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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藝+巴黎”博覽會:人氣爆棚,難掩悲觀

作者:澎湃新聞

10月的第三個周末,巴塞爾藝術展首次巴黎展會“藝+巴黎”(Paris+ par Art Basel)在巴黎臨時大皇宮(Grand Palais Éphémère)舉行。大批畫廊和藝術從業人員從前一周的倫敦弗裡茲博覽會趕來,但從業人員和畫廊主大多帶着謹慎的樂觀态度,甚至不乏悲觀處。

倫敦弗裡茲、“藝+巴黎”,以及秋季即将在倫敦、紐約舉行的大型藝術品拍賣會的成功與否,也許會影響未來藝術市場的信心。但藝術市場是複雜的,其更重要的影響是文化和社會變化伴生出審美趣味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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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巴黎”在巴黎臨時大皇宮舉行。

“藝+巴黎”預展之日,貴賓藏家提着名牌手袋在展會上熙來攘往,畫廊經紀與國際藏家面對面交流,策展人和機構負責人在閑逛中尋找未來的藝術趨勢。

“這裡都是許多熟悉的面孔、重量級的藏家和重要機構的策展人彙聚。這也是大家都想參與首屆‘藝+巴黎’的原因的。”一位來自倫敦的畫廊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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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巴黎”展場的人流。

“藝+巴黎”人氣爆棚,銷售樂觀卻謹慎

對于巴塞爾藝術展巴黎的首次亮相,畫廊主大多帶着謹慎的樂觀态度。甚至因為考慮到策展人對于“藝+巴黎”的關注,畫廊不單将其作為銷售的展會,更視其為展示代理藝術家的平台,是以一些畫廊花精力展示了一些可能賣不出去,或者至少暫時賣不出好價格的作品,以希冀獲得更長遠的回報。

但博覽會總不缺少話題性的作品,從後起之秀的新作到留名藝術史藝術家的舊作。藝術市場也總表現出“捷報頻傳”,貴賓預覽結束後,不少國際畫廊就宣稱售出了價值數百萬美元的藝術品。然而,似乎銷售表現最好的依舊是國際藝術市場的老面孔,而不是與法國場景相關的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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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卓納畫廊,瓊·米切爾作品《邊境》

大衛·卓納畫廊展位瓊·米切爾的作品《邊境》(Border,1989)以450萬美元的價格售出。雖然價格僅是2018年瑞士巴塞爾藝術展米切爾1959年作品的四分之一,其原因有可能是此次巴黎售出的是藝術家晚期作品,并非其巅峰的戰後時期。

喬治·康多依舊是豪瑟沃斯“王牌”,在“藝+巴黎”喬治·康多2022年的作品《夢》以265萬美元的價格售出。僅略低于上個月豪瑟沃斯在弗裡茲首爾展位上280萬美元的售出價格。巴黎梅隆赫畫廊(Kamel Mennour)售出了兩件賈科梅蒂的雕塑。《作品》(1927-1928年)以 275萬歐元(270萬美元)的價格售出,而《雕像》(1953-1954年)則以 145 萬歐元(143萬美元)售出。這兩個數字甚至都沒有達到拍賣會頂級賈科梅蒂作品的一成,但在“藝+巴黎”這兩件作品都名列最昂貴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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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梅隆赫畫廊展位上賈科梅蒂的作品。

羅伯特·雷曼(Robert Ryman)的抽象作品似乎在巴黎大受歡迎,它們出現在大衛·卓納和佩斯兩家畫廊的展位。卓納畫廊表示,以300萬美元售出了雷曼1963年的一幅《無題》,而佩斯畫廊報道稱,以90萬美元的價格出售了《表面面紗》(1970年)。《表面面紗》是雷曼在玻璃纖維面闆上塗漆并貼上膠帶的系列。舊金山現代藝術博物館、古根海姆博物館等機構也有類似作品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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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斯畫廊展位,羅伯特·雷曼的作品《表面面紗》

雖然藝博會的銷售額來自畫廊自主報告,很難核實。但目前看來其内容與他們參加世界各地其他頂級藝術博覽會公布的内容大緻相當。除了銷售資料外,“藝+巴黎”給人最直覺的感受是人氣爆棚,銷售不減。

全球經濟趨勢将如何影響藝術品市場?

盡管畫廊大多持樂觀态度,但全球經濟低迷可能會對疫情後藝術市場的反彈産生影響。今年7月,國際貨币基金組織(IMF)下調了對全球經濟的預期,這種悲觀的情緒也影響了藝術行業。

佩斯畫廊負責人馬克·格裡姆徹(Marc Glimcher)雖然形容亞洲依舊是未來藝術市場最好的地方,但也預計未來幾年将非常艱難。“白立方畫廊”将于明年春天在紐約開設三層畫廊空間,但其負責人也看到了營運成本、原材料和運輸成本上升等更廣泛的經濟變化,對藝術行業的影響。

回顧過去,自1950年以來,全球發生了四次大衰退——1975年、1982年、1991年和2009年。世界銀行報告稱,最後一次衰退是最嚴重的,發達國家的複蘇也是最弱的,而開發中國家的複蘇則是強勁的。

《藝術經濟》(Arts Economics)創始人、經濟學家克萊爾·麥克安德魯(Clare McAndrew)彙編的資料顯示,藝術品銷售與經濟低迷密切相關。1990年藝術品銷售達到272億美元,但在1991年大幅回落至97億美元。藝術市場花了14年的時間才超越1990年的高點。2008年,藝術品銷售額為620億美元,僅略低于2007年的峰值。2009年,這一數字大幅下降至395億美元,但僅兩年後就反彈至643億美元。美國和歐洲等傳統市場複蘇較弱,但亞洲,尤其是中國市場的快速增長彌補了這一點。

雖然也有觀點認為,藝術品市場不會受到金融混亂的影響。但經濟衰退的真正顯現需要時間。

1990年,海灣戰争、蘇聯解體、日本經濟危機、歐盟匯率機制危機和美國信貸緊縮,這些因素綜合在一起,造成了後來全球經濟的衰退。在此之前10年,大量資金湧入華爾街、日元不斷升值,藝術品市場處于鼎盛時期。紐約金融家對朱利安·施納貝爾(Julian Schnabel)和大衛·薩爾(David Salle)等人的作品瘋狂追捧,而日本買家則在短短10年内将印象派畫家的作品價格推高940%。1990年5月,紐約佳士得以8250萬美元的價格将梵高的《蓋歇醫生》(1890)賣給了日本造紙商齊藤良平(Ryoei Saito),創下了當時藝術品拍賣的最高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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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高,《蓋歇醫生》,1890年

時任佳士得倫敦印象派和現代藝術部門的負責人詹姆斯·朗德爾(James Roundell,現為迪金森畫廊印象派和現代藝術總監)曾回憶說,日本經濟危機開始後,佳士得6月在倫敦舉辦了一場成功的拍賣會,但我們沒有意識到市場正在崩潰。到了秋季,不是說一幅作品的價格下降了一兩成,關鍵是它到底賣不賣。

2008年春,次貸危機早已開始,銀行在一年前就亮起了紅燈。但藝術市場一切如舊,紐約軍械庫藝博會依然銷售強勁。當年9月15日,雷曼兄弟在紐約倒閉。在那一晚倫敦蘇富比拍賣中達米恩·赫斯特的《我腦海中永恒的美麗》依舊以1.11億英鎊成交。到了11月的紐約印象派、現代和當代藝術品拍賣會上,人們的信心才明顯開始崩潰。伊萊·布羅德(Eli Broad)在蘇富比購入了傑夫·昆斯、勞森伯格和唐納德·賈德的作品,有人聽到他稱之為“半價拍賣”。

但藝術市場是複雜的,其更重要的影響是文化和社會變化伴生出審美趣味的變化,是以即便在經濟衰退時期,人們仍然會以高價購入炙手可熱的藝術家作品,就像對一些藝術家的興趣即使在經濟繁榮時期也會消退一樣。

2009年,當整個藝術市場下跌三分之一時,聖·羅蘭(Yves Saint Laurent)的藏品在巴黎佳士得拍得3.739億歐元。安迪·沃霍爾的《200張一美元鈔票》(200 One Dollar Bills,1962年)在紐約蘇富比以4380萬美元成交,是估價的三倍多。雖然當時倫敦、紐約和柏林不少小型畫廊關門歇業,但豪瑟沃斯、卓納畫廊卻持續發展,并在曼哈頓開設了新的畫廊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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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迪·沃霍爾,《200張一美元鈔票》,1962年

20世紀80年代末,人們的品位開始從傳統藝術轉向新藝術——盡管沒有人真正了解這一點。當時,巴黎畫派(École de Paris,20世紀上半葉在巴黎工作的法國和流亡藝術家)藝術家的市場非常火爆,甚至連不太知名的成員也創下了記錄。1989年,一位買家以140萬美元的價格買下了法國藝術家瑪麗·勞倫森(Marie Laurencin)1925年的一幅畫作——她的作品現在售價不到15萬美元。梵高作品如今賣到數千萬美元是常态。但32年過去了,8250萬美元仍是梵高作品的最高價格——盡管以通貨膨脹計。當時這筆錢的價值是現在的兩倍多,但藝術品市場的規模也是1990年的兩倍多。

但曆史不代表會一直重演。芝加哥大學布斯商學院經濟學教授坎尼斯·普倫德加斯特(Canice Prendergast)認為,藝術市場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他說,市場不再跟蹤經濟,而是跟蹤财富。對于富人階層而言,藝術作為一種資産和奢侈品的地位也有所上升,他們并未受到生活成本和通脹危機的沖擊。“藝術已經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成為一種全球化的身份商品。”即使在股市大跌的時候,富人也會想,好吧,或許我該買一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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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巴黎”展場

财富配置設定是一個複雜的問題,對待藝術品消費的态度也是如此。顯而易見的是,世界範圍内富人的數量也在增加,藝術市場也在增長并走向國際化。據《福布斯》統計,1990年至2008年間,全球億萬富翁的數量增加了10倍,現在又增加了一倍多。他們也變得富有——2668人持有12.7萬億美元資産,是2008年1125名億萬富翁的3倍。

與此同時,總部設于法國巴黎的凱捷管理顧問公司(Capgemini)報告稱,高淨值個人(擁有100萬美元以上流動現金可消費的人)的數量也大幅增加。2008年,860萬人持有32.8萬億美元。如今是2250萬,持有近86萬億美元。

當然,購買藝術品的隻是其中一部分人。藝術品市場将進入一個焦慮的秋冬,是無法逃避的事實。盡管如此,倫敦藝術交易商協會(Society of London art Dealers)總理事長保羅·休伊特(Paul Hewitt)認為,倫敦藝術畫廊的情緒“總體上是好的”。但很明顯,這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倫敦弗裡茲博覽會、“藝+巴黎”巴塞爾藝術博覽會的成功,以及秋季倫敦紐約舉行的大型藝術拍賣會。目前,人們對11月9日佳士得在紐約舉辦的微軟聯合創始人保羅·艾倫(Paul G. Allen)的藏品拍賣成功寄予厚望,此次拍賣或将與2009年聖羅蘭的拍賣一樣,為市場注入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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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羅·塞尚 ,《聖維克多山》,1888-1890年作,11月9日,佳士得紐約“先鋒創見:保羅·艾倫珍藏”拍品之一。

但内部人士私下表達了對資金不那麼雄厚的中端市場和年輕畫廊,以及一些圍繞着新興藝術家的“投機泡沫”的擔憂。全球也有一些規模較小的藝術博覽會沒有挺過疫情。9月Artnet報告稱,其全球藝術品拍賣資料庫中記錄的100萬美元至1000萬美元的銷售額較2021年大幅下降,表明市場正趨于疲軟。

不過,老牌畫廊表示這些都是他們經曆過的。成立于1993年的白立方畫廊全球藝術總監蘇珊·梅(Susan May)認為:“從長期來看是有希望的。”并補充說,“我們已經度過了之前的金融動蕩時期”。

佩斯畫廊負責人馬克·格裡姆徹的父親在1960年創辦了佩斯畫廊,他說:“與音樂和電影等龐大的成熟産業相比,我們仍然是藝術經濟中最小的一個分支。盡管現在面臨挑戰,但前景是光明的。”

注:本文編譯自《ARTnews》、《阿波羅雜志》簡·莫裡斯(Jane Morris)的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