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一月份時天氣突然降溫, 念初一時不察, 染上了小感冒, 然後這個小小的感冒折磨了她一個星期的時間,終于在周末放假的時候,決定去醫院就醫。
當天陰雨綿綿,念初拒絕了蘇梨的陪伴,獨自一人去了附近的一家診所。
路面濕漉漉的,到處都是小水坑,念初撐着傘小心翼翼的走在路上,走了大概十來分鐘,終于看到了熟悉的白底黑字。
走到醫院門口,念初在屋檐下抖了抖傘面上的水珠,收好傘往裡走去,在前台挂好号之後,便坐到了銀白色長椅上等待着醫生叫号。
這是一個小診所,隻有一層,走廊盡頭就是簡易的手術室,此刻亮着燈,外頭稀稀拉拉坐着幾個人,醫生辦公室就在隔壁。
叮,一聲脆響,走廊盡頭的門被打開,一個護士端着盤子走了出來,念初不經意間擡眼望了過去,随後立即頓住。
慘白的燈光下,牆壁斑駁,一層層綠漆從牆上剝落,許薔低頭注意着腳下,攙扶着臉色蒼白的孫莉慢慢走了出來。
孫莉眼神飄忽,雙手捂着腹部,額前貼着汗濕的劉海,唇上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看起來虛弱又痛苦,像是經曆了某種可怕的事情。
念初被眼前的一幕驚得說不出話來,愣愣的看着忘記移開視線,此時耳邊傳來了小小的議論聲。
“哎喲,小小年紀跑來堕胎,真是造孽啊…”
“可不是,之前看到身份證用的好像還是别人的,肯定是還未成年。”
“唉…”幾聲長歎,伴随着搖頭。
念初收緊了放在膝頭的手指,連呼吸都屏住了。
“念初…?”許薔停住了步伐,目光直直的看了過來,神色難掩驚訝,随後視線立刻移到了旁邊的孫莉身上。
孫莉像是見到了某種可怕的事物,驚恐的瞪大了眼睛,接着低下頭,一言不發的加快了步伐離開,腳下力度飄忽又虛浮,背影看起來十分凋零。
念初依舊坐在那裡,滿臉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她想起了一個月前,孫莉許薔她們幾人曾經因為曠課一周而在全校大會上被通報批評,當時念初站在班裡隊伍中,也是如同今日這般難以置信。
但她們那時已經很久都沒有講過話了,曾經的熟悉早已變得無比陌生,念初沒有立場也沒有理由再去幹涉什麼。
她當時以為隻是曠課。
哪怕學校傳言紛紛。
辍學,私奔,離家出走,和校外的那些人一起出去鬼混。
念初依然是抱着中立的态度,因為她相信,像許薔這麼聰明的女孩子,一定不會堕落到這一步。
總以為,那些事情隻會出現在電視小說和大人的飯後談資裡,經過添油加醋,以訛傳訛,最終掩蓋了事物原本的模樣。
念初生來的認知中,就是覺得這些事情,不可能出現在身邊的。
然而今天的這一幕,徹底摧毀了她的認知。
看完醫生,念初拿了一袋子藥回家,在路上的時候雨已經停了,然而天空依舊暗沉,陰雲密布,街上行人所剩無幾,涼風吹來,帶起一陣蕭瑟。
夜裡,念初吃完藥上床,想起白天的事情,又忍不住打開手機盯着那個熟悉的名字,幾秒後,最終還是按滅螢幕,把手機放到了床頭櫃上,關燈睡覺。
周一去學校時,念初經過許薔她們班特意往裡看了幾眼,孫莉沒在位子上,她問了一位相熟的同學,說是請假了。
後來幾天都是風平浪靜,就仿佛念初那天在醫院看到的畫面是錯覺一般。
然而這件事情卻像一顆地雷,埋在心底角落深處,攪得她惶惶不安。
事情發生的那一天,是周五,下午自習課上,坐在後面的兩位同學用大家都聽得到的聲音竊竊私語,在傳出來堕胎,早戀之類的詞語之後,加入讨論的人越來越多。
“真的假的?”
“那個五班的孫莉?”
“對,就是她,之前不是還曠課了一星期嗎?估計就是那個時候出事的。”
“天哪!太可怕了。”
“對呀對呀,完全沒想到會發生在我們學校!”
念初此時正從外面抱着一堆練習冊進來,聽清他們讨論的内容之後頓時面色慘白,她立刻放下手裡的東西,走到人群聚集地。
“你們怎麼知道的?”念初瞪着眼睛,表情驚疑,聲音微顫又不确定。
“學校都傳遍了”,最開始聊起這個話題的人回答,擡頭看着她一臉理所當然:“大家都知道,肯定是真的!”
“是誰先說的?”念初極力穩住心神,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追問。
“不知道啊…”那人說:“反正我聽說的時候,她們班已經都在議論了。”
念初腦袋嗡了一響,亂成了一團,她不敢想象,如果學校老師也知道了這件事情,會是什麼後果。
而且當時醫院隻有她一個人親眼見到,孫莉她會不會以為……
念初眉頭緊皺,心亂如麻。
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孫莉聽說後面來了一次學校,直接去了教導處,然後收拾完自己的東西就回家了。
議論了半個月的八卦最終以孫莉退學畫上了句号,但事情的餘溫依舊持續到了寒假來臨,
南禮是知名中學,向來以信達雅著稱,還是第一次出現如此這樣子的醜聞。
學校是以還特别給他們舉辦了一次有關思想教育的大會,其中無數次婉轉的提到了女孩子要學會自尊自愛,不要誤入歧途。
寒假最後一天,念初抱着書包回家時正好在校門口遇見許薔,她看起來一點都沒受影響,和身邊的兩個女孩有說有笑,氣色不錯。
兩人迎面而來,許薔像是才看到前頭的念初,朝她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
念初也揚着嘴角笑了笑。
李安然過來接她,他下學期開始去李欽公司實習,李欽特意給他在公司附近買了套小較高價的電梯大廈和代步車,駕照是早就考好的,此時看着停在面前的黑色輝騰,念初有些想翻白眼。
她打開車門,坐上副駕駛系好安全帶,低頭吐槽:“安然哥,這就是叔叔給你買的代步車啊,可真是樸素又低調的代步呢。”
李安然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有些無奈的笑:“還是我全力阻攔的結果,他原本打算給我在保時捷蘭博基尼裡挑的。”
“……”
“這個世界上為什麼要有富二代這種東西,真是讓人忍不住懷疑人生。”
李安然看着那張鼓成了包子的臉,想去捏一捏,卻最終還是啟動了車子離開,這段時間她都有些抗拒和他的親密,現在氣氛這麼好,李安然不想冒險。
車内恢複安靜,念初目光注視着前方,手裡又開始摳書包帶子,許久,忍不住開口:“其實我上次有件事情沒和你說。”
“恩?”李安然微微側頭,目光中,念初坐得筆直,神色有些肅穆,他忍不住放慢車速,認真傾聽。
“就我有次感冒,去附近那家小診所時,撞見了許薔陪着孫莉去堕胎。”
此話一出,連李安然都忍不住動容:“就是你說的,許薔後來和她玩不和你玩的那個人,還有上次,帶你去洗手間的那個?”
“她成年了嗎?”
“恩,應該沒有吧…我不知道,她上學比我上的早”,念初情緒有些低落,她垂下眸子,盯着腳尖,聲音低低的,看起來無精打采。
“但是後來沒過一周,這件事情就傳遍了學校,然後孫莉就被退學了。”
李安然沉思,一下想到了問題關鍵:“那這件事除了你和許薔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我不知道…”念初仰頭有些茫然:“但是我一個字都沒有和别人提過。”
“别想太多了”,李安然最終還是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傾身過去盯着她的眼睛安慰:“事情都發生了,況且整件事情和你都沒有關系,你隻是一個偶然的目擊者而已。”
“嗯”,念初低低的應了一聲,第一次沒有像之前那樣撥開他的手怒目而視。
李安然有些貪戀的感受着手底下觸感,許久方才緩緩離開。
2、
寒假時, 念初在外面撞見過孫莉一次,她和一群男孩子蹲在街角抽煙,吞雲吐霧中面容看得不太真切,隻是氣質全然不複之前的青澀。
念初隻看一眼便飛快收回, 隻是孫莉卻有所察覺,視線移了過來,念初目光蓦然和她對上,被那雙眼裡的冷意吓得心頭微顫。
大年初一, 念初照例去給舒佳家拜年, 乖巧的說了些祝福話後收到了兩個厚厚的紅包,然後順口問了句李安然, 被告知還沒起床。
念初記挂着他的新年禮物, 頓時一溜煙上了樓,鞋子把樓梯踩得啪啪作響, 舒佳在後頭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搖了搖頭。
又大了一歲,依舊像個小孩。
念初輕輕一擰門就開了,她知道李安然在家是從來不會鎖門的, 因為她随時會過來。
房間很溫暖,窗簾拉的死死的,光線有些昏暗, 念初視線定格在床上, 被子裡隆起了一塊, 那張臉被半掩在棉被中, 露出了一團淩亂的頭發。
“起床啦!”念初跳過去在他耳邊大喝一聲, 如一道驚雷在耳邊炸開,李安然猛地從夢裡驚醒睜開眼,就看了念初那張笑意盈盈的小臉。
意識還有些迷糊,李安然慣性的攬過她,隔着被子把人壓在身下,頭在她頸間蹭了蹭,呓語道:“念念,别鬧,讓我再睡會。”
以前念初最喜歡這樣吓他,李安然隻要把人一壓住,就可以安靜好幾分鐘,他阖上眼卻覺得異樣慢慢從心底升騰而起。
唰,李安然猛地睜開眼睛,卻發現底下那人瞪着他,一臉的驚慌失措。
他立即坐起身來,深吸了一口氣,擡手揉了揉眉間:“對不起念念,我以為…”以為什麼?以為她還是那個可以肆無忌憚和他同床共枕的小孩嗎?
李安然忍不住苦笑,現在可是連臉都不讓捏一下的大姑娘了。
念初明顯也想到了往事,她勉強的笑了笑,指了指門口:“那,你先起床,我就先…回去了。”
她還沒等他回答,便落荒而逃。
念初跑到外面,冷空氣迎面而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凜冽的寒意從氣管渡到了肺裡,胸腔狂跳的心髒卻絲毫沒見緩解。
李安然剛睡醒的模樣,她是多久沒見過了。
穿着睡衣神色懵懂的樣子,雙眼朦胧布滿水霧的模樣,衣衫淩亂露出鎖骨的畫面,劉海亂糟糟覆在額頭的景象。
極緻誘人。
明明是司空見慣,卻為何潰不成軍。
念初瞬間眼眶有些濕潤,鼻頭發酸。
十八歲這年,青春期敏感自卑的她,終于弄懂了喜歡。
因為一個人而沒有緣由的悲傷,因為一點點和他有關的小事變得敏感猜忌,因為他變得不像自己。
在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身體便分裂成了兩個性格,一個是面對旁人自信張揚開朗的模樣,一個是面對他敏感自卑低到塵埃裡的自己。
念初不喜歡這樣子的她,于是極力壓抑,忽視,改變,卻在他一個不算擁抱的擁抱中毀于一旦。
喜歡這種東西,就算你極力忽視它的存在,也會如空氣般在你全身血液五髒六腑中靜靜流淌,然後遇見那個人時,群起而攻之。
讓你無路可逃。
高三最後一個學期,平靜得毫無波瀾,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全都被收斂了起來,每日重複着麻木的學習,畫畫。
生活就像是一杯白開水,淺淡無味,卻又讓人無比平靜。
聯考當天,李安然開車,一行人去送她,念初抱着書包,整個人看起來很平和,抵達考場,念初和譚敏舒佳她們講完話,最後來到了李安然面前。
“加油”,李安然彎腰揉了揉她的頭,輕聲開口,念初點頭,然後突然伸手,輕輕抱了抱他。
李安然一愣,正欲回抱她時,念初已經松開了手。
“我進去啦”,她仰面臉上帶着一絲淺笑,李安然點點頭,語氣鄭重:“加油。”
“恩!”
考試結束,李安然幫她評估了一下分數,比第一志願A大美院錄取分數線還要高上十來分,高高挂起的一顆心終于落了下來。
念初在家睡了兩天,最後是在歐聰的奪命連環Call中終于出門見了天日。
“你再不開機,我們就要殺去你家了!”一進門,歐聰就開始氣勢洶洶的數落她,念初理虧的任由他罵着,找了個位子坐下。
“一輩子就那麼一次的畢業聚餐要是錯過了,你可後悔死吧!”歐聰在她一旁坐下,依舊喋喋不休。
念初歎了口氣,給自己他倒了杯茶水。
天色漸晚,班裡的同學都來齊了,無一缺席,經曆了在教學樓撕課本,燒試卷之類的事情之後,大家早已無所顧忌,徹底放開。
有些抛去了平日沉默寡言的形象,開始侃侃而談,有些不起眼的同學眉飛色舞的說着班裡都不為人知的八卦,還有些在悶頭大喝,動作熟練的仰頭對瓶吹。
念初看得目瞪口呆,感覺當了三年的假同學。
酒過半巡,不少人已經微醺,衆人依舊熱情高漲,吃完飯繼續去唱歌,一群人浩浩蕩蕩,你一首我一首,搖色子猜拳玩得不亦樂乎。
念初今天學到了許多新技能,還幹了很多以前從來不敢做的事情,比如第一次喝酒,第一次猜拳,第一次搖色子。
還有…第一次挂掉李安然的電話。
念初已經出去接了他好幾個電話了,雖然接近淩晨,但作為一名準大學生,她覺得自己應該有晚歸的權利。
于是,在他再次打來電話的時候,念初咬咬牙,狠心的按了挂掉。
或許是酒精作祟,又或許是心底的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鬧騰,做出這個動作時,心裡是說不出來的暢快。
念初抱着話筒,笑得無比嬌豔,唱得十分陶醉。
淩晨一點,已經陸陸續續有人開始退場,念初卻是越喝越清醒,精神無比亢奮,和蘇梨趙宇他們玩得十分起勁。
突然間,房間的燈全部暗了下來,彩色旋轉燈變成了點點暖黃色的光斑,與此同時,動感十足的音樂換成了柔緩的前奏。
衆人停住動作,仰頭看向那個拿着話筒的人。
歐聰穿着簡單的白T恤,站在房間中央,勾着嘴角,笑得無比帥氣。
柔緩悅耳的歌聲順着話筒緩緩流瀉出來,仿佛帶着某種魔力,讓喧鬧的房間頓時安靜了下來,念初看着那雙漆黑的眼,一絲絲異樣從心底升騰而起。
“小酒窩長睫毛,是你最美的記号,我每天睡不着,想念你的微笑,你不知道你對我多麼重要,有了你生命完整的剛好…”
歌曲來到了高潮部分,歐聰目光幾乎是直直的看向念初,随着大螢幕上歌詞替換,一群人開始起哄似的怪叫。
——誰不知道念初有一對小酒窩,長睫毛。
果不其然,一首歌曲結束,歐聰攥着話筒,神色坦然又真摯,清亮的聲音清晰的傳遍了房間各個角落。
“這首歌,獻給我最愛的班長大人——”
“念初,我喜歡你啊。”
話音落地,與此同時包廂的門被推開,一道修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衆人驚異的望去,隻見那人直直走向坐在沙發中間的念初,把她拉了起來。
“你怎麼來了?”念初驚慌失措的輕呼,李安然面無表情,大步往門口走去,頭也不回的吐出四個字。
“接你回家。”
身後那群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便看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口,衆人目光複雜的看向房間中央那人,歐聰若無其事的笑笑,走下來幹了一杯酒。
“老子忍了這麼多年終于說出來了,暢快。”
念初被李安然拉着往外走,他腳步很快,幾乎是不顧及她的速度,念初跟在後頭跌跌撞撞,手腕有些發痛,她忍不住抗議。
“能不能慢點。”
前頭那人毫無反應,念初掙紮:“你放開我!”
兩人已經走到了車前,李安然打開門把她塞了進去,然後哐當一聲,重重的甩上門,繞到那頭進入駕駛座,關上門,盯着她。
“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我已經成年了。”念初不甘示弱的瞪着他。
“是以呢?就可以出去玩到半夜不回來,可以和男孩子談戀愛了嗎?”李安然深吸了一口,像在強壓着怒火。
“為什麼不可以?”念初盯着他幾乎是一字一頓:“你會有女朋友,我也會有男朋友。”
“不準。”
“我說不準。”他眸色深沉,字字句句斬釘截鐵。
“憑什麼?你憑什麼不準,你是我什麼人..唔”,念初的唇被堵住了。
炙熱的呼吸噴灑在她鼻息間,唇上的溫度更加灼熱,燙得她直往後退,仿佛感受到了她的躲避,李安然伸手繞到了她腦後,用力往懷裡一壓,撬開了她的牙關。
像是缺氧,又像是酒精上頭,念初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任由着那抹柔軟濕熱在唇齒間攻城掠地,糾纏舐咬間陣陣酥麻升騰而起。
念初阖上眼,輕輕環住了他的肩膀。
李安然幾欲失控,忍不住想要把懷裡人拆吃入腹,他停住動作,凝視着面前迷迷糊糊的那人深吸了幾口氣。
“念念,呼吸。”
念初睫毛輕輕顫抖,方才反應過來,新鮮的空氣湧入肺裡,大腦漸漸恢複清明,還未完全睜開眼,李安然又再次覆了上來。
不知道來回重複了幾次,最後分開時念初眼疾手快推開了身上那人,然後伸手捂住了嘴巴,雙眼水汪汪的盯着他。
“别親了,疼…”
3、
李安然開車回到家裡時, 念初已經坐在副駕駛上睡着了,小臉白嫩,嘴唇紅豔豔的,她頭朝這邊側着, 幾縷黑發散落下來遮住了臉頰。
李安然俯身過去幫她解開安全帶,人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到了嗎?”
“到了。”
念初聞聲掙紮着下車,踉踉跄跄走了幾步,李安然連忙上前扶住她:“這麼晚你爸媽都睡了, 去我家。”
“哦”, 念初跟着他乖乖走到了隔壁,也沒去深思他話裡的含義。
李安然一手環着她一手開門, 進客廳沒開燈, 就着月光直接把人帶到了樓上,推開了她常睡的那間房。
今晚李欽和舒佳都不在家, 一個出差,一個跟着出差,因為李欽的這次出差地是舒佳早就計劃想去旅遊的城市。
念初有些醉意, 整個人比以往看起來慢半拍,但偏生又格外的敏銳和肆無忌憚,像是清醒, 又像是不清醒。
李安然看着她自發的找睡衣進到浴室, 方才勉強放心的回房洗澡, 剛洗好出來, 就聽到了那頭的驚叫。
“怎麼了?!”他立刻沖了過去, 隻見房間浴室鏡子面前,念初拿着牙刷淚眼汪汪,一見他便立刻委屈憤怒的大叫。
“破皮了!”
“好疼!我嘴巴好疼!”
“……”
李安然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走過去,輕聲安撫:“我那邊有藥,有助于傷口愈合的,你刷完牙,我幫你擦上就不疼了。”
“真的?”念初懷疑的問。
“真的。”
她嘟着嘴,不甘不願的轉過身子刷牙洗臉,弄完,走過來盯着他,一言不發。
“藥在我房裡,給你拿來”,李安然連忙開口,走到房裡翻箱倒櫃,終于找到了春節時某個叔叔送給他号稱國外進口的一支軟膏。
正欲給她拿過去,一回頭,發現念初正跟在他屁股後面,眼巴巴的看着。
“我幫你擦”,他有些頭大。
“恩”,念初揚起了下巴朝他示意。
被水洗過的嘴唇越發豔麗,此刻紅腫一片,上面肉眼可見破了幾道小口子,李安然心疼的蹙眉,動作輕柔的幫她把藥擦上去,然後一臉期待的看着她。
幾秒後,念初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還是疼,騙子!”
“親我就算了,還咬我——”
聲音頗大,有徹響左鄰右舍的架勢,李安然連忙上前捂住了她嘴巴,小聲哄着:“别哭别哭,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真的嗎?”
“真的。”
念初一咕噜鑽到了床上,然後手腳麻利的用被子捂住自己,露出那顆小腦袋對他眨巴着眼。
“那我要睡這裡。”
李安然:“……”
他站在原地,揉了揉眉心有些頭大,正在思索着今晚是打地鋪還是去隔壁睡時,床上那人又一臉興奮的朝他招手。
“快來啊,一起睡。”
“……”
“好,我關燈。”
李安然聽見了自己的聲音,低啞又深沉,還帶着一絲幹澀。
夜裡時念初還在小聲的叫着疼,鼻子一抽一抽的,淚水一點點打濕了他的衣襟,李安然抱着她微顫的身子,悔意排山倒海般襲來。
既然都忍了這麼多年,為什麼不能再克制一點,他真是被氣糊塗了。
從電話被挂掉開始,到一過去就聽到對她的告白,還有那句男朋友女朋友,天知道,自己這麼多年都沒有對别人動過心思,去找個鬼的女朋友。
再後來…完全失控。
隻因為觊觎了多年的東西,突然得到,發現和比想象中更加美好,那一瞬間的狂喜和激動,完全摧毀了他的理智。
耳邊鬧鐘響起的時候,身旁的人還在熟睡,估計是哭累了,呼吸格外平穩,白皙飽滿的臉頰上,還挂着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烏黑濃密的睫毛濡濕,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李安然淺淺歎了一口氣,下床擰了一塊溫毛巾,輕輕擦拭着那張哭花的臉。
手底下的肌膚一點點幹淨,變得更加白皙通透,天藍色的毛巾擦過一處柔軟,嫣紅的唇不自覺抿了抿,又恢複了平靜。
呼吸蓦然粗重起來,李安然克制不住的,再次将唇印了上去,才感受到那團溫熱,又飛快的離開,生怕驚醒到她。
撐在她身側的手不知不覺有些發酸,李安然翻身下床,浴室水聲嘩啦啦響起,許久,穿着一身淺藍色棉質睡衣的人走了出來,身上帶着絲絲水汽。
床上被子掀開,他小心翼翼的躺了上去,然後伸手,把人攬到了懷裡。
念初醒來時,鼻尖全部都是熟悉的清香,從小到大被刻在腦海,條件反射性的,她着迷的深吸了兩口。
接着,理智回籠。
她被擁在一個寬敞溫暖的懷裡,腰上有一隻手牢牢地桎梏住她,頭頂搭着一個下巴,臉上貼着溫熱的皮膚,精緻的鎖骨緊壓着她的唇。
昨夜記憶湧了上來,念初眼裡閃過一絲惱意,她恨恨的張開嘴,對着那塊微凸纖細的骨頭咬了上去。
頭頂頓時傳來一聲悶哼,接着腦袋被揉了兩下,念初牙齒繼續用力,下巴卻被人捏住,她被迫張嘴仰起了頭。
還未看清面前的人,黑影便壓了下來,含着她的唇瓣,就着她唇微張的姿勢,直接探了進來。
那一瞬間的觸感和昨晚記憶重合,念初惱怒,張嘴正欲咬下去,李安然已經撤出。
“念念…”
他擁緊了她,然後埋在她頸間輕喚,濕潤的唇貼在她肌膚上,念初忍不住縮了縮肩膀,身體輕輕戰栗。
“你不能這樣對我…”念初輕輕的說,聲音帶着絲顫意,還有惶恐無助。
“我為什麼不可以?”李安然擡眼看她,烏黑的眸子裡染上了幾分暗沉。
念初難堪的咬了咬唇,有些難以啟齒。“這些事情隻有男女朋友才能做,你不能随便親我。”
“我對你負責。”李安然輕笑,一字一頓無比清晰,漆黑清澈的眼裡,全是認真。
念初羞惱,啟唇欲說什麼,耳邊已經再次響起了他的聲音,低磁有力,盯着她的那雙眼裡,閃爍着溫暖的光。
“戀愛吧。”
“念念,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
喜歡的人對你告白是什麼感覺?
念初覺得,就像是身體被打通了奇經八脈,輕松又舒暢,還有抑制不住的喜悅,如同開水沸騰般在心底咕噜噜的冒泡。
她極力抑制住嘴角的笑意,默默的翻身下床,走到隔壁洗漱,鏡子裡那個女孩眼睛大而黑亮,裡頭是掩飾不住的興奮和激動。
嘴唇的愈合能力快得驚人,一個晚上她唇上的傷口已經淡到幾乎看不見,想起自己昨晚的所作所為,念初忍不住想打個洞鑽進去。
她是第一次喝酒,原來人喝醉後是真的會變得和以前不同,就像是,把身體裡另外的一個人放了出來,掙脫束縛,肆無忌憚。
隻是…如果可以斷片,那就再完美不過了。
發呆間,門口響起了一聲清脆敲擊,李安然倚在那裡,一副洗漱完畢的模樣,身上的睡衣也換成了白T和淺色牛仔褲,整個人修長又挺拔。
念初飛快的擦幹臉,走過去一把抱住他,手下的腰肢緊實勁瘦,她慢慢收緊手臂,頭在他胸前不停蹭着。
“怎麼?開始行使女朋友的權利了嗎?”頭頂傳來調笑聲,念初擡起頭瞪他,正想說我還沒答應呢,李安然已經彎下腰來顧自回答了。
“我很喜歡,念念。”
“……”
關系的改變對兩人來說并沒有适應太長時間,隻不過把以前壓抑的,克制的,不敢做的事情通通變得無所顧忌。
可以光明正大的吃醋,随心所欲的擁抱,坦坦蕩蕩的牽手,在無人的角落裡接吻,所有的一切,親近又自然。
念初沒有和他說過自己之前所經曆的那些彷徨和掙紮,就像沒有告訴他和孫莉的見面一樣。
記憶中那個寒冷的清晨,念初慶幸自己最終停住了腳步。
“孫莉。”
她望了過來,眼神比起方才更要冷上幾分,旁邊的那些和她一起抽煙的人見狀紛紛看了過來,充滿着敵意和侵略。
念初深吸了一口氣,語調铿锵有力,擲地有聲。
“那件事情不是我說出去的。”
孫莉冷笑一聲,吸了口煙再吐出,白色霧氣缭繞在她面前,神情看不太真切:“這件事情隻有你和許薔知道,不是你,難道是她嗎?”
“風聲是從五班第一個傳出來的,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随便問一個人就知道了,我和你無冤無仇,犯不着這樣大費周章的壞你名聲。”
念初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國中那件事情我早就忘了,如果我真的想報複,那個時候我就會和我媽說了。”
“你還是好好回憶一下除了我們兩個還有沒有别人知道,我說這麼多,隻是單純的不喜歡被人誤會揣測。”
“是以我要和你解釋清楚。”
4、
寒假結束前一天, 孫莉不知道從哪裡拿到了她的電話号碼,約她到樓下見面,念初記得那個時候剛好放晴,天邊夕陽散發着柔弱又溫暖的光。
“我和她對峙了。”
孫莉靠在牆上, 雙手插在衣服口袋裡,低着頭,眼裡沒有一絲光。
她并不相信念初說的話,然而沒過幾天許薔卻突然約她出去, 孫莉記得, 自從她退學之後許薔就沒有聯系過她。
不, 是那次事情之後,許薔就慢慢開始疏遠她了。
孫莉一直覺得自己挺蠢的, 不然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原本以為隻是一群朋友出去去玩, 結果卻被人下藥, 還連累了許薔一起。
更蠢的是事後還忘記吃藥, 孫莉還記得當時許薔的表情, 像是嘲弄,憐憫,又或是幸災樂禍…?
那一瞬間情緒太多, 孫莉還沒來得及看清,許薔已經恢複成了以往的模樣, 幫她想解決辦法, 找靠譜的醫院, 完全是一位稱職的好閨蜜。
那個時候孫莉把她當成是自己唯一的支柱。
完全沒有察覺到她在學校已經很久沒有和她單獨一起玩過了。
“莉莉,這件事情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如果當時沒有傳出去,你也不會被退學…”許薔一臉的憂心忡忡:“難道你打算就這麼算了嗎?”
“不然呢?”
“莉莉,這件事情隻有她知道。”
許薔面容無比冷靜,瞳孔漆黑深邃,裡頭藏着一抹狠意,孫莉突然感覺面前的人有些陌生,她輕輕笑了笑,扭頭,聲音平靜。
“不是還有你嗎?”
“你懷疑我?”許薔難以置信的反問:“你是我最好的姐妹啊,我怎麼可能說出去?”
“是嗎?”孫莉拿出手機,點開,一道女聲傳了出來,很簡單的兩句對話。
“你怎麼知道我的這件事?”
“啊,那次不小心聽到了許薔在宿舍打電話,對不起啊…孫”,錄音在這裡戛然而止。
“呵”孫莉冷笑一聲,擡眼望着面前的人聲音平靜:“許薔,你從來不會在宿舍打電話的。”
“這件事就當我們扯平了,以後别再聯系了。”
“扯平?”許薔臉色頓時變了,聲音冰冷,表情有些扭曲,徹底撕破了僞裝:“孫莉,要不是你我能被那種人渣糟蹋嗎?你現在和我說扯平?”
“可是我比你失去的更多!”孫莉崩潰的叫道。
“那是你蠢!”
是呀,是挺蠢的,在年少無知的時候,把叛逆當耍酷,交朋結友以為自己很有勢力,隻為了滿足心底那醜陋的虛榮。
孫莉把事情簡單的和她說了一遍,念初聽完,徹底沉默,從她的描述中可以聽出來大概,即使沒有直面那一場對峙,但沖擊依舊絲毫不減。
念初十多年來的認知再一次面臨崩坍。
“對了,你恐怕不知道吧…”孫莉輕笑一聲,淡然的補充。
“當初許薔疏遠你,其實是因為她喜歡李安然而已,她接近你就是為了和他搭上話,沒想到一點用都沒有,是以她自然就沒有再在你身上浪費時間了。”
“李安然把你保護的很好,看得出來,他很寵你。”
“男人對女人的那種。”
念初所有的勇氣全部來源了這句話,她敏感,膽怯,自卑,不敢打破兩人之間微弱的平衡,不敢改變現狀。
遇見比她更優秀的人時便立刻縮回了殼裡,任由心底酸澀翻滾,懷疑猜忌。
但是,那又怎麼樣,一直以來陪在她身邊,從小到大,從孩童懵懂到現在情窦初開的人,一直都是他呀。
隻要喜歡,便無所畏懼。
念初去學校拿錄取通知書那天遇見了許薔。
夏日陽光泛濫,一如初見的那個清晨,她依舊容貌妍麗,笑容親和又燦爛。
兩人笑着點頭打完招呼擦身而過的瞬間,念初耳邊響起了她的聲音,柔媚動聽,餘音袅袅。
“你比我想象的要聰明一點。”
念初微笑,回複。
“你比我想象的要蠢一點。”
她說完,不去看許薔的表情,快步往前走去。
不遠處,晴空萬裡,綠樹紅花,李安然正倚在車前等候着她。
上車,李安然專心注意前面的路況,等紅綠燈的間隙,像是不經意般開口:“對了,剛才有沒有見到班裡的同學啊?”
“有啊,好多”,念初一邊低頭玩着手機一邊回答,許久,又沒有聽到他接話,擡頭疑惑的看了他兩眼。
李安然有些不自在的側過臉,輕咳一聲:“那個叫歐聰的呢?”
“聰聰…”念初收起手機,看着前頭神色惆怅,然後長長的歎口了氣:“唉,我辜負了他。”
念初後來第二天的時候就給歐聰回複了短信,很簡單的三個字。
——對不起。
他沒有回複她。
今天也沒有見到他。
頭頂被人大力的蹂|躏,念初連忙護着自己柔順的黑發,怒視過去。
“還惦記上了是吧!”李安然不滿的皺眉。
“我沒有!”
“哼”,他輕哼一聲,把油門一踩車子加速,幾分鐘後停在了路邊,解開安全帶就俯身壓了下來。
念初被按在座位上,被迫仰頭承受着他的吻,嗚咽兩聲,最終還是輕輕的抱住了他。
“真乖”,李安然心滿意足的親完,在她耳邊誇贊。
念初不争氣的臉一紅。
兩人在一起的事情是舒佳先發現的,家長們隻覺得最近這兩個小孩親近了許多,又變成了以前親密無間的模樣,到哪兒都喜歡黏在一塊。
這次她剛好做了念初愛吃的豬腳,然後李安然和她在客廳裡鬧,一個吃得嘴巴都是油,一個拿着紙巾給她擦。
舒佳進廚房端菜前還在想,怎麼過了這麼多年,兩個人還是沒有變化,誰知端着盤子一出去,就看到李安然彎腰在念初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
這簡直是晴天霹靂,但神奇的是舒佳飛快的鎮定了下來,把手裡的菜放到了桌上,開口:“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兩人動作齊齊停住,念初收起打李安然的手,偷偷瞪了他一眼,意思是:叫你親,舒姨就在廚房呢!這下被看到了吧。
李安然笑,回視她:反正是遲早的事。
“媽,就前幾天”,他極其自然的回答,舒佳哦了一聲,低頭整理着菜色:“你念叔叔他們知不知道啊?”
“還沒來得及說。”
“那待會吃完飯叫你爸回家,一起過去聊下天。”
舒佳若無其事的說道,神色平靜,念初和李安然默默對視一眼,沉默無聲,最後還是李安然先開口:“好。”
一頓飯吃得有些怪異,飯桌上氣氛和以前差不多,舒佳招呼着她吃菜,然後時不時冷不丁的問上一句。
你們什麼時候喜歡上的啊?
是誰先說的啊?
想清楚了吧?
兩人一一回答之後,隻見舒佳一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也好,除了年紀相差有點大,其他的倒是非常合适,到時候念念大學一畢業,就可以結婚了。”
“小孩我也可以幫忙帶,走親戚也友善,就在隔壁,哎呀——”
她這才有些真實感,猛地放下筷子一拍掌,歡呼:“這真是再好不過了!”
“……”念初側頭看着李安然,有些不知所措。
飯後,客廳,雙方家長坐在一起,頗有些三堂會審的模樣,念初在幾道灼灼的目光中央有些坐立難安,李安然倒是十分鎮定。
四個人你一言我一言盤問過後,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震驚褪去,頗有些樂見其成的模樣。
以前總是覺得兩個人年齡相差太大,而且相處時的模樣更像兄妹一般,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現在突然說在一起了,好像也是不錯的選擇。
兩對夫婦對視一眼,紛紛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欣喜和滿意。
暑假過後,A大美院開學,李安然開車送她過去報道,辦好手續之後還帶她去附近超市買完生活用品,然後送她回宿舍。
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上樓,宿舍的人已經來的差不多了,标準的四人間,念初來得早,老早就占好了窗邊的那個位子。
互相打過招呼之後念初開始整理東西,李安然把剛買的床墊鋪上,然後把從家裡帶的純棉四件套拿了出來。
這是念初睡了很多年的,那套她很喜歡的淺藍格子花色,這是她第一次住宿舍,譚敏怕她睡不習慣,特意洗好塞在箱子裡帶過來的。
九月B市後半夜會有點兒涼,李安然剛才在超市買了床薄薄的空調被,拿出來放到床上展開後,熟練的找到四個角,動作流利地套到了被套裡面。
他做着這件事情的時候格外認真細緻,白皙清隽的臉上耐心又溫和,宿舍裡另外三人頓時看得目瞪口呆。
這寵女朋友的模樣,也太帥吧!
未來四年看來是狗糧滿滿了,簡直讓人絕望。
5、
李安然幫她鋪好床, 念初整理的差不多,傍晚,夕陽已經挂在了天邊。
“我在華天訂好了包廂,待會一起去吃個飯吧, 未來四年裡念初要靠你們多多關照了”,李安然溫聲開口,笑得十分溫和謙遜,幾人對視一眼, 不約而同欣喜的點頭。
一頓飯下來, 李安然不僅赢得了宿舍三人的好感, 還拉近了整個宿舍的關系,夜裡, 幾人穿着睡衣坐在床上開始八卦。
“哎, 念初, 你為什麼要叫你男朋友哥哥啊?”出聲這人叫李闵, 短發圓臉本地人, 性格頗有些咋呼。
“從小叫到大, 還沒來得及改口”,念初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你們從小就認識啊!”睡在她對面的孫麗問道。
念初點點頭:“嗯,我們住隔壁的。”
“哇!”紀米驚呼:“青梅竹馬啊!”
“超羨慕!”三人異口同聲驚歎。
念初有些無措的笑了笑。
大學正式上課, 油畫是A大的主專業之一,系裡的任課老師也都是小有名氣, 其中最為著名的是莫凡和成佳兩位。
國内外優秀的畫家, 一幅作品可以拍賣數萬, 辦過無數次個人畫展,隻是兩人都屬于客座教授,出現在學校的時候并不多。
但是今年聽說兩人都會開展一門課程。
不少人都是沖着這個報考A大美院的。
開課當天,大教室密密麻麻坐滿了人,還有不少因為沒有位子而站在過道窗旁門邊,念初無比感激的看着旁邊一大早就過來占座的李闵。
李闵理所當然的承受着念初感激的小眼神,十分老道的開口:“不用謝,叫你家安然哥哥多請我吃幾頓飯就好了。”
她一說完,立即破功,激動地握緊雙拳,滿臉憧憬:“那可是華天哎!抵得上我一個月的生活費了!不過那裡面的東西可真特麼的好吃!”
念初:“……”
默默地收回視線。
話語間,成佳走了進來,他大概五十多歲的模樣,戴着眼鏡,兩鬓微白,面容祥和而睿智,眼睛尤為亮。
他環顧教室一圈,簡單的點完名之後,便開始上課,不知為何,念初總覺得在念她的名字時,成佳停頓的格外久。
果不其然,下課時念初幾人從講台經過,成佳出聲叫住了她。
“念初,你等一下。”
李闵她們目光驚異,卻沒有多說什麼,放開手往教室外面走去,念初有些惶恐,朝他點了點頭:“成教授好。”
成佳笑了笑,無比和善:“齊銘曾經是我的學生,他托我多關照一下你。”
“我看過你的作品,比起他當年也不遑多讓”,成佳說完低頭,從口袋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
“這上面有我工作室的位址,平時有空我會給我工作室裡的學生們指導功課,你有時間的話,也可以過來學習一下。”
“啊,真的嗎?!”念初驚喜交加,激動地雙手接過名片,連連彎腰緻謝:“有興趣有興趣,我一定的會過去的,感謝成老師。”
回宿舍的時候,幾人立刻迎了上來,七嘴八舌詢問有什麼事情,念初簡單的說了幾句,面前的人頓時炸開了。
“靠!”
“嫉妒。”
“超羨慕!”
三人瞠目結舌,滿臉複雜的盯着念初,要知道,成佳工作室裡的人都是經過層層篩選進去的,能得到他的親自指點那可比在學校上十堂課有用。
況且大師手裡的資源也多,進入他門下就等于半隻腳跨進藝術圈上層了。
面對着他們羨慕嫉妒恨的眼神念初十分淡定,一臉平靜的叙述。
“我也不一定比他們工作室的學生差呀,畢竟也是拿過一等獎,參加過畫展,出過兩本畫集,微網誌百萬粉絲的人呢。”
“天哪!念初你這麼厲害!”
幾人齊聲道,這下也不羨慕嫉妒了,通通變成崇拜,李闵立刻拿出手機,打開了微網誌搜尋,一臉激動:“來來來,念初你微網誌名叫什麼,咱倆互粉一個…”
“我也要我也要!”
念初原本是打算每周末回家,但現在既然要去成佳工作室學習,那就改成了一個月回去一次,李安然的房子剛好離工作室比較近,周末兩天念初就住在那邊。
接近市中心的位置,寸土寸金,李欽給他買的是兩室一廳,不大不小,裝潢的也很精緻,周五李安然來接她。
從學校開車過去大概半個小時,進門,念初就好奇的東張西望,李安然從旁邊的鞋櫃拿出拖鞋放到她腳下,念初低頭換上。
粉色的,碼數正好。
她看了眼他腳下的藍色拖鞋,忍不住擡腿小心翼翼的踩了踩他的鞋面。
“一對嗎?”念初仰頭問,眼睛亮亮的格外可愛,李安然捏了捏她的臉,點頭:“一對,就像我們一樣。”
天生一對。
他挽好袖子進去廚房開始做飯,念初在一旁幫忙洗菜,李安然做了兩菜一湯,兩個人吃正好,一個小時便全部搞定,色香味俱全。
念初坐在飯桌前,口水流了一地。
待李安然整理好廚房坐好,她立刻拿起筷子夾了塊排骨往嘴裡塞,邊吃邊豎起大拇指誇贊:“真不愧是舒姨兒子!真好吃!”
“……”
李安然微笑:“我做的好吃還是我媽做的好吃?”
沉醉在美食中的念初敏銳的感覺到了危機,她把即将脫口而出的話咽了下去,飛快改口:“當然是你啦!”
“哥哥你做的我最愛吃了!”念初笑得一臉狗腿,聲音甜得發膩。
李安然滿意的點點頭,在旁邊的手機上點了兩下,平靜的叙述:“好的,錄音了,回去放給我媽聽。”
念初呆住,咬着排骨不知所措,須臾,扯起嘴角僵硬的笑:“阿姨會了解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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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念初主動請纓洗碗,被李安然趕到了浴室洗澡,念初扒着廚房門框不甘心的抗議:“是嫌我洗不幹淨嗎?”
她正想說其實是有點不幹淨,在家譚敏讓她洗過一次之後就從此放棄她了。
李安然已經側頭開口了,燈光下他的神情很平靜,但莫名的,念初就從那雙點綴着點點燈光的眼裡,看到了暖意。
“不是,因為你的手比我的要珍貴。”
原本他想說的是,你那是藝術家的手,我是沾滿銅臭的手,但念初明顯是誤會了,立即一臉感動的沖了過來,抱住他的腰在胸前不停蹭着。
“哥,我超喜歡你的。”
李安然沾滿泡沫的雙手隻好舉起放在她身側,看着懷裡黑黝黝的頭頂忍不住笑,“嗯,我也超喜歡你的。”
念初洗完澡出來,李安然已經收拾完了,他聞聲看了過來,念初穿着他買的家居服,整個人看起來格外小巧。
米色棉質短袖連帽衛衣,下面同款短褲,露出纖細白嫩的四肢,衣服很寬松,套在她身上讓人有一種不知名的欲望。
想拎着她的帽子把人攬到懷裡,按着她的肩膀低下頭吻她,握着她纖細的腰肢讓彼此身體貼得嚴絲合縫。
李安然輕輕吐了一口氣,拿上衣服去了浴室。
念初趴在茶幾上做文化課作業,未來的兩天應該都沒有時間,李安然洗完澡出來在一旁處理公務,客廳安靜無聲,兩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牆上的時鐘滴滴答答的走着,念初終于寫完了所有的作業,A大美院向來以嚴謹出名,即使是大學的課程比起高中也不遑多讓。
課業堪稱十分苛刻繁重。
她想起了當年李安然和她說的那些,不由氣得牙癢癢,以A大的神格來說肯定是要比她們的學校更加辛苦才對。
果然,那些嘴裡說着高中畢業上大學就解放了的話,都是騙人的。
念初想着想着就擡眸瞪了過去,李安然在專心緻志的敲着鍵盤,面容幹淨溫和,鼻梁上架着一副金絲無框眼鏡,讓人看着更是怒從心起。
念初跪坐着起身,半個身子越過茶幾湊到了他面前,然後伸手,摘掉了他臉上的那副眼鏡,四目相對,他神色平靜,目光濃郁而深沉。
異樣感席卷而來,念初警覺,還沒來得及抽身而退,面前的人已經拽着她的手腕親了下來。
清淡的薄荷味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念初緊咬牙關,誓死不從,腰上卻被人輕輕一掐,尾椎骨頓時酥麻不已,她忍不住身子一扭,嘴裡溢出驚呼。
“啊”,雙唇輕啟,那條軟舌便乘機探了進來,勾着她舐咬糾纏,念初徹底投降,扶着他的肩膀勉強支撐,片刻,兩人氣喘籲籲的分開。
“卑鄙”,念初一邊吸氣一邊瞪他,李安然輕笑兩聲,又扶着她的臉在唇上啄了啄,聲音低啞的不像話。
“你先鬧我的。”
6、
念初氣得半死, 又鬥不過他,恨恨的跑到電視前面去翻影片,翻來覆去,倒是讓她找到好幾部很久以前就想看的片子。
于是她打開了牆上的投影儀, 拉上窗簾,關了客廳所有的燈,黑暗襲來的那一刻,李安然動作頓了頓, 随後加快了敲擊鍵盤的速度。
幾分鐘後, 他果斷地合起了螢幕。
那人已經躺在沙發上, 裹着空調毯抱着抱枕看得十分入迷。
——非常享受的模樣。
李安然提步走了過去,掀開蓋在她身上的毯子, 鑽進去把人抱在了懷裡, 目光懶懶的投到了不遠處的螢幕上。
念初動了動身子, 調整了下姿勢, 乖順的任由他抱着。
兩人專心的看着電影, 時不時讨論兩句劇情, 周圍十分安靜,城市的喧嚣慢慢掩蓋在夜色之下,男女主角的對白此刻更像是催眠曲。
電影接近尾聲, 念初迷迷糊糊的轉了個身,抱着李安然蹭了蹭, 小聲呢喃:“好困, 想睡覺。”
“抱你去房間?”他看着懷裡的人, 低頭在她耳邊輕輕開口。
念初輕哼了兩聲,像是不滿,又像是在軟軟的撒嬌,和李安然在一起越久,她就越來越像小時候一樣黏他,撒嬌耍賴也成了家常便飯,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孩童時代的感情永遠是最直接而不加掩飾的,反而是在成長的過程中,慢慢抑制了自己身體最深處的東西,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在心裡會刻意引導告誡。
你已經不是小孩了,這個可以做,這個不能做,你應該這樣子,而不是那樣子。
是以李安然能接受念初這幾年對他的疏遠和避嫌,因為他知道,那個時候的念初,隻是在思索她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而現在,她知道了。
感情在歲月中被壓抑的愈發濃厚,比起孩童時期的單純依賴,又多了許多不一樣的東西,親情愛情友情交織在一起,隻會讓彼此更為親密。
“想抱着我睡?”他了然的問,念初在他懷裡拱了拱,無聲預設。
李安然擡頭,望着客廳虛無的一點,輕輕吸了口氣,“這恐怕不行。”
“為什麼?”念初不滿的質問,摟着他的脖子十分委屈。
“硬了。”
李安然說完,定定的看着她,等待着懷裡那人落荒而逃,隻是念初卻怔怔的盯着他,須臾,擡腿碰了碰,臉上神情單純又清澈。
“要我幫你嗎?”
那一刻的感覺該怎麼形容,大概是快感從那一處傳遍全身,遊蕩一遍直沖大腦神經,讓人忍不住渾身戰栗。
女孩嬌軟清脆的聲音循環播放回蕩在耳邊,把理智撞得支離破碎。
李安然幾乎是不做大腦思考的吐出了一個字:“好。”
念初和面前的人很熟,和這具身體也很熟,她知道李安然有幾塊腹肌,知道他的肌膚紋理,知道他全身上下皮膚都是幹淨細膩的奶白色。
更知道他腰後靠近臀部的地方有一顆紅色的小痣。
那是她初三那年沖進他房裡,恰好撞見他忘記拿睡衣圍着一條浴巾在彎腰翻衣櫃時發現的。
然而她卻不知道的是,他身上會有一處地方這麼硬,這麼燙,燙的她手心微顫,手指有些發抖,心頭猶如小鹿亂撞。
卻偏生耳邊還有人在輕喘,在輕喚,在出聲訓示着她。
“念念,用力一點…”
“快一點,對,嗯…就是這樣。”
待李安然心滿意足摟着懷裡的人,靜靜感受方才高|潮餘韻時,如願以償的看到了念初落荒而逃的身影。
念初第二天格外的沉默,起床吃飯到上車,幾乎都是一言不發,安安靜靜地垂着頭,不肯與李安然對視一眼。
從他家到成佳工作室就十來分鐘的車距,正好和李安然順路,從工作室到他公司走路也才十多分鐘的距離,他在門口停好車,念初立刻解開了身上的安全帶。
李安然眼疾手快,抓住了念初的手臂,然後另一隻手托着她的側臉,強迫她仰起頭來。
四目相對,念初飛快移開,耳根不争氣的染上了一抹紅。
“我知道昨晚對你而言太快了。”
“對不起是我沒有控制好。”
他低聲道歉,念初反而不知所措,垂下眸子小聲開口:“跟你沒關系,是我自己…”
“好了”,李安然打斷她,臉湊近,幾乎是貼到了她唇邊,呼吸間絲絲熱氣噴灑在上頭,念初不自然的抿了抿嘴角,就聽到他聲音低低的,啞啞的鑽進耳朵。
“那我們今晚回去再嘗試一遍就好了,一回生二回熟。”
“滾!”念初立即推開他,氣勢洶洶的下了車,哐當一聲,重重的甩上車門,李安然回身靠在椅子上,盯着她的背影笑得無比快活。
成佳的工作室是一棟兩層樓房,這一片是藝術區,周圍很安靜,附近都是畫廊、藝術中心、工作室、或者咖啡館等。
裡面的建築都極為特色,工業式冷淡簡潔的裝修風格,牆邊随處可見的塗鴉,還有少見的巨大現澆架構和明亮的天窗。
念初看着面前的這棟隻有白灰兩色的房子,閉上眼陶醉的深吸了一口氣。
這裡,這個地方,就是她理想中的模樣。
成佳因為她今天第一次來,特意等候在了一樓,見到念初之後帶她參觀了一下工作室,便開始給她介紹其他學生。
大緻了解過後,讓她自己挑選了工具和材料,然後安排了個角落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