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靖：滑過終點線之後

11月1日，北京已入深秋，早上八點，武大靖準時出現在演播間。在難得的假期裡，他還是起了個大早兒，為了見見那個之前“輸在起跑線、赢在終點線”的小女孩，“馬上比賽了，别耽誤孩子訓練”。即使不是在賽場，武大靖的臉上依舊透露出堅韌的底色，這源自不斷挑戰自我極限的18年。

這個自稱“年齡擔當”的男人，本可以在2018年“功成身退”，留下一個望塵莫及的背影；可他卻選擇再戰四年，帶着複發的腰傷、損傷的半月闆，“如果說2022年不是在北京，可能我早都選擇放棄了”。如果一個運動員的渴望和使命，是赢在終點線，那麼在這之後呢？

本期《容我想想》，二容接下了武大靖提出的保密任務，并和他聊了聊，滑過終點線之後的事。

“年齡擔當”武大靖

“隻要國家需要，隻要身體允許，我還會一直站在冰場上”。2022年北京冬奧會短道速滑收官賽後，武大靖發了這樣一條微網誌，但這一刻的武大靖，和四年前的武大靖，不一樣了。

他坦言自己的心态已經發生了變化，“之前是我渴望，現在是我享受。2018年（冬奧會）結束之後，其實就可以放棄，但是能參加自己主場的冬奧會不容易，如果說2022年不是在北京，可能我早都選擇放棄了。那時候還是對北京冬奧會的渴望，現在的話更多的是享受，享受訓練、享受比賽。”

39秒584，2018年平昌冬奧會，武大靖以打破世界紀錄的成績奪得短道速滑男子500米的冠軍，那也是中國隊那屆唯一一枚金牌。2022年北京冬奧會，他被寄予厚望，卻未能如願。他的遺憾寫在了臉上，更記在了心裡，“下一屆冬奧會，想把這屆的遺憾變成動力，把遺憾彌補回來。”不同的是，這将不再是他的壓力，他的目标變得更加單純了，“四年之後拿不拿冠軍我也不知道，但四年之後能站在賽場上，對我自己來說就已經成功了”。

心态之外，更明顯的變化來自于年齡。不是顔值擔當，不是搞笑擔當，28歲的武大靖現在認為，自己是短道速滑隊的“年齡擔當”。他并不避諱年齡增長帶來的影響，面對這種不可逆的現實，他也沒有多消極，“那就在訓練上更科學、更精益求精，去把周期、計劃做得更完善一些。”

“很多人都說他行不行？練不練了？咋地了？我覺得這些可能對我來說都多慮了。”現在的武大靖決定不去聽外界怎麼說，他說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知道自己在哪能發光，知道自己怎麼做能把自己的責任發揮到最大。或許正如王濛所說，“隻要他站在那兒，大家就會追趕，永遠有個奔頭。”

努力掙到的“天賦”

10歲時，第一次上冰，摔了107跤；被“破格”招進國家隊，卻隻能給女隊做陪練。曾經的武大靖根本想不到，自己有一天還能成為别人的“奔頭”。

在拿到第一塊金牌之前，武大靖根本不知道，自己距離“冠軍”這個字首還有多遠。“我還是小隊員的時候，那時候機會太少，競争太激烈了，隊裡好多隊友你都滑不過，隻能告訴自己重在參與。”

“重在參與”的武大靖管自己叫“笨鳥先飛”，他曾經每天淩晨4點在零下30°C的佳木斯室外冰場滑兩小時冰，然後再去上學；他曾經在每天上冰前狠敲自己的腳踝，讓它麻木，讓它感覺不到疼。“因為你笨鳥先飛的時候，你看到效果了，你看到了自己的回報，是以你就更有動力了。”

2007年，武大靖收到了自己的“小回報”，被江蘇省短道速滑隊選中，“那時候在江蘇，我幹的活兒多，我磨刀，在前面領滑，大運動員他們不願意在前面滑，因為在前面領滑很累的。”

談到自己的天賦，武大靖的說法是，一個優秀的運動員必須要有天賦，“可走着走着天賦就顯得沒有那麼太重要了，有的時候努力到了，天賦自然而然就來了。”

全國冠軍、世界冠軍、奧運冠軍，伴随着天賦的顯露，一個個榮耀接踵而來，這是一個成功運動員的A面；反複的腰傷、損傷的半月闆、無止境的恢複治療，這是一個成功運動員的B面，更是武大靖的日常。“刀傷對我們來說都不算個事了，最難受的是損傷，這種大家是無奈的，就像我這兩個膝蓋，如果練時間久了，這兩個膝蓋就有積水，你需要定期把積水抽出來，有積水會腫，導緻你發不上力，這是我長期要面對的。然後加上我的腰，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一下動不了了，站不起來，就得趴幾天，然後好了再練，這些年也是這麼過來的，我隻有做一些康複，讓它短期之内不會發作。”

“這些年就這樣過了”

這隻努力發掘自己天賦的“笨鳥”，就這樣兢兢業業地飛過了18年。他成功了，但并不圓滿，有些遺憾過去了，就是真的過去了。

有些遺憾仍和比賽有關，“如果自己再沉穩一點兒，或者是目标方向再明确一點兒，我在2014年就已經突破了，那時候太懵懂了，啥也不知道。”

有些遺憾是關于自己，“我們有一次在美國訓練，然後我的力量教練，他知道我喜歡科比，他跟科比關系特别好，他說我把科比給你請過來，你們倆好好聊一聊，我說可以，不用請過來，我去都行。那天周日，都已經安排好了，結果加了堂訓練課，沒去上。随後回國，他這個事兒就出來了。他在他那個自傳上簽了個名，然後讓那個力量教練給我了，那是我倆唯一一個線下互動。”

更多的遺憾，是覺得愧對家人。“能陪他們時間太少了，不能陪他們過年啊，他們生日啊，這都不能在一起的。我爸媽想去雲南，我母親一直都想去西雙版納，之前也一直都沒去上。我答應他們做老多事兒了，都沒做上。”

談起這些，武大靖總是說“這些年也都這樣過了”。站在28歲這個時間視窗，他知道往事不可追，做人更不必患得患失。28歲之前，他背負着自己的夢想，背負着衆人的期望，一次次滑過終點線，輸過、赢過、笑過、哭過，他看過山頂的風景，也品過聚光燈下的孤獨。“這兩年備戰很緊張，又要适應一個新的團隊，有的時候就是感覺沒有一個人真正了解你。”

那個曾經跌跌撞撞的小男孩，即将而立。沒有人知道他的終點線在哪裡，因為對這片冰場，他總是放不下、舍不得；28歲的武大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運動生涯将會如何結尾，因為一道終點線之後，也許就是下一個起點線。聊起未來想達成的目标，他的回答很簡潔，“做更好的自己”。也許，就像武大靖最喜歡的齊天大聖，當那些難打的仗已經打完了，他們回過頭來或許會發現，最終需要戰勝的，可能就是自己。

【同題問答】

二容：提到初心，你最先想到的是什麼？

武大靖：站在冰場上。短道速滑的冰面，就是我的生活。我走再遠，或者是離開時間再長，這依舊是我熟悉的冰場，是我熟悉的地面。我也是舍不得這個冰場，是以才選擇繼續堅持。這是我能找到自己的自信、能找到自己的存在、能證明自己的地方，也是我最光亮的地方。

二容：還記得第一次上冰時内心的感受嗎？

武大靖：期待、興奮。因為我第一次上冰的時候，我們那個大門是鎖着的，還沒開門兒呢，我小時候調皮，就已經要跳過去了，然後被教練給攆下來了。

二容：穿越回10年前，最想告訴自己什麼？

武大靖：加油，你能行。

二容：未來的十年，最想達成什麼目标？

武大靖：做更好的自己。

文/李媛 校對/劉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