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2022中期選舉已過去一周，結果還未完全揭曉。
這場選舉，牽動着全世界的神經。
國會兩院的選舉結果，會直接影響美國的内政外交政策以及與全球的政經關系。
昨日的籍籍無名之輩（比如佛羅裡達第十選區的新衆議員、25歲的活動家、天巴鼓手Maxwell Frost），一朝當選就有機會成為影響世界的人物，十分刺激。
選舉所呈現的大趨勢和深度細節，将啟示2024年總統選舉的線索，乃至美國未來的走向。
01.
選舉結果：
延續2020的分裂，符合8-10月預期
經過拜登的兩年治理，這次選舉的結果與沖突激烈的2020仍舊十分相似。
連最後決定結果的搖擺州也大部分重合（亞利桑那州、威斯康星州、密歇根州、賓夕法尼亞州、佐治亞州、内華達州），表明兩黨的分裂态勢并沒有彌合的迹象，雙方的選民基本盤沒有發生大的變化。
中期選舉一般的風向是總統支援率和經濟名額。
拜登支援率持續低迷，略浮在四成之上，經濟更是美國近年來最差的時刻。
◎ 拜登的支援率浮動情況，總體約為40%。
圖檔來源：FiveThirtyEight
即便如此，共和黨預言的「紅潮」并未落到實處。
目前，參議院已确定将繼續由民主黨控制，最高可以獲得100席中的51席。衆議院還需看幾個州的結果，共和黨獲勝幾率大得多。這與選舉前1-2周的民調有較大差距。
選前各大民調結果本來紛紛看好共和黨，并在選前一兩周加速上揚。
但是眼下結果也不離譜，比較接近今年8-10月的普遍預測：
衆議院無意外應歸共和黨，參議院競争激烈，勝負在毫厘之間。
不過，這情理之中的結果卻包含了複雜的内涵。
02.
内涵：
一場選戰，兩個黨派，三方角力，新老交替
這場中期選舉的看點從一開始就不是民主黨有多成功，而是共和黨中的MAGA派（Make America Great Again，即「讓美國再次偉大」）能對現有兩黨造成多大的沖擊。
◎ 「MAGA」派的标志性帽子。
圖檔來源：The Washington Post
MAGA派是在2016年大選送特朗普進白宮的主力，以白人勞工階層為主。
論曆史淵源，他們本是羅斯福民主黨的基本盤，在肯尼迪-約翰遜路線的民權運動中被冷落，在克林頓的全球主義民主黨中被踢到邊緣，成了全球化的失意者。
在2016年，他們找到了新的政治代理人特朗普，「背叛」了民主黨，轉與共和黨聯手。
然而同樣奉行全球主義的共和黨建制派和特朗普代表的MAGA派的聯手，實屬同床異夢，雙方沖突在2020年大選公開化。
盡管MAGA派選民與建制派共和黨在一些保守價值上有共識，但有些分歧根本無法捏合——共和黨建制派與民主黨建制派的關系實際上是鬥而不破，共識大于分歧，比與MAGA派更親近。
共和黨陣營内部的張力很大，兩派在内政外交的取向上大相徑庭。
是以2022年中期選舉，不僅僅是民主黨和共和黨的選戰，也是共和黨内部MAGA派與建制派的内戰。
這場内戰更多展現在黨内初選：
MAGA派大獲全勝，特朗普背書的候選人，即便是全無經驗的新面孔，也能将建制派的幹将挑落馬下。
一個标志性事件是，小布什政府副總統切尼之女、1月6日沖擊國會事件調查委員會的副主席、共和黨内反特朗普第一人麗茲·切尼（Liz Cheney）的初選慘敗，标志着MAGA派完成了對共和黨的控制。
◎ 麗茲·切尼。
圖檔來源：AP
共和黨的城頭變換了大旗，可勝利有代價。
沒有人真正清楚，有多少傳統建制派的共和黨支援者會一直捏着鼻子跟着MAGA派。後者在政治上經常是粗野不文的，至少也是缺乏經驗的，讓人不放不下心托付。
中期選舉，就像一局用選民闆塊決勝負的德州撲克。
如果說2016年的共和黨是拿建制派的三張J加一對MAGA小對子組成的葫蘆赢下一場；
2020年，兩邊勢均力敵，靠牌面大小決出勝負；
那到2022年中期選舉，MAGA雖然長成了一對K，但建制派已經離心零落，最多湊個成兩個大對，自以為勝券在握，誰知一攤牌發現，還是不夠大。
此外，還有一條湧動的伏脈是新老政治家的更替。
無論是民主黨、共和黨建制派還是共和黨MAGA派，台面上的老人都面臨新人的挑戰。
特朗普個人形象在中間選民中是負資産，而且MAGA的大旗未必要由他來掌握。
選前民調顯示，67%的民主黨不想看到拜登，57%的共和黨不想看到特朗普，成為2024年的總統候選人。
特朗普就曾對特斯拉老闆馬斯克支援佛州州長德桑蒂斯耿耿于懷，并公開對其叫闆。
03.
赢家和輸家：
2024差不多長這樣
這場選舉最大的輸家是共和黨建制派和特朗普本人。
共和黨建制派在初選中失去了大量地盤，他們溫和的立場在民主黨和MAGA派的夾擊下越來越沒有市場。一些原本建制派控制的東南深紅州也還是出現藍點，要麼就被MAGA繼承。
特朗普的MAGA大元帥的位置正在被手下小弟架空——他力保的州全軍覆沒，而沒有花力氣的地方，反而有不少斬獲——但也不會直接成為他的地盤。
◎ 特朗普表示，将參加2024年美國總統大選。
圖檔來源：AP
這說明他在整合選民闆塊方面已經走到瓶頸，參選2024的前景進一步看衰。
民主黨的小勝掩蓋了内傷。盡管在幾個搖擺州維持了微小勝利，并且首次控制密歇根，但是民主黨的深藍鐵票區卻發生了地震：
現任州長凱西·霍楚爾（Kathy Hochul）僅以領先6個百分點的優勢當選，差點輸給MAGA候選人。紐約糟糕的治安讓民主黨丢掉了長島的全部四個國會議員，以往至少是有1-2個席位的。
類似的事情也發生在曾經深藍的俄勒岡州和新罕布什爾。
除了保障堕胎權之外，很多民主黨候選人幾乎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政績，甚至沒有談及在下一任期想要做什麼。拜登的支援率在選後也沒有起色。随着大城市經濟和治安的每況愈下，曾經深藍州也搖擺起來了。
這場選舉最大的赢家是民主共和兩黨的激進派。民主黨的亞曆山德裡娅·奧卡西奧-科爾特斯（Alexandria Ocasio-Cortez）和奧馬爾（Ilhan Omar）和共和黨的瑪喬麗·格林（Marjorie Greene）、馬特·蓋茲（Matt Gaetz）這些已經在位的激進派大多輕松獲勝。
最大的個人勝利是佛州州長德桑蒂斯（Ron DeSantis），他以幾乎20%的優勢獲勝連任，并且獲得創紀錄的57%的拉丁裔選票。
選舉的試煉，使他從特朗普身邊的MAGA小弟，正式躍升為共和黨頭面人物。
◎ 特朗普（左）與德桑蒂斯（右）。
圖檔來源：AP
這位哈佛法學院高材生、海軍陸戰隊軍官四年前以不到半個百分點的微弱優勢獲勝，現在差距擴大到20個百分點，而且是第一個拿下邁阿密的共和黨州長，實力已鳥槍換炮。
在被問到是否承諾當選後任滿四年時，他并沒有給出肯定答案——他已經目前共和黨2024最熱門的人選。
總體上對于MAGA派新人來說，這是一場「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要裡子不要面子」的勝利。
他們本來就是政治素人，比如亞利桑那州長候選人卡裡·萊克（Kari Lake），賓夕法尼亞州參議員候選人奧茲醫生（Mehmet Oz），還有喬治亞州參議員候選人赫歇爾·沃克（Herschel Walker），都是無經驗、無政績，甚至還有明顯的短闆和瑕疵。
雖然這次敗下陣來，但是已經入局且輸得很小，開始建立起選民基礎。
而且應當注意到，民主黨的小勝，不過是戳爛了幾個稻草人。
這些MAGA新人去年此時甚至都不在民主黨的雷達裡。是幾十年的全球化積累的貧富差距、社會分裂和全球化框自身架動搖，才将他們推到了風口。
現在這股風停下來了嗎？民主黨能讓它停下來嗎？
随着後疫情時代全球主義的政經架構進一步瓦解，以及經濟寒冬的到來，更多中間闆塊可能會向更為成熟、鞏固的MAGA派靠攏。選民闆塊也将在目前還畫不出模樣的新的政治經濟秩序下重組。
屆時，還有多少人會想起這場結果「平平無奇」的中期選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