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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紀實:​98歲的姑外婆,被燒成了一堆骨頭!

作者:退休老幹部67

文:李雪勤 圖:來自網絡

這個冬天如往常一樣來臨,九十八歲的姑外婆像往年一樣,開始在屋裡燒爐子。

鄉村紀實:​98歲的姑外婆,被燒成了一堆骨頭!

今年的爐火,總讓人覺得不安分,不知道是不是姑外婆的年邁、孱弱助長了爐火的氣焰。終于爐火不再僞裝,趁九十八歲的姑外婆打盹之際,燒了姑外婆的頭發,繼而燒到了帽子,然後燒到了棉襖棉褲,最後隻剩下半隻鞋子沒有被火燒到。

年邁的姑外婆被燒成了一堆骨頭。這駭人的一切,姑外婆的葬禮結束前,客們不知道,或者客們知道的僅僅是火燒到了姑外婆的臉。

我問老媽:姑外婆不是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三個孫子嗎?姑外婆這麼大年紀了,子孫咋不和她住在一起。天這麼冷,總該守夜吧。

我媽說,姑外婆去年還能自己做飯,今年終是做不動了。姑外婆的大兒媳、小兒子、女兒三家輪流給姑外婆送飯。

我的姑老爺四十八歲過世。那時候,姑外婆的三個孩子沒有一個成家的。是姑外婆獨自撫養三個孩子成人,其間付出的艱辛可想而知。

姑外婆的大兒子多年前,抛下媳婦,帶着本家兄弟的媳婦(當時本家兄弟已過世)私奔了。他的媳婦、兒子不再讓他回家。也許他自己也覺得無地自容,那件事之後沒有再回過家,隻是每年托人給姑外婆捎來些錢。

輪到姑外婆的大兒媳家送飯時,大兒媳做好飯,由大孫子給姑外婆送去。不論輪到哪家送飯,大孫子每天都會到姑外婆的老院子轉轉。但守夜是沒有的。

姑外婆的第一個小兒媳,在生頭胎孩子時難産。小通一落地,她便失血過多,不治身亡。姑外婆又擔負起撫養孫子小通的大任。

後來,姑外婆的小兒子又娶一個媳婦,生了小孫子小朗。現在小通在外地開車,養自己的小家。小朗在外地上大學,之後就留在外地工作,他的媽媽給他帶孩子。

姑外婆的小兒子現在七十歲了,一個人在縣城住。縣城距老家十幾公裡。輪到他送飯時,他每天往返老家,給姑外婆送飯。守夜也是沒有的。

姑外婆的女兒嫁到了臨近莊,現在在南京給兒子家帶孩子,很少回來看望姑外婆,守夜更是沒有的。輪到她家送飯時,在臨近莊住的女婿給姑外婆送飯。

這幾年,我媽去看望姑外婆。冬天,姑外婆就在屋裡燒爐子。寒冬時節,我九十多歲的姑外婆,多數時候無法與冰寒抗衡,便蹒跚着靠近煤球爐子,乞求一點溫暖。

鄉村紀實:​98歲的姑外婆,被燒成了一堆骨頭!

狡黠的爐火僞裝的熱情洋溢,趁姑外婆不注意,噌地一下,便伸出了神出鬼沒的爪牙。這時,再看姑外婆的衣服,就會有一個個黑色的洞。

現在,姑外婆家四周的院子已經沒有人居住,姑外婆再也走不到更遠的地方。姑外婆孤獨了,便在門口坐坐。冷了,便回到小屋裡。當她覺得小屋裡會暖一些時,寒風則像明目張膽的小偷,從小破屋牆上的縫隙潛入,冷透了姑外婆的心。

寒風推着姑外婆向着火爐靠近,今天的爐火格外張狂。十二個藍紫色火苗像亂舞的群魔,姑外婆是有點怕的,但她更冷。她渴望溫暖,便帶着一身厚重如盔甲的棉衣,繼續靠近爐火,小心翼翼地想要坐在,爐子邊上的闆凳上。

然而,盡管已經倍加小心,還是惹到了喜怒無常的火苗頭領,它呼出一聲:“轟!”閃電般的襲擊了姑外婆紅色的帽子和藍色的頭巾,接着襲擊了頭發、衣服......

啊,我的姑外婆,她困乏了,冷透了,麻木了......

總之,姑外婆沒有站起來。她沒能躲避,亦或她不願意再躲避。她眷戀爐火僞裝的火熱與溫暖,或者她甯願以飛蛾撲火的決絕,哪怕隻落得一身铮铮白骨,也要去她向往的溫暖世界。

姑外婆去尋找先走了半個世紀的姑老爺了。

姑外婆啊,您在另一個世界會有美好的生活。您在人世間受了那麼多苦難與委屈,在那個世界裡,會以另外一種方式給您補償您。

姑老爺一定能夠認出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姑外婆,哪怕他們的樣貌相差半個世紀。因為,那個世界的夫妻、親朋好友......

不論年齡,不看相貌,他們依照靈魂而尋找、而等待。姑老爺一定在另一個世界的家,守候為他撫養子孫後代的姑外婆,守候九十八歲的有着純樸靈魂的姑外婆歸來。

對于姑外婆的過世,在她的子女的臉上看不到難過與痛惜。也許,他們也覺得,事情到了這樣的境地,假如僞裝悲傷,多少有些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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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殓那天,他們努力地解釋着這一切,努力地掩蓋着姑外婆的遺體,像掩蓋一個天大的秘密。不讓所有的客們掀開姑外婆遺體的白布。

我媽伸手去掀蓋白布,她想再看一眼她的姑姑。他們迅速地捉住了我媽的手,他們都說:“老李啊(年紀大些的人,慣稱已出嫁的女子,老加上夫姓。如:老李、老王等),俺們莊上成殓時不能看逝者的遺體,别看啦,讓恁姑娘(年紀大些的人稱姑姑為姑娘)安息吧。”

然後,大老執的一聲:“王新莊(姑外婆的娘家,當地的風俗,逝者的娘家人先看斂)的客們看斂!”

随後,王新莊的客們帶頭,其他客們跟在其後,陸陸續續地走進喪屋,從右側繞着棺材,和蓋着繡花白布的遺體,作最後的告别(實際上當地的風俗,此時要和穿着壽衣、面部無遮蓋的逝者告别)。自始至終,沒有一個客能夠看到姑外婆的遺容、哪怕一根手指頭。

此時,寒風再次從小破屋牆上的縫隙潛入。這次的寒風和姑外婆被燒死的那天的寒風一樣。人們冷得打了個激靈,人們抵抗不了縫隙中寒風的威力,快速找了塑膠布擋上了。

屋裡的人不冷了,姑外婆的白骨,終于感受到了不冷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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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咋這個時候來了呢。哦,它是和小破屋牆上的縫隙一起,出賣了這場葬禮中,所有被粉飾過的僞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