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四年十月的美國加州，一個剛剛生完小孩不久的婦女在家中高興得緊緊抱住丈夫。她不是因為自己有了一個寶寶而高興，而是因為一個醫學博士給她打了一個電話——有一個手術，可以給孩子續命。
就在幾天前，剛生産完的她眼含痛苦地看着醫生說了一番話。
醫生的話雖然委婉，但是也明明白白地傳遞出兩個殘酷的資訊：第一，讓孩子留在醫院，等死；第二，把孩子抱回家，等死。
這不是醫生的錯，也不是任何人的錯。
孩子生下來的時候，心髒不全，隻有一半，在當時的醫療條件下她活不了多久。
意識到這些事實，讓特蕾莎忍不住淚流滿面。
在得知孩子因為先天殘缺而無法生存太久之後，特蕾莎陷入了深深的痛苦，最終她決定帶着孩子回家。
不幸的孩子
特蕾莎·波克萊當時24歲，她還有一個兩歲半大的兒子。她的女兒叫做史蒂芬妮·菲伊·波克萊（Stephanie Fae Beauclair）。
史蒂芬妮剛剛出生沒多久，醫生就對她進行了全面的檢查，很快就确認，由于心髒未發育成功，出現了畸形，是以史蒂芬妮的存活時間隻有幾個小時到幾天。
為了進一步确認，特蕾莎迅速把孩子送到了洛馬琳達大學（Loma Linda University）醫學院，希望醫生可以進行修複手術。
但是當時的醫療條件沒辦法将患兒的壽命延長至一個月以上。
至于心髒移植手術，更是隻存在于理論中，單單是找到合适的配型的可能性就已經接近于零，而其他曾經有過的心髒移植手術也都失敗了。
特蕾莎悲痛萬分但是無計可施，她慢慢接受了現實，帶着孩子回了家，希望在孩子的最後時刻能在家中度過。
特蕾莎不知道孩子還能活多久，每一秒都是無盡的煎熬，她心驚膽戰地等待着命運的最終到來。
就在特蕾莎已經絕望的時候，她接到了一個電話。
這通電話讓特蕾莎在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史蒂芬妮似乎還有一線生機！
但是，當她了解更多之後，她開始懷疑，這個叫做倫納德·貝利的醫生提出的計劃，真的可行麼？
貝利醫生是一名胸外科和心血管外科醫生。
他出生于1942年8月28日，學習路上非常順利，一路從大學讀到碩士，最終在1969年完成了博士學業。
在他的職業生涯中，貝利見到了太多新生兒因為心髒發育不全而死亡，而他對此束手無策。
這無疑讓他感到痛苦，他始終認為，如果這些嬰兒能夠得到一顆健康的心髒，那麼他們就能活下去。
1976年，貝利醫生來到了救治史蒂芬妮的這家醫院工作。
他把研究重心放到了器官移植領域。為了研究，他大大小小做過200多次實驗，當然都是在動物身上。
但史蒂芬妮被送到洛馬林達大學的時候，貝利醫生并不在醫院。
後來一位同僚告訴他史蒂芬妮的事，貝利醫生便委托助手向特蕾莎提出了自己的計劃：采用小狒狒的心髒為史蒂芬妮做移植手術。
在剛剛聽到這句話時，特蕾莎認為這個醫生一定是瘋了，就像那些為了科學實驗而不擇手段的科學家一樣。
但是這個消息卻像強心針一樣讓她感到興奮和惶恐，特蕾莎反複告訴自己，這是個機會不是嗎？也許史蒂芬妮真的能活下去呢？
作為這個計劃的實施者，貝利醫生對其中的風險一清二楚。
但他仍然認為值得一試，首先，如果這個辦法管用，那麼史蒂芬妮甚至更多的新生兒患者都可能再一次得到生命。
其次，這對他的科研工作将産生極為重大的影響和意義。
特蕾莎和朋友帶着史蒂芬妮，再次來到洛馬琳達大學，時間已是深夜，貝利醫生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接待他們。
面對特蕾莎的困惑和質疑，貝利醫生給出了自己的研究成果和手術方案，并向她坦白闡述了手術風險。
在史蒂芬妮之前，曾經有過異種移植的案例，其中有一個人接受了一隻黑猩猩的心髒移植，但是手術失敗了。
後來還有其他外科醫生也嘗試過這種手術，在接受手術後，存活時間最長的為9個月。
如果史蒂芬妮能得到合适的心髒捐贈資源，再加上有效的抗排斥藥物，那麼她的生命也許會得到拯救，但是當時根本沒有這樣的器官捐贈者。
因為涉及倫理道德和宗教信仰的問題，這樣的移植手術有着更多的困難。
當時，洛馬琳達大學醫院的道德委員會已經準許了5項相關手術。
這個大學的醫院是以基督信仰為主，教會中所有的倫理學家和神學家都曾經參與過這項手術的讨論。
他們認為，史蒂芬妮應該接受心髒移植。
失敗的手術
經過痛苦的掙紮和考慮，特蕾莎最終決定将史蒂芬妮交給貝利醫生及其團隊。
貝利醫生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她，這項手術有着很高的實驗性，并且移植後很可能産生排斥。
特蕾莎知道孩子很可能會死亡，但是她沒有其他選擇，她隻能盡自己所有的努力去嘗試。
特蕾莎隻希望孩子能夠活下來，如果她沒有同意這項手術，那麼很可能在往後餘生她都會陷入無盡的悔恨。
将其他動物的器官移植到人類身上，這是一個極大的課題，其中不但涉及醫學，還涉及到社會道德和倫理問題。
為了保護孩子，在對外宣布這個手術時，貝利醫生給孩子用的是化名菲寶。
一旦決定要手術，貝利醫生及團隊立即開始各種各樣的準備工作。
他們選中了6隻幼年狒狒作為心髒供體的備選者，随後他們對這些狒狒和菲寶做了各種各樣的檢查測驗。
令人遺憾的是，在這6隻幼年狒狒中，并沒有哪一隻與菲寶的血型相比對，但是時間緊迫，他們已經沒有時間再選擇别的心髒供體，病危的菲寶随時可能死亡。
1984年10月26日，隻有12天大的菲寶接受了手術。
貝利醫生和他的研究團隊在手術室裡小心翼翼地進行了一項又一項操作，他們不敢有任何的疏忽，所有人的神經都緊繃至極。
手術步驟一個一個地進行着，在完成最後的縫合之後，醫生們沒有一絲一毫放松的感覺，他們緊張地等待着菲寶的最初反應。
很快，他們有了第一個好消息，被移植入菲寶體内的狒狒心髒開始正常工作！
醫院很快召開了新聞釋出會，貝利醫生宣布了這個好消息。
這場手術迅速成為全世界公衆關注的焦點，一時間，洛馬琳達擠滿了來自于各地的記者。
社會對此的反應各不相同，有的人為菲寶獲得新生而歡呼雀躍，有的人認為這對心髒發育不全的患者有着重大意義。
也有的人認為菲寶的父母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接受什麼手術。
動物權益保護組織也提出譴責抗議，認為殺死狒狒來挽救人類嬰兒是不道德的。他們發起遊行，聚集在醫院和貝利醫生的家門口示威抗議。
不管外界的反應如何，醫生們的首要任務是要保證菲寶能夠活下去，他們在醫院裡悉心照顧菲寶，每天都要開展各項身體檢測。
菲寶看起來很好，她的傷口沒有出現感染，檢查結果也顯示各項名額均正常。
一些醫護人員為此激動得淚如雨下，他們認為這是生命的奇迹。
令人感到遺憾的是，這個奇迹未能維持多久，菲寶出現了不可控制的排異反應。
手術十天後，菲寶的呼吸變得異常，也開始變得不再想吃東西。
11月9日的檢查結果顯示，菲寶的心髒功能出現損傷。3天後她的身體非常排斥她體内新增的那個器官。
11月15日晚上9點，剛剛一個月大的菲寶告别了這個世界，告别了這些試圖挽救她生命的人們。
在接受心髒移植手術後，她存活了21天。
菲寶去世後第2天，貝利醫生在新聞釋出會上宣布了這個令人悲痛和遺憾的消息，媒體和社會的質疑因為此事達到頂峰，這場手術被質疑。
貝利醫生雖然非常難過，但他仍然對移植手術抱有信心。
他曾經對記者表示，菲寶和他的家人們付出了巨大的勇氣，他們的犧牲并非不值得，在不久的将來，更多與菲寶類似的孩子将得到拯救。
貝利醫生所說的并非空話，菲寶為這個案例提供了極其寶貴的經驗和大量的研究資料，他也并沒有因為外界的質疑而停止自己的研究工作。
第二年，貝利醫生和他的團隊在洛馬琳達大學醫學中心完成了世界首例人對人的兒童心髒移植手術。
此後貝利醫生繼續操刀進行小兒心髒手術，先後加起來有376次。
直到2017年，已經74歲高齡的貝利醫生仍然在手術台上進行手術。
後來的事
在貝利醫生以及其他醫務人員科研人員的努力下，洛馬琳達大學醫學院逐漸成為全世界嬰幼兒心髒移植的權威。
多年來積累的經驗和傑出優秀的醫務人員，為患有心髒病的嬰兒提供了很多解決方案，其中當然也包括心髒移植。
在菲寶去世後一年，她的母親特蕾莎帶着兒子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堪薩斯州。
多年後，特蕾莎把菲寶的墓地遷到了自己的家鄉，也許她希望女兒離自己更近一些，後來特蕾莎又先後有過兩個孩子，現在都已經長大成人。
在很長一段時間内，特蕾莎和貝利醫生都保持着聯系，她并不認為自己當年的決定是受了蒙蔽。
盡管菲寶不幸離世，但是特蕾莎知道，貝利醫生已經盡了全力，此後許多年，貝利醫生也曾經拯救過許多孩子。
在接受記者采訪時，特蕾莎表示，貝利醫生是“這些心髒的心髒”。
菲寶的這場手術發生在上個世紀80年代，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十幾年，在這三十幾年中，人類的科學技術和醫學都在不斷進步，人們捐贈器官的意識也越來越強。
那麼，現在如果遇到同樣的問題，是否有辦法解決呢？
實際上，需要移植的病人依然很難找到供體器官，移植器官依然嚴重短缺，這也促使科學家們繼續在異種移植上不斷探索。
所謂異種移植，也就是像菲寶接受的手術那樣，将猴子、豬等其他動物的器官或者細胞移植到人身上。
就目前來看，這種方法比苦苦等待人類的同種器官到了再移植更具優勢。
但是這種方法并非一帆風順，排異反應就是最大的困難，不同生物之間的排異反應遠大于同種，要想解決這個問題面對的困難重重。
一些患者在接受這樣的移植後，不但不能恢複健康，還可能出現一些并發症。
近年來，由于醫學家對基因等相關科學的研究的逐漸深入，異種移植也不再不可能。
科學家們開始研究各種各樣的供體，其中包括狒狒，黑猩猩，甚至是羊，豬等等。
現在有許多醫學團隊都在進行異種移植課題的研究，也取得了不小的進展，不過異種移植除了在醫學上面面臨的困難，在倫理道德上也一直具有巨大争議。
很多人提出這樣的質疑：如果你的心髒或者大腦都換成了動物的話，那麼你還是一個人嗎？人與獸之間的界限是否會越來越模糊？
短時間内，醫學、心理、法律、宗教信仰等複雜因素都将困擾着這個項目，如果能将這些問題一一解決，那麼無數心髒殘缺的患者，将得到徹底的拯救和新生。
這并不容易，人們依然需要在探索的道路上踯躅前行。
2019年5月12日，貝利醫生因為患上喉癌去世。
在他長達幾十年的行醫生涯中，他進行過數不清的像菲寶那樣的手術，（除了沒有換上狒狒的心髒）。
其中許多人都幸運地擁有了新生，有一些也成為了一名醫生。
不過，當年菲寶，一直深深地留在貝利醫生的心中。
結語
在科學探索的道路上，人們總要面臨各種各樣的困難，但是也正是由于這些困難，讓人們學到了許許多多寶貴的經驗教訓。
希望在不久的将來，人類器官移植能有更大的發展，無數患者将是以煥發新生。
-完-
編輯 | 阿琰
參考資料
39健康網：《37年前，醫生将狒狒心髒移植給女嬰，最後她活了多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