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棋壇出了個大新聞，11月4日，第27屆三星杯世界圍棋大師賽半決賽中，南韓女棋手崔精九段執黑141手中盤勝南韓排名第二的卞相壹九段。
這一結果在圍棋界掀起巨大波瀾。其一，這是曆史上首次有女棋手進入圍棋世界大賽決賽。一直以來，職業圍棋男女棋手之間存在着較為明顯的差距，在職業賽場，很少能有女棋手戰勝男棋手，更别說在這種世界大賽上。其二，這一勝利的含金量足夠。要知道，卞相壹是南韓最頂尖的職業棋手之一，他曾在五番棋中和南韓“一哥”申真谞下到第五局，并多次戰勝樸廷桓。
在此之前，隻有中國女棋手芮乃偉九段曾在1992年打進過應氏杯四強，而芮老也是圍棋曆史上，公認的最強女棋手——她曾在南韓國手戰連勝當時近乎無人可敵的曹薰铉；在她40歲之前，對決巅峰狀态的李昌鎬，戰績居然是6比2。沒有任何棋手做到過這一點，即便是号稱李昌鎬克星的日本棋手依田紀基九段也不能。
當年，芮老離拿下世界大賽冠軍這一證明女性棋手地位的“硬”榮譽，已經非常接近，而如今，崔精顯然更有希望完成這一突破，半決賽後她非常激動，“現在真的有點沒有現實感。最近兩周，我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比賽中我緊張的時候會掐自己的大腿，能夠進入決賽本身就很榮幸。”她說道。
中國圍棋“一哥”柯潔賽後通過社交平台自嘲道，“見證曆史！南韓女子棋手崔精殺入三星杯決賽！即将和申真谞與金明訓的勝者争奪世界冠軍！ 而我在本次的比賽成績僅為32強一輪止步。”
那麼，女棋手的“黃金年代”真的回歸了嗎？
“我不認為女棋手就此上了一個台階”“崔精隻是一個特例”……
讓人意外的是，雖然崔精創造了曆史，但棋迷們大多持保留态度，“女棋手這些年來是在退步的”“男女棋手的棋力差距好像越來越大了”……他們在網上如是留言。
這樣的評價，還是比較客觀的。自芮乃偉九段、豐雲九段、張璇八段等幾個80-90年代的老棋手退去之後，這些年來，即便是被稱為“絕代雙姝”於之瑩和崔精，最好成績都僅僅是世界大賽16強——也就是剛剛赢了第一輪，就連拿下國内頭銜這個目标也遙不可及，甚至女子棋手都很難通過預選賽獲得大比賽的本賽資格，直到這一次崔精的突然爆發。
而中國的女子棋手，還隻能遙望“芮乃偉時代”的輝煌。
要知道，在那個時代，除了芮乃偉，還有諸多中國女棋手在世界大賽的男女對弈中大放異彩：1993年第6屆富士通杯，楊晖半目力克宇宙流武宮正樹，第2輪大戰曹薰铉，驚豔全場；1994年第7屆富士通杯，華學明第2輪擊敗第5屆冠軍大竹英雄……
事實上，相比那個時代，如今女子棋壇更加職業化，女子棋手的待遇和機會也更多，女子棋手的數量也較當年大幅提升。比如，近20年來，女子圍棋比賽大規模鋪開，女子世界大賽數量從原來2005年時的一年一個增加到如今一年3到4個，單從數量來講已經不亞于男性的世界大賽，與此同時，中、日、韓三國的女性比賽也舉辦得有聲有色。
比賽多了，選手多了，獎金多了，女子棋手的實力卻沒有得以提升，反而拉開了男女棋手間的差距。這一現象看似沖突，其實不然。筆者請教了多位國内的資深圍棋教練，得到的答案是，“如今女子棋手面臨的競争環境、生存壓力，要大大地小于當年。”
中國圍棋職業化時間較晚，最早的國家圍棋集訓隊，孔祥明、芮乃偉、楊晖、華學明等女子棋手都與男棋手一起訓練，入訓和淘汰機制同男子并無二緻。據說女棋手在國家隊時，最害怕的事情莫過于年尾，被國家隊領隊叫到辦公室談話，這意味着自己要被調整出國家隊，回省隊去了。張璇八段回憶：“那是特别可怕的事情，被調整回省隊的隊員很絕望。”
正是在這種無時不在的“恐懼心理”驅使下，國家隊的女棋手夙興夜寐，發奮訓練，在圍棋領域達到了與男棋手一較高下的程度，進而成就了中國女子圍棋的“黃金一代”。可以說，在20世紀最後十年中，圍棋界女棋手那些驚天動地的戰績和銘刻史冊的紀錄大多由她們創下。時至今日，依然奮戰在一線的芮乃偉已年近花甲，但在女子圍甲聯賽中的勝率仍然高居前列，以一己之力，獨擋橫跨“70後”至“00後”的四代後輩對手。
如今，女子棋手真正在棋壇擁有了“半邊天”，但門檻低、獎金卻不菲的女子商業賽事層出不窮（棋迷們稱之為“特供比賽”），職業女子選手選擇性地參賽，赢取比賽獎金的難度和成本，是無法和當年的前輩們相提并論的。
“高水準的女棋手和剛入行的‘菜鳥’棋手對弈，技術當然得不到鍛煉提升，沒幾年和男棋手的差距就越來越大，競争壓力的減少是女棋手水準下降的主因。”有棋迷認為，這些比賽仿佛女子選手們的“溫床”，容易是以不思進取。久而久之，自然與男子頂尖棋手拉開了差距。
“特供比賽并不一定要取消，因為确實大部分女棋手都沒有和男棋手同場競技的野心。但如有這種野心的，就不能再參加特供比賽了，就像小波爾加和侯逸凡，還有當年的芮乃偉一樣。”一位棋迷說道。
崔精的爆發，多少已經印證了業内人士和棋迷的觀點——她和南韓男棋手一起訓練比賽，同時參加南韓男女圍棋聯賽，無論對局數量還是對局強度，都像極了當年的中國女子棋手“黃金一代”。2020年，於之瑩正式比賽對局僅有17盤，而崔精卻達到了80盤，這其中固然有疫情因素，但即便是正常年份，兩人的對局數也存在巨大差距。
從天賦上來說，於之瑩以及後繼者周泓餘、唐嘉雯等人絕不輸給崔精，但後者的爆發，确實給人以“量變到質變”之感，而這也足以給到中國女棋手們警醒。圍棋終究是一條沒有捷徑的求道之路，若不想被全力以赴的對手超越，苦修仍是唯一的方法。
欄目主編：陳華
圖檔來源：新華社 來源：作者：姚勤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