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球世界裡有截然不同的告别方式。16年前在紐約法拉盛公園，安德烈·阿加西打完了自己的最後一場職業網球賽，這一個賽季，阿加西一路告别，他告訴世界自己要挂拍了，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塞雷娜·威廉姆斯，似乎也走到了職業生涯的終點，但她不願表明态度。就在一個月前，這位最偉大的女子網球手說自己不喜歡退役這個詞，而用“轉型”取而代之，“我正在從網球轉向其它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事情”——這是出自她口的最接近退役宣言之語。
如果一定要選擇一個終點，那麼法拉盛或許是最合适的那個。這裡是她的主場，也是她第一次捧起大滿貫單打冠軍的福地，那還是遙遠的上世紀的事（1999年），彼時沒人相信這位非裔姑娘能統治女子網壇如此之久：27年職業生涯，23次大滿貫單打冠軍，16次大滿貫雙打冠軍，4枚奧運會金牌……小威為這一次美網之行帶來了一件特殊的球衣，這是一套設計靈感源自花樣滑冰的黑色裙裝，群擺六層，緻敬她六奪美網冠軍，整套球衣與球鞋上鑲嵌了400顆鑽石，blingbling的一切，隻為了襯出她的特别。
或明或暗的這些，都指向了“這是終點”的結論。想象中的告别戰，在中原標準時間9月3日上午落幕。在自己最熟悉的阿瑟·阿什球場，對陣澳洲名将湯姆賈諾維奇，40歲的小威在決勝盤以1比5大比分落後的局面下，仍然奮力挽救5個賽點，經曆8次平分，最終不敵比自己年輕11歲的澳洲姑娘。
“我以為我會被她打敗，因為她是史上最偉大球員（GOAT，Greatestofalltime）。”赢球的湯姆賈諾維奇倒有些不好意思。再偉大的樂章，也終有落幕時。所有人都毫不吝惜地将“GOAT”的頭銜用來贊美塞雷娜·威廉姆斯，這毫無争議，但又缺了些什麼。“最偉大”隻是小威的一面，而另一面，如她自己定義的那樣——“我是最堅強的運動員之一”。
就在“最後一戰”中，她不是場上更優秀的球員，卻仍是最堅強的選手。“我不會放棄，今晚也絕對不會。”誠如賽後小威所言。
一次次浴火重生，是功勳也是磨難
“塞雷娜将她的意志力淩駕于網球之上，打出了超越比賽的感覺，可以說，沒有任何一位男性或女性球員能做到如此這般。”《紐約客》這樣評價道。誰都知道，作為一名即将迎來41歲生日的女性球員，小威的身體機能已大不如前，體能不佳、移動緩慢，這些弱點肉眼可見。
這次美網前的15個月來，小威隻在一個月前的WTA多倫多站赢得過一場比賽，世界排名也僅為第605位。當人們以為塞雷娜隻是來告個别，那大家又都錯了。首輪直落兩盤橫掃黑山球手科維妮奇，次輪又在三盤大戰擊敗2号種子康塔維特；在對湯姆賈諾維奇一戰的第二盤中，搶七5比4時相持20拍，并努力扳回一盤，人們不禁起身為她歡呼，仿佛過去的小威又回來了。
那個以力量和勇猛著稱的小威從1999年美網橫空出世，在此後長達近20年時間裡，隻要能健康地出戰大滿貫，她從來都是奪冠熱門。小威用超長的職業生涯見證了幾代球員的興衰，也用身體記錄下一次次功勳和磨難——2003年接受膝蓋手術，在回歸賽場一年内再次登頂大滿貫；2007年澳網，因腳踝和膝傷長期缺賽的小威強勢回歸，以第81位的世界排名擊敗六位種子選手，一舉奪冠；2011年，險些因肺栓塞喪命，半年後就重返賽場；2017年澳網，懷有兩個月身孕的她擊敗姐姐維納斯，奪得第23個大滿貫單打冠軍……
就在這一年，塞雷娜·威廉姆斯成了母親。在剖腹産後，她經曆了第二次肺栓塞，小威曾這樣描述那場生死劫難，“起床時陡然無法呼吸”，“開始劇烈咳嗽”，“創口的縫線都繃斷了”……在小威的要求下，醫生又一次把她推進手術室，手術一個接一個，此後又因腿部血栓進行了第三次手術。走出六個月産後抑郁的陰霾後，小威再次傳回賽場。次年法網複出後先後打入四次大滿貫決賽。
去年溫網首輪，塞雷娜在潮濕的草地上滑倒，不得不受傷退賽。由于未申請排名保護，前世界第一的排名一路跌至第1208位。就在人們以為她将就此退役時，小威再一次打破了猜想，時隔364天再次來到溫布爾登中心球場。首輪經過3小時14分鐘鏖戰，以5比7、6比1、6比7的微弱分差不敵法國選手哈莫尼·譚。心有不甘的小威随後開啟了這次法拉盛公園之行。
從1998年首戰美網倒在第三輪，到2022年也在第三輪止步，小威走過了24年的輪回。三十二強的成績并不耀眼，但對于現在的塞雷那已經足夠了，“這是我一生中經曆過最難以置信的旅程。”
不再用成功與冠軍定義自己
“多年來，我隻用一種方式定義自己，取得成功，獲得冠軍，創造曆史。然後突然間，一切都變了。”2018年，小威在錄制紀錄片《成為塞雷娜》時曾這樣說道。彼時，她的女兒奧林匹亞剛剛1歲。
今年8月，小威帶着5歲的奧林匹亞一起拍攝Vogue雜志的封面，并在那期雜志專欄中寫道自己“正在遠離網球”。她在文章中坦言，如果沒有女兒，“我應該能拿到30多個大滿貫冠軍”。“盡管哺乳期我在打球，産後抑郁時我在打球，我還是沒能達到這個目标——這個我本應該、本可以、本将實作的目标。”這個目标，即是瑪格麗特·考特在非公開賽時代創造的24個大滿貫單打冠軍的紀錄。
在很長時間裡，支撐小威不斷堅持下去的，正是追平乃至打破這個偉大的紀錄。“有人說我不是GOAT，因為我沒有打破考特的紀錄。如果說我不想打破這項紀錄，那是在撒謊。但是，對于每一天的生活而言，我真的不再想它。”曾多次逼近過24冠的小威似乎已經釋然，“23次大滿貫冠軍已經夠好了，這也是非比尋常的成就。現在，如果讓我必須在網球和家庭中作出選擇，我會選擇後者。”
“謝謝你，爸爸。我知道你在看。謝謝媽媽。這一切都始于我的父母，他們應得的一切。”那個隻想打網球的黑人小女孩如今即将告别賽場，小威含淚感謝家人。在沒有任何網球背景的父親理查德培養下，姐姐維納斯和妹妹塞雷娜先後成為女子網球超級巨星。她倆曾攜手作戰拿下14個大滿貫女雙冠軍，三度登上奧運最高領獎台。這一次，42歲的維納斯和妹妹一道出戰美網雙打，遺憾止步首輪，這或許也是她倆相約的告别之戰。
真的告别了嗎？塞雷娜仍然不願意給出明确答案。上周在被問及是否會參加下一項大滿貫賽事澳網時，她不置可否，“我不知道，我沒有考慮過。不過，我一直很喜歡澳洲。”而在這場比賽的場邊采訪中，被問及是否考慮再次回歸時，小威同樣給了暧昧的回答：“我不這麼想，但誰知道會不會呢？”
比賽已經過去了兩天，小威的社交媒體賬号沒有任何更新，最新置頂的那條是《時代周刊》用她頭像所作的充滿告别意味的雜志封面，再往前則是她新出的兒童繪本、是她設計的珠寶、是她做出的投資——這些都是她離開網球後的生活，她早就向往并規劃的生活。
作者：吳姝
編輯：谷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