卻顯示了段位的全面更新。現在,他永遠是襯衫外套着暗色V領毛衣,夾克和風衣平整如新,年輕時并不近視的他還架上了一副斯文的金屬框眼鏡,再加上凸起的肚子,退化得恰到好處的發際線和發量,這幅面貌與他極力靠近的上司幹部融為一體,标志着他已跻身京海政商兩界的圈内人。此時他已是京海市政協委員,初次在會場開會,右手腕的金鍊在鼓掌時露了出來,他下意識地掩了掩,意識到這些東西已經不合時宜。這身裝扮,讓他在外表上模糊了公職人員與黑惡勢力的界限。對比泰叔那一身刻意的布衣布鞋,2021年的高啟強顯示着黑惡勢力的可怕進化。

徐紀周說,高啟強三個階段的着裝風格,可以歸結為“草莽”“江湖”“廟堂”三個關鍵詞。每個階段的着裝不僅切合時代風尚,更與人物的身份和心态吻合。

戴瑩覺得,《狂飙》以及去年熱度頗高的《人世間》《風吹半夏》等劇,展現了一種審美的回流。似乎已經不是市場熱點的年代戲,卻突然收獲追捧。“有一個階段,我們在電視劇裡看到了大量一線城市的生活狀态,比如高階白領的生活,有一些比較懸浮,”她說,“但大部分中國人都過着非常普通的生活。這幾年我們做一系列現實主義題材的作品時,就希望有意識地展現這樣一個社會橫切面,這個政策的調整應該說非常有效。”

回歸傳統手藝

一部好作品,總會讓人們回想起更多的同類作品。《狂飙》爆火之後,人們津津樂道地回味起那些經典的警匪劇,再次提起《黑洞》《黑冰》《征服》以及陳道明、王志文、孫紅雷塑造的經典反派,迫不及待地将高啟強列入這一經典序列。由于主題類似,反腐劇《人民的名義》時隔五年重回豆瓣熱門影視榜。

20多年前,徐紀周上大學時寫了幾個電影劇本,投給一些影視公司,高群書看到之後找他來,說這些劇本現在還拍不了。然後帶着他去警察局采訪,跟他說,你要是能寫出劇本來,就讓你拍。徐紀周由此入行,一開始就是他最喜歡的警匪片題材。那年他正上大三。

當時隻有電視台才能拍電視劇,他們去警察局采訪,警察局把他們當電視台的人,積極配合,說了很多故事。徐紀周采訪的第一個案子,是一對情侶鬧别扭,男方将女方殺死,砌進牆裡。當時見死刑犯的手續比現在簡易很多,他見過一個死刑犯,在監獄裡吃得發了福,一副無所謂的态度,讓他深感人性的參差。

警匪劇是徐紀周的情結,他入行時學的本事都是來自這個領域。學新聞出身的高群書,影響了徐紀周看待社會的視角,讓他以更為客觀和宏觀的眼光看待芸芸衆生。如今拍攝《狂飙》,最讓徐紀周欣慰的是,終于能将學到的本事使出來,這部劇的成功,本質上隻是“一切回歸原來的傳統。”

當然,20年過去,一些更現代的技法也出現在國産劇中。比如《狂飙》三個單元的結構,如同美劇的三季連播。每個單元圍繞一個核心事件,使得結構清晰、情節緊湊。作為資深電視劇創作者,徐紀周一直覺得十二三集是一個故事的合理長度,一旦達到三四十集,中段很容易出現疲沓,因為所有人物之間的關系都窮盡了。這一次,他的解決方式是拉開時間次元,在每一單元内部将戲劇濃度做得特别高,克服劇情的疲軟,而演員們令人信服的表演,又成功地弱化了強戲劇性可能造成的虛幻感。

前些年,大量資本開始進入影視行業,帶來資源的同時,也讓文化産品的生産節奏加快,這樣的環境曾讓徐紀周感到壓抑。從買來版權到拍出來,然後修改到通過,整個過程讓他疲憊不堪,無法表達自己,播出後又挨罵,心裡苦悶難受。“這次有這麼一個機會,能把原來的手藝拿出來,淋漓盡緻地使給大夥兒看,再做一回滿漢全席,不用做快餐,我們也挺開心的。”他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對徐紀周乃至所有主創來說,《狂飙》的出現,是掃黑除惡的時代需求、警匪片的市場訴求與他們的人生經驗相契合的結果,可謂天時地利人和。徐紀周覺得此類劇不一定能實作規模化和量産化。然而,《狂飙》在這個春節的橫空出世,讓人們對國産劇重燃信心。動人的表演仍在,傳統的手藝仍在,認真的作者和識貨的觀衆仍在,隻要空間夠大,就能狂飙起來。

發于2023.2.13總第1079期《中國新聞周刊》雜志

雜志标題:《狂飙》誕生記:一次傳統手藝的回歸

記者:倪偉、佟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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