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以來，教育部持續規範面向中國小生的全國性競賽活動，連續4年公布通過稽核的競賽清單，取消了學前教育階段各類競賽和義務教育階段學科類競賽，大幅削減了競賽數量。半月談記者采訪發現，一些不在清單範圍内的競賽仍在違規悄然進行，且名目繁多、層出不窮，尤其中國小學科類競賽屢禁不止，并衍生出灰色利益鍊條。
競賽名目繁多，衍生出中介産業鍊
湖南長沙家長何女士最近在網上找到中介，花費680元為孩子報名了華數之星數學競賽。“聽說一些中學看重數學花園探秘、華數之星等獎項，本以為是權威賽事，沒想到卻是線上考試，開個攝像頭遠端監考，隻要不出現在視訊視野内，家長、老師仍能在旁邊指導。”
該競賽報名中介組建的“中國小升學競賽考級D群”裡，有來自全國各地的400餘名群友，群内不定期釋出各種考試競賽報名資訊，并分别提示“牛娃必考”“國際比賽含金量高”“有升學評優學科證書需求的别錯過”等資訊。
教育部等部門2022年3月修訂的《面向中國小生的全國性競賽活動管理辦法》規定，地方各級教育行政部門、各中國小校、各類教育機構和其他機構不得組織承辦或組織中國小生參加清單之外的競賽活動，不得為違規競賽提供場地、經費等條件，一經發現，将予以嚴肅處理。
半月談記者看到，該競賽報名群内僅2022年11月至12月可報名的競賽就包括數學大王國際邀請賽、希望數學冬季思維挑戰活動、環亞太杯國際數學邀請賽等10多項，而這些比賽均不在教育部公布的“面向中國小生的全國性競賽活動名單”内。
“很多比賽隻需要送出作品，或者居家線上考試，由背景組織打分即能評獎。每一項競賽報名價格數百元不等，國内外較有名氣的奧數、英語競賽價格更高。”何女士介紹，競賽中介還開通了2880元的年度會員和8880元的終身會員，會員可免費報名多項競賽。
半月談記者發現，類似這樣的競賽報名中介并不少見，他們分散在豆瓣、小紅書、家長幫等各類社交平台上，通過釋出學科競賽真題和答案，吸引學生和家長關注和參賽。不少冠名為“國際”“亞洲”的競賽，特意為中國小生設組，與教育訓練機構、中介合作，後者推薦學生參賽。
評優、擇校引發家長競賽“沖動”
盡管教育部門早已明确，任何競賽項目包括獲獎成績，均不得作為中國小招生入學依據，但一些學校和教育部門的評優、擇生仍然以一些違規競賽獎項為參考依據，學生家長難抵競賽沖動。
——部分獎項可獲校、區、市評優加分。
半月談記者在一位國小二年級學生申報“區三好學生”的表格中看到，“所獲榮譽”欄裡密密麻麻有20餘項，賽事規格從地區到省級、全國級不等，名目繁多。“學生在校的表現差别不大，主要差別就是看獲得獎項的多少，一些學校還出台了比賽加分标準，獎項等級越高加分越多。”一位家長透露。
“一些比賽動辄冠以全國、國際名号，實際上‘報名交錢就能獲獎’。”家長王女士說，“學生不想方設法多參加幾個比賽，就很難選上三好學生。”
——學科競賽獎項成“擇校”敲門磚。
半月談記者了解到，在不少城市，由于仍然存在小升初名校“掐尖”“考坑班”競争，手握學科競賽獎項的學生更有優勢。尤其是奧林匹克英語大賽、世界奧林匹克數學競賽、華數之星等比賽，即使不在教育部公布的清單之内，仍受追捧。“如果能拿到數學花園探秘競賽國家二等獎，再加上省級英語、作文相關競賽名次，學生‘小升初’的競争力不言而喻。”一位廣州家長透露。
——部分奧數競賽獎項成為競賽生選拔“硬通貨”。
一位知名中學的數學競賽指導老師透露，在競賽大省的知名高中，數學、實體、化學等各科競賽保送生占據了頂尖高校學生錄取數量的大頭，也是各名牌高中競争的“關鍵”，是以提前發現、選拔競賽“苗子”非常重要。如今有些名校集團高中競賽部已經将“選人戰”延伸至國小，會組織各種考試、競賽選拔，将競賽“苗子”選進名校集團的内部。正是因為“選人戰”不斷延伸，導緻一些學科競賽雖不合規，卻仍大有市場。
加強源頭監管，斬斷利益鍊條
“在教育焦慮之下，評優、擇校競争激烈。各種名目的競賽也演變為一門生意，加劇教育内卷，更成為孕育學校違規招生、擇生的溫床。一些面向中國小生的競賽已經變了味兒。”中南大學社會學教授李斌說。
不少受訪人士認為，教育主管部門、學校等要加強對學生和家長的引導，提升其對各類五花八門競賽的識别能力。有關部門仍需及時針對違規競賽公開資訊、晾曬内幕，并常态化、針對性開展“以案說法”活動。家長、學校也需要共同參與進來，正确理性地看待各類賽事活動，自覺抵制違規競賽，讓正規競賽回歸本質。
多位受訪人士提出，從源頭上清理違規競賽榮譽認定十分關鍵，這是家長追捧競賽獲獎的根源所在。要堅決杜絕違規競賽的獲獎榮譽成為孩子評優、升學的“加分項”，下大力氣切斷利益鍊。各級地方政府要建立均衡的公共教育服務體系，優化升學評價體系，徹底扭轉競賽成為家長“雞娃”的主戰場。
半月談記者：謝櫻 / 編輯：原碧霞
*本文為《半月談》2023年第1期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