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遇賊
霜降，秋集落幕，冬集露臉。城鄉結合部老集市，已經超百年曆史。大集市上啥嚼果兒都有，買賣是一回事，感受人間煙火滋味是另一回事，尤其是百年老集，過日子的味道濃得讓人心癢癢。
每年臨近臘月，年集更是熱鬧，年貨成主角。鄰居小齊見我一大早奔集市，搖頭說：何必起早去那麼遠逛大集，擠擠擦擦，網購啥沒有啊？我說：網購是買東西，逛集是生活，買賣乃表層，品生活氣息才是我之目的。
遠遠望見集，花花綠綠，貨品不像商場那般整齊，也不甚時尚，但是攤攤位位氣氛濃烈。顔色鮮豔的被面，毯子，衣褲帽子，圍巾襯褲，鞋子襪子，圖案喜興明朗，有别于大商場的克制和中色調。吃的食物也鮮亮，肉類檔口屠戶剛收刀，新鮮肉騰起了熱氣，戴口罩也能聞到鮮味。淡水魚是新打出來的，帶着冰碴，鯉魚黑魚鲢魚在大盆裡遊動。
許多城裡人逛集市，奔着來買農家院大鵝。一隻七八斤，十多斤的也不少，抓一隻肥的，大鵝被塞進扁籠子殺威風，脖子被迫彎曲，瞧着可憐。還有肥鴨，也有五六斤的，叫得比大鵝還響。
吃素勿逛驢集（大集一部分），驢屠很兇，擔心驢踢他，先将驢臉用破布蒙上，然後躲到驢側後，掄起大錘子，一錘将驢砸倒，再捆住蹄子下刀。過一會兒，驢頭擺在肉案子上，驢肉剔得大塊小塊，吆喝着買賣。我趕緊走過去，不想回頭。
狗市，車裡大鐵籠子裝着肉食狗，其實就是各種看家土狗和寵物狗，也許老了或被主人棄養，狗販子拉到集市出賣。常有愛狗人士跟狗販子商量，買一條兩條救命。狗狗看着很可憐，狗販子怕引起衆怒，不敢在集市勒狗。
大集亦如市井，不可能皆是喜興，雜音難免。前面是煙酒市，各種煙葉色調紮眼，關東煙很有名氣，據說種煙葉上肥有講究，上的是牛糞和驢糞。我不吸煙，也勸朋友不吸或少吸，但眼前一排煙葉齊刷刷擺出去近百米，各種名頭，把我給鎮住了。喊煙兒老漢，自說自唱，像太平歌詞。我看見酒壇，便想起婚宴場面。我喜歡收藏酒，平時接觸瓶裝酒，大集市是壇酒，酒香彌漫。大曲的壇子和小曲酒壇子有别，小曲酒就是俗稱的燒酒。
山貨檔口人比較多，蘑菇、榛子、松子、野兔（飼養的做舊，看着像野生），野鴨（家養的），野豬肉（家養）。居然還有賣野鹿肉的，根本不可能是野鹿（違法），百分百人工飼養的。人參鹿茸，也都是種植養殖做舊稱野生，像唱戲一般，賣家打扮成獵人的樣子。趕集客沒幾個信其是野生，就如看戲，彼此說笑不說破。
大集上原本是有戲台的，如今改成櫃台，出租給商家，逛集看戲就不可能了。我想現在人還是功利，趕集似乎就為了買買賣賣的，品味那一抹生活氣息淡了。不能售票賺錢，誰會請劇團戲班白唱。
手編檔口看客多，買得少，我擔心編筐編簍慢慢會被機器取代，這種手工家什或消失得無影無蹤。我買一隻手編提籃，感覺這家什有靈性，裝上笨雞蛋，特有氣質。比起工業流水線出來的東西，它更貼心，有人的味道。
醬菜攤位，味道濃烈，顔色鮮豔。賣醬菜的多是女老闆，打扮也鮮豔，手腳麻利，幹淨利索。待客豪爽，小菜不小氣。面食檔口頗為熱鬧，趕集客累了，在這吃一口再走。熱包子，俏鍋貼，葷素卷餅，小馄饨，手擀面，打鹵面，肉醬面，粘豆包，炸丸子，小火勺，油條麻花，大煎餅，粘糕，切糕，棗子糕。供應趕集客帶回家的有八瓣酥、桃酥、爐果、麻酥、老蛋糕、大方糕、套環果、芝麻酥。賣油繩的臉上油光锃亮，像從油鍋裡剛撈出來。
賣豆腐的，多是鹵水豆腐，王家豆腐李家豆腐，一姓一口味，與超市的石膏豆腐味道不一樣。豆腐現做現賣，排隊買，每家每家買幾盤有數，到了盤數即刻收攤，買客搖頭散去。
農家菜檔口，少不了地瓜、苞米、家芸豆、老味黃瓜、窩瓜、大冬瓜。白菜、大蔥、家茄子、芹菜、雪裡蕻、香菜、豇豆、洋芋。水果檔口，趕集客愛買家桃子，山梨，老味蘋果，大棗，山杏，山裡紅，大山楂，猕猴桃，紅菇娘。
有趣是炒貨檔口，趕集客走走品品，不知不覺買下幾袋子，花生瓜子，栗子松子，南瓜子黑瓜子，炒榛子小核桃，回家追劇享用。炒花生最有人緣，花生是素中之王，瓜子也受青睐，一位大嫂告訴我，冬閑，家家都要嗑光兩麻袋瓜子。我的天，那得有人盤腿在火炕上講多少故事啊。大嫂笑着說，那是過去，如今大棚種植，哪還有農閑。
文化檔口特有意思，美女和胖小子胖丫頭畫蠻多，還有老黃曆，鄉村文化的傳統特征明顯。但是買的人不多，這一代審美取向走向沒落了。
集上還有縫紉，剃頭刮臉，拔罐子，捏腳等服務檔口。趕集客走到這裡歇腳，但是城裡人一般不會在這消費，我猜不出攤位如何賺錢。忽然不遠處喊起來：丢手機了。旁邊的幾個人表情緊張，趕緊檢查自己丢沒丢東西。
逛得歡，忘了集市的夾帶物小偷。自古大集就有市盜，用特制長木筷夾出褡裢裡的錢。從前集市有個角色，叫鬧夫，提着銅鑼，發現盜賊便響鑼。集市上銅鑼一響，人人都摸自己的褡裢或兜裡錢還在不在。如今沒有鬧夫，也無鑼聲，小偷還有啊，監控探頭瞄着呢。末了，那人的同伴大聲喊：調監控去，跑不了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