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娛記江湖二三事 : 以此文緬過往,敬同好之青春

作者:四味毒叔

文 | 虞紀

中國曾經出現過一個群落,叫做娛記,他們是記者,卻整天和明星打交道,和時政社會财經等領域的記者相比,有點不太正經的意思。

不過娛記也是記者,他們是中國娛樂圈的見證者,風起雲湧于2000年,沒落于本世紀2010年後,聽說現在已經徹底沒有這個部落了。

很多人好奇,娛樂記者、狗仔以及收費報道的差別,簡而言之,娛樂記者服務的對象是媒體,包括電視台、紙媒或網媒,以采訪調查為依據,撰寫的新聞内容遵循報道準則;而狗仔以及收費報道的對象,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狗仔的服務對象其實就是大衆,以偷拍為主,換取利益;收費報道也叫“跑會”,發發通稿,服務對象是娛樂公司或者藝人。

說白點,娛記還是有新聞理想以及報道訴求的,而後兩者純粹就為錢服務了。

本文所述,就是單指娛樂記者,不含狗仔群體,狗仔的江湖,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筆者作為一個老娛記,見證了中國娛記部落的崛起和滅亡,短短十幾年,正如媒體的沒落,自是不足為奇。

但是,總覺得需要記錄點什麼,以紀念這個短暫存在過的部落。

源起

娛記江湖二三事 : 以此文緬過往,敬同好之青春

1999年,我加入一家省級報紙做記者。

其時,平面媒體和電視台統治着我們的新聞報道,特别是報紙進入市場化運作後,黨的為政府服務的辦報理念被打破,新聞進入到了“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才是新聞”的時代,為百姓服務,吸引百姓眼球成為了全國很多市場報紙的宗旨。一些都市報,比如南方都市報、華西都市報、成都商報、華商報等,也雨後春筍般湧現出來。

華商報,也就是我所在的媒體,在市場辦報的理念中崛起,成為了西安地區乃至西北地區最大發行量的報紙。不過和很多報紙一樣,那時候沒有娛樂版,叫“文化新聞部”。文化其實涵蓋廣泛,包括娛樂人物,甚至還有考古。陝西是考古大省,我進入報紙的頭幾個月,就是到處去考古現場,最大的規格就是享受克林頓待遇一般,随考古隊下到了兵馬俑的坑裡采訪,看兵馬俑博物館裡的金縷玉衣,去各個墓地探訪文物挖掘。

不過,在世紀之交,媒體報道方向發生了巨大變化,我們也不得不随之改變。

某個深夜,突然接到部門主任的電話,讓我去采訪歌手田震。我腦袋一下子嗡嗡的,懵逼了,我這個成天鑽墓地的,怎麼還采訪歌星?

沒有想到,這一次采訪拉開了整個娛樂報道的序幕,2000年伊始,正式成立了娛樂新聞部,采訪歌星、演員等普通讀者很感興趣的話題成為常态。明星的隐私成為了街談巷議的話題,也登上官方報紙重要的版面。

而在那一年,我也成為報紙的首席記者之一,這代表着娛樂新聞已經可以和社會時政、商業财經等領域的報道平起平坐了。

是以,我常常開玩笑說,我們這一撥娛樂記者是從墓地裡走出來的。

2000年底,包括我在内的一幫娛樂記者,提出召開一次“中國娛記大會”——而且真的成功了。近40家各省的媒體代表在成都召開了全國娛樂記者大會,最遠的拉薩、内蒙、新疆都派了媒體代表前來參加。

我們四十多個娛樂記者,喝了三天大酒,正式宣告中國娛樂記者的時代到來了。

并且,還發出了一份“娛樂記者告全國書”,相當意氣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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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采訪大宋佳,當時爆出宋佳劇組暴打小演員

集結

娛記江湖二三事 : 以此文緬過往,敬同好之青春

一個初入行的小記者,就這樣懵懵懂懂的從1999年,被挾裹到了中國娛樂報道風起雲湧的最前沿。而這個時代,和新浪等門戶網站以及湖南衛視的崛起還有很大關系。

1999年出現的網際網路時代,讓中國的娛樂新聞報道在2000年開始就已經突破了地域界限,大量的娛樂報道通過網絡從各地彙聚到電視台和報紙版面,娛樂新聞成為了繼社會新聞、财經新聞之後又一個吸引人眼球的新聞。

我也在這樣的新浪潮中找到了“機會” ——每天盯着網上的熱點做追蹤報道,讓原本沒有什麼明星資源區域報紙幾乎每天都有娛樂新聞刊登在新浪搜狐網易等網站。我的名字也通過門戶網站傳播到了大江南北,并被各路媒體再度轉載。那種排面,不比後來的狗仔之王卓偉名氣小。

“虞紀”這個筆名也因緣際會與工作勾連在一起了。我姓虞,進了報社必須要有筆名,主任說你姓虞,就叫做虞姬好了,等我真的用了虞姬作為署名時,主任啞然失笑說你真叫虞姬啊,最後改為“虞紀”。入行時,哪裡知道我這個文化記者後面要全部報道娛樂新聞呢,筆名“虞紀”也因為諧音“娛記”誤打誤撞有了超高辨識度而被全國同行記住。

1999年,湖南衛視在魏文彬的帶領下,開始了娛樂立台的大時代,整個節目開始偏向娛樂化,2000年創立的一檔娛樂報道欄目《娛樂無極限》收視率非常高。有一次,我們在敦煌探訪張藝謀《英雄》的拍攝現場,走到沙漠深處的小村落,一個黑不溜秋的七八歲小男孩,指着同去的《娛樂無極限》記者劉冬的麥标說:我知道,你們是湖南衛視的!

當年這些娛樂節目的影響力,可見一斑。

真正的娛樂新聞大爆發,是在2000年的金鷹節。我們的稿子雖然已經每天被新浪轉載,但是都還沒有真正見過世面,很多人首度有了出差的機會——就是湖南的金鷹節。很多人第一次置身在巨大的娛樂集會中,不怕各位笑話,在金鷹節的很多場合中,我都要偷偷問:這位明星是誰?

這是中國娛記産生後的第一次大集合,全國幾乎所有省市的媒體都到了場,娛記們一個都沒有拉下,很多人互相都因為新浪等平台刊登稿件而都熟悉名字,東北的小妮、蕾鈴、高洪、肖揚,廣州的娅子、甯佐勤,貴州的胡子,成都的王潇,大連的郝岩,福州的顧偉,杭州的笑梅,重慶的彭雅,天津的馬建龍等。這些娛樂記者中的大腕小腕們,都在這一次粉墨登場了。

娛記們第一次集結,也有了第一次的集體行動——規模性聯合報道。

先是一批東北娛記小倪、雷玲等人撺掇,廣州記者娅子等人執筆,很快起草了“緻金鷹獎要求公開黑幕的一份公開信”等各種火爆眼球的操作。

在頒獎典禮上,我們都經曆了恍惚一幕。幾百個記者在下面喊“黑幕黑幕”,我記得旁邊喊的最響的是貴州的虎子,他比其他人都激動,跳到舞台上去喊黑幕。最後,主辦方強行關了燈,黑漆漆的會場裡,“黑幕黑幕”還響徹夜空。讓人恍惚,是不是加入遊行隊伍了。

我激動地在現場給報社編輯口述了“幾百名記者現場質疑黑幕 金鷹主辦方頒獎現場強烈關燈”的稿子,這篇口述稿被編輯轉成書面文字上了第二天報社的頭版頭條,也随即登上新浪頭條,影響力巨大。這一次我也憑金鷹節頒獎黑幕拿了報社2000塊的獎勵。

無疑,這一次新聞“暴動”讓我們聲名鵲起。

順便插個小曲,在質疑黑幕的現場,我們連帶質疑了王志文。在出發湖南之前,王志文“口香糖事件”讓全國娛記相當氣憤:在大連的一個拍攝現場,王志文把記者遞過來的名片,直接吐上口香糖,扔到了垃圾筐。

金鷹節上王志文也有出席,在場的記者等王志文上台,第一個問題,就是問他為什麼要吐口香糖?

中國娛記的第一次集體亮相,火藥味十足。

頒獎禮後第二天,幾百名記者當着湖南台掌門人魏文彬的面,宣讀“全國記者宣言”。魏文彬并未介意,而是很有氣度的邀請我們上台,氣定神閑等我們讀完,臉上一直挂着微笑,這就是湖南衛視當時的帶隊人,到現在都讓我們這些娛記為之尊敬。

岔開一句,湖南,是我們在各地大型采訪中感覺到最有胸懷的地域和人群,沒有魏文彬這樣有氣魄的帶隊人,或許也成就不了湖南衛視二十年來的娛樂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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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10月全國娛樂記者的一次聯合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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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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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年後的娛樂報道,越來越被大衆熟知并喜聞樂見。

導演張藝謀以拍攝了大量藝術片《大紅燈籠高高挂》《菊豆》《活着》等聲名鵲起,但是随着馮小剛喜劇片《甲方乙方》開拍,張藝謀也在2000前後遇到市場瓶頸。當時,他已經開始搭檔十五年後鬧掰的張偉平。張偉平正籌劃着張藝謀從藝術片轉向商業大片類型,其中2002年上映的《英雄》,就是張藝謀轉型之作,也為後來商業大片的開啟做好了準備。

張藝謀拍攝《英雄》,玩的是神秘套路,這都是張偉平設的局,娛記當然是越神秘越好奇。在敦煌開拍的前兩天,我們成都、廣州、西安等各地的娛記約好了前去探班。

沒想到張偉平先發制人,我們去了十五六個記者,劇組居住的酒店全部被包了,估計是防止我們記者私自拍攝,為了友善管理,我們全部擠到了兩個房間。

值得一提的是,這一次,來報道《英雄》的還有“南方周末”的資深記者李多钰,當時的感覺就是——天哪,一向高高在神壇的南方周末也派出了資深記者前來。不過,她一樣和我們擠在一個房間。我們通過門縫拍攝,用這種方式,拍到了章子怡、李連傑等明星。

由于劇組封鎖采訪,我們一大班人在酒店的公告中,得知離敦煌七八十公裡的沙漠深處是他們的拍攝地。第二天,大家雇了兩輛破舊面包車前往沙漠深處。路上x還遇到了沙塵暴,漫天的黃沙襲來,這種景象哪裡見過,一度以為要犧牲在此了。

等沙塵暴過去,我們來到沙漠深處一個小村。這裡居然有小賣部,有服裝售賣,還有電視看。前面提到的那個認出《娛樂無極限》的小男孩就是在這裡碰見的。

由于聽說張藝謀的拍攝有部隊參與,我們一行人在小店休息時,看到有那種軍綠色衣服,大家提議一人買一套,混入《英雄》劇組,說幹就幹。

當我們翻過青藏公路的當金山,前面就是張藝謀的拍攝場地。我們幾個人穿着軍綠色服裝——看着更紮眼了,劉冬和我扮演情侶前往,長江日報的朱波一個人去拍攝現場。離奇的是朱波居然站在張藝謀身邊一個多小時,張藝謀拿着對講機轉身時,看到身邊的朱波,突然問:你是誰啊?就這樣,朱波被架出了劇組。

說句實話,通過這次采訪,我們這撥人多少和張藝謀結了一些冤。好好的采訪,故意搞得這麼神秘。這部電影《英雄》上映後,我在影廳睡過去幾次,可能夾雜着采訪過程中的不爽,感覺這部大片實在沒什麼吸引力。

但張藝謀帶動了商業大片時代的帶來,引發了整個中國的大片熱潮,陳凱歌的《無極》,同樣是大陣容、大投資,但老實說,這些電影都沒有以前他們拍的精彩。

隻能說,這是一個娛樂市場剛剛發端的時代,娛記們一個個粉墨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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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南方都市報楊彬彬、浙江電視台毛立波、廣州日報董卉在采訪現場

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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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門正派廣州

國内娛記的産生,從源頭來說跟成都、廣州兩地分不開。而廣州又是最早的起源地,算是中國娛記中的名門正派。

南方都市報的崛起,使得中國的娛樂報道正式拉開序幕,不過它的對手廣州日報、羊城晚報也都号稱全國性大報,這裡的記者綜合素質相對最高,比如廣州日報當年就入職了一位曾經是北大博士畢業的娛樂記者。

當年的南方都市報是在廣州日報和羊城晚報的狹縫中絕境而生的,這也激發了南方系記者的鬥志,時政社會領域一枝獨秀外,南都的娛樂部門也是中國娛樂報道領域最重要的貢獻地,無論在當時還是對未來産業的影響力,都相當有建設性。

南都的人才,可謂猛龍過江。湧現了曾光明、李多钰、鈄江明、窦婉茹、甯佐勤、李曉、陳弋弋、楊彬彬等,很多人後來都成為了各大雜志總編以及網際網路高管。

相較而言,晚一輩的方夷敏、齊帥等人也不遑多讓,方夷敏是時尚領域最火公号“黎貝卡的異想世界”的創始人。

南都系還創辦了一份雜志《南都娛樂周刊》,由陳朝華整體負責,他後來成為搜狐總編輯,繼而擔任恒大品牌負責人;主編謝曉,如今仍在南方系任職。這個刊物曾攜手卓偉挖了很多猛料,比如著名的“周一見”系列。如今總部設在廣州的“毒舌電影”合夥人之一王澍就是“南都娛樂周刊”的早期成員,毒舌創始人何君同樣來自南方系。

相對于南方都市報,當年的羊城晚報也名将如雲,先是有肖執纓、何龍等資深記者,後又有娅子、林如敏、阙道華這樣的實力派,還有廣州日報的董卉,南方日報的方正,都不是無名之輩。

廣州的記者素質高,娛樂新聞也有譜,捕風捉影的少,擅長高端人物訪談。雖然各報系的記者關系相當融洽,但由于理念不同互怼也時有發生,比如在報紙上開專欄對罵,可謂神仙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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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和羊城晚報記者黃辰星在重慶江邊

·八卦流行地成都

成都商報、華西都市報也是中國最早一批的都市報,雖然偏安一隅,但競争激烈,簡直到了白熱化程度。對人員考核非常嚴苛,每位娛記的競争壓力都很大。

後來流行的一句自嘲“女的當男的,男的做狗用”恰如其分形容了成都記者的拼——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内卷。

是以,相對于廣州的“正統”,成都的報紙娛樂方向多以八卦為主,隻要吸引眼球的就可以報道,隻要能娛樂大衆的都是好内容。

記得有一次成都商報的娛記王潇在上海電影節采訪時,深夜接到部門編輯的電話,臨時要求改稿。稿子改到淩晨兩點,王潇才能和我們彙合,最後喝醉酒的他,直接怒砸手機。

娛樂記者産生之前,成都就已經出現了不少資深文化記者,專門采訪明星的不乏其人,像杜恩湖、譚飛、傅盛等人。

杜恩湖在一線幹了二三十年,從文化記者幹到娛樂記者,再到狗仔記者,到今天他的名字還時不時見諸報端,可謂娛記裡的爺爺輩。

譚飛後來北上,成為知名的娛樂策劃人。

·東北腔上海味

當年的娛記中,東北人憑着一口東北話成為了一道鮮明的風景線,雖然東北記者在當年并不是娛記中領軍的團隊,但在每一個場合,想挑點事情,就屬他們聲音大,倒是很符合娛樂新聞的訴求。是以,東北記者領頭大鬧金鷹獎,再鬧金雞百花。各種批評報道,沒有東北娛記的加入,或許會少了很多火藥味。

前期廣州成都西安等地娛樂報道風起雲湧之時,上海娛記卻後來居上了,比如,新聞晨報的娛記彭骥乃北大考古系畢業。

如果你認為上海娛樂記者一如城市調性那樣軟綿綿,你就錯了。

有一次章子怡去上海參加一個代言活動,遇到一撥上海女娛記在下面,一開口就火力十足:“章子怡,聽說你為人十分嚣張,你覺得自己嚣張嗎?”在場的我,看台上的章子怡臉紅一塊、青一塊,不知道怎麼回答。

那時章子怡和我略為熟識,活動結束後去機場路上,她打電話給我抱怨:“虞紀,我氣死了,這是什麼傻X提問啊。”她确實被氣到了。

問題傻X與否不提,足見上海娛記的生猛。

·八卦勇猛西安派

那個年代,西安屬于娛樂的不毛之地,來的藝人相對比較少。不過我們可以迅速成為娛樂新聞的高發地,首先在于新浪等全國性網際網路平台的崛起。我給自己的要求是:每個全國性的新聞都需要第一時間追蹤。是以,當年也成為了網絡轉載率最高的媒體之一。

除了對全國娛樂新聞的追蹤,當地也會有不少新聞,主要還有西安媒體的團結。當年在西安和三秦都市報的艾小珊,西安晚報的蔡靜,陽光報的亢鐘景,政協報的白磊,雖然媒體之間的競争存在的,但是私底下卻是“穿一條褲子”的。

是以我們一起策劃了齊秦演唱會的公開道歉,在新聞釋出會上集體撤場,最終齊秦給媒體寫親筆信道歉。還有“毛阿敏演唱會騙了觀衆”等一系列報道,讓很多明星後來到了西安就膽戰心驚的。

有個歌星到了西安,我深夜采訪了他幾句話,他抱怨說這個行業不好,我就問他那幾點不好,我又問他,那你打算怎麼辦,他說自己都不太想做了,等等。

我第二天就寫了題為“潘勁東曆數娛樂圈極大罪狀,西安宣布退出娛樂圈”,這條新聞深夜就上了新浪等網站,結果他臨上飛機時,和我說,“我退出就退出了,還曆數極大罪狀……”聽語氣,都快哭了。

現在想想,算是我誘導人家出了條新聞。很多藝人來西安就這樣被爆了。

當時有傳言說,很多藝人不輕易去西安。但是當年的我就覺得如吳小莉說的“我在,新聞就在”。

是以,那時候的筆,感覺就是投的炸彈,很多娛樂炸彈通過網際網路,成為了全國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開明的杭州

2003年,我離開了工作五年的華商報,去了杭州的都市快報,那一年是我最放松的一年,快報當時的娛樂部主任是朱建,後來做了快報總編,是一位長發飄飄的文藝青年。而這種文藝範,讓我們在快報工作過的人都沒有什麼壓力。

在朱建手下,還有宋笑梅,以及一起從華商報過來的馮澤,從西安華商報那樣激烈考核中走到快報的無為而治,一下明媚起來。

除了每天或者幾天寫篇稿子,我們每天不是和部門同僚約着遊西湖,就是接待全國各地來的同行去西湖。

從都市快報的内部年終活動上,就能開出其氛圍的寬松和開明。

總編、副總編等上司都在下面正襟危坐着,一位部門主任上台發言:“我老婆經常抱怨,我作為部門主任,回去太晚了,經常淩晨才回家,老婆說你隻懂得做版、不懂得做愛了,今年我的任務就是,既要懂得做版,還要懂得做愛。”

這番言論,把我們從西北來的同僚直接震驚了,這也能在大庭廣衆下說啊!

·榮譽地北京

相對于各地都市報的内卷,北京娛記同行要氣定神閑得多。

影視公司邀請媒體第一考慮的就是北京,然後才是上海廣州成都南京,從電影票房的構成來說,北京無疑是重鎮。當然北京上司也多,上宣功能也是必要的考量。

後來,網際網路崛起後,也都集中于北京。是以,各地娛記離開老東家,奔向的地方大多就是北京。不論是做娛樂營銷,還是進入網際網路。當年四大門戶網站的娛樂頻道負責人,清一色紙媒時代的佼佼者。

早期,北京媒體的娛樂新聞是不需要去搶的,大部分都是接受影視公司邀請,娛記自然也是享受獨特待遇。

北京青年報有肖楊、張燕等,李星文擅寫電視劇,後來與譚飛等人開創“四味毒叔”品牌;京華時報的娛樂部主任楊勁松,很早就到了保利華億,跟了圈内牛人董平,現在做編劇有聲有色。

不過,南都的曾光明北上創立“明星Bigstar”後局面有所改變,這是最早在北京成立的八卦垂直媒體(也是中國第一家),打法兇悍,狗仔偷拍的方式由此盛行。旗下有一位記者,叫卓偉,當時還是正經的文字記者,負責偷拍的叫馮科,兩人後來合作了風行工作室。

娛記江湖二三事 : 以此文緬過往,敬同好之青春

曾光明創立的“明星BigStar”封面報道

“明星Bigstar”像空投到北京的一條鲶魚,雖然創刊三五年就無疾而終,但攪動了京媒的氣定神閑。

特别是在南都投資做了新京報後,都市報類娛樂新聞風氣為之一變。時任新京報娛樂部主任楊彬彬雖然稍晚入行,但後來居上,對娛樂新聞的把控也相對激進,窦唯一怒燒車的對象就是他部門記者,那個人是卓偉,當時已轉投至新京報。

據說楊彬彬得罪了張藝謀以前的老搭檔張偉平,張使了小動作,讓楊不得已離開新京報,楊彬彬對娛樂心灰意冷無奈轉向财經領域。歌舞升平的北京也是暗潮湧動,張偉平這樣的狠人挺多。有利益的地方,就有鬥争,這是天性。

新京報再晚一輩的記者裡,鄭道森吳立湘創立了“娛樂資本論”,如今在文娛産業自媒體裡也是鼎鼎有名。

周刊雜志也彙集了很多人才。“三聯生活周刊”的孟靜“孟大明白”名動江湖,她和“入門弟子”蘿貝貝的“嚴肅八卦”在如今八卦自媒體領域占據半壁江山。

門戶網站時代,扛把子新浪娛樂負責人先後有窦宛茹、陳弋弋等南都前娛記,窦之後移民退隐江湖,陳近年加入快手擔任娛樂業務高管。搜狐娛樂最早是陳砺志主管,離任後創辦麥特娛樂名噪一時。網易娛樂前負責人王爾岡曾是南方系城市畫報編輯部主任,起初以寫影評知名,也是最早在《南方周末》上引入“小強填字”的媒體人。騰訊網創立最晚,娛樂頻道首任負責人是王娟,同樣來自南方系,現在是騰訊視訊總編輯。

他們麾下也多是紙媒時代的各色人物。

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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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章子怡出演了張藝謀的《我的父親母親》,她很會利用媒體來宣傳。那個年代會宣傳的有幾個呢,估計章子怡也是藝人宣傳的鼻祖了。謀女郎、國際影星等一撥撥的新聞,讓章子怡成為了炙手可熱的演員。

當然她還是憑借自己的實力和運氣,不像當下的演員,作品都沒有,就可以讓自己火遍全國了。記得章子怡很轟動的一篇新聞是《張藝謀章子怡分手内幕》,講述某某頒獎上,章子怡沒有張藝謀的同意,就上了頒獎台,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應該是我們娛記中的一份猜測性報道。

那個時候,像現在這樣,小道消息也很盛行,讀者哪裡管他真假呢?

有一年,張紀中的電視劇《射雕英雄傳》在浙江舟山桃花島開拍,金庸被邀請來現場,全國很多娛記都到了。某都市報的女娛記搶在前面奔跑起來,第二天她在自己的媒體上刊登了一個“獨家采訪”。我們都很納悶,金庸總共才接受我們幾分鐘通路,哪裡來的獨家?而這位女娛記也被我們笑話“寫稿又不是靠跑步”。

想到她往前拼命跑步甩開全國記者的場面,實在有點搞笑。不過現在回看,也挺正常,當年我們都為媒體賣力,跑快一點确實也可以搶到新聞。

女娛記确實厲害。

鞍山的娛記雷玲,這姑娘所在媒體雖然不是省級報紙,但是她硬是到處采訪,成為了全國娛記中活躍的一員。據說在東北,很多明星都怕雷玲,為什麼呢,她有一次和那英吵架,直接爬上桌子開罵,我到現在都不敢問她本人是不是真實的。

不過南都的甯佐勤和田震的故事是真的,他親口說,有一次去深圳采訪田震,具體細節忘記了,和田震起了沖突,他直接說了一句“不要采訪你就滾”,現場氣氛凝固了,沒有一個人會這樣和大明星說話,又是女的,時間停止了一會,田震突然就哭了。

李亞鵬瞿穎分手,周迅大鬧片場,八卦新聞開始充斥着報紙版面,一句話,娛樂至死,老百姓看着高興就好,明星們說不定還因為這些報道火了一把,娛記們當然皆大歡喜。

娛樂至死的代表,要提一個人——鄧建國。這位同志雖然不入流,不算名門正派,但是這位同志敢于娛樂的精神确實給那個年代的娛樂圈注入了一股強心劑,2003年左右,我們還在為娛記職業光榮奮鬥的時候,成都商報的娛記譚飛已經去鄧建國公司做了宣傳總監。

這位一直染黃頭發的兄弟不按照套路出牌,采訪現場,先是大紅包每位記者給一個,然後要求新聞稿能炒多高就多高。那時,他拉上張國立等人,确實霸占了一段時間的新聞版面。

但這位同志最後還是歇菜了。應了一句老話:炒歸炒,還是要有真功夫。

最令人震驚的,恐怕就是2002年劉曉慶入獄事件。我們一大撥記者趕到北京,沖去她的玫瑰園别墅,也去蹲守了秦城監獄。一片歌舞升平中,這麼知名的女明星居然入獄了,對娛記們來說實屬百年不遇的報道。

也還記得女演員張钰,自稱持有知名導演黃健中性愛錄像,實名舉報,各種香豔細節被一一披露。其實那個時候演藝圈的“潛規則”就很多,隻是很少有女演員拿出來說。這算是中國娛樂圈最早的METOO了吧。

在娛樂至死的時代,沒有娛記的參與,應該就沒有娛樂圈的繁榮,各種報道在全國娛記的轉載中,迅速成為了大街小巷的談資;而這也是影視公司或者明星需要的娛樂營銷。

娛記江湖二三事 : 以此文緬過往,敬同好之青春

當時光線做的“娛樂現場”欄目(麥标如圖)很火爆,也往往沖在第一線。

友情

娛記江湖二三事 : 以此文緬過往,敬同好之青春

随着娛樂新聞的成熟,娛記從業時間的增多,很多報道對象,也成了自己的朋友。不要把明星看成光環下的怪物,他們也有血有肉。當然現在的明星高度商業化,眼裡更多的是利益,是以朋友也越來越少了。

我最先采訪的是田震,但第一個熟悉的是高曉松。這位大腹便便的兄弟一看就是來自北京能吹能侃的家夥,當年去外地跑場子,無非去酒吧掙個生活費啥的,沒有後來做節目當嘉賓賺錢。但他性格屬于自來熟,第一天到西安就拉着我們去吃烤串、泡酒吧,還說看看西安的姑娘怎麼樣。姑娘沒有泡到,從酒吧出來,在西安的夜市光着膀子吃烤肉倒也無比歡樂。當然買單肯定是我們這樣的地主,當年西安肉串便宜,一毛錢一串,啤酒5毛,随便吃喝。

娛記江湖二三事 : 以此文緬過往,敬同好之青春

本文作者與高曉松吃大排檔

那時的高曉松沒有絲毫明星架子,稱兄道弟把酒言歡,還信誓旦旦說去北京找他。我這毛頭小夥,哪經曆過這樣的場面呢,結果下次去北京時,還真給他發了資訊,結果,一直沒有回複。當時想,還是太年輕,娛樂圈哪有那麼多真情?不過現在年紀大了,想想,說不定人家手機沒有在身上呢。總之,後來對高曉松就沒有什麼好印象了。

剛好那陣子出了一個事兒——歌手筠子跳樓。筠子母親跳出來罵高曉松是白眼狼,羊城晚報的娅子在整這個稿子,我也轉到了華商報上。結果,我被高曉松告了。起源的羊城晚報沒有被告,畢竟當年羊城晚報算是全國很有影響力的報紙,那時候華商報雖然是西北最大報紙,但和羊城晚報相比,告我們的成本低一些。那是我第一次被告,心裡别提多緊張。現在想起來,其實這種官司,打不打都無關緊要,雖然是我們寫的報道,但言論出自筠子母親。

娛記和明星的交集,有炮火,也有友情。

比如,我和《水浒》成名的王思懿(飾演潘金蓮)當年就特别鐵。認識,自然是因為采訪,打電話采的,采訪後,也偶爾通通話。後來,打着打着就成為了好朋友,有時候一打就是兩個小時,其實都沒有見過面。後來有一次,她來西安演出,我們報社老總都去接待,她手挽着我,老總走在後面,想起來,真是很快意的經曆。我隻是一個小記者,有這樣漂亮的大明星朋友,自然是面上有光了。

其實每一個娛記,都會有自己的明星好友,畢竟明星也是血肉之軀。必須要提的是,一個過世的好朋友,也是所有娛記的好朋友——傅彪,他真的是我在娛記生涯中遇到過最純粹、最有情誼的一個明星,他的熱心腸也讓所有人感動。

跟彪哥是在2000年的金雞百花獎上認識的。他出演的《一聲歎息》《大明宮詞》已經展現了天才的演技,但是那一年他獲得提名的最佳男配落選了,很多記者都為他鳴不平,也在報紙上為他的落選抱屈。落選的那天晚上我給彪哥打了個電話,安慰他,并轉達了很多記者為他鳴不平的心聲。

從那開始,我和彪哥成為了好朋友,隻要他拍的戲,我都會去探班,而彪哥對朋友那種真情不是作假的。他有兩個徒弟,也算是助理,他會和兩個助理說,這兩天不要管我了,你們管好虞哥。這樣暖心的話不是說說而已,我知道他對身邊很多人都如此。他自己慢慢有名氣之後,不斷提攜年輕的導演、演員。做的事情、說的話,都是站在别人的立場。他那種暖心窩的做法,不能不讓人覺得溫暖。

每次去北京采訪,他都會說,我叫中軍去接你,我叫小陸(陸國強)去接你。這樣的一個好人,事業稍有起色,也剛買了一棟四百多萬的别墅,日子一天天好了,但是他那兩年的工作幾乎沒有停過,他想做更多的事情,為朋友,為家庭。不幸的是,彪哥在幾年後得肝癌去世,他一定是到天上做神仙去了。

内幕

娛記江湖二三事 : 以此文緬過往,敬同好之青春

身染娛樂圈這麼多年,自然會有很多内幕。

有些内幕可以說,有些内幕不能說,相信每一個娛樂記者都是這樣。當然,狗仔的理念和娛樂記者不一樣,他們就是要把不能說的,說出來。

普通讀者最感興趣的可能就是情情愛愛,我們娛記掌握的最多内幕估計還是男女問題。比如,某女明星被投資人包養的傳聞,其實也不一定是被包,或許也是心甘情願和對方在一起,畢竟華容道隻有一條,如果讓很多女演員選,或許都會選擇這條路。

一般而言,外形好的演員,才是資方或者權力階層潛規則的對象。以前網上很多傳言,大部分是真的,但一體兩面,女演員可以跟導演談戀愛,那麼跟投資方也可以有戀愛關系。真真假假之間,已經分不清,是為了愛,還是為了角色。但确實不少演員純粹為了個人利益。

不過,有些導演存在人品問題。一位女明星好友向我透露,有個男導演,幾乎每次拍戲都會把劇組的女性睡一編,注意,是所有女性,好看的,難看的,都睡。我到現在都沒辦法證明真假,但圈内人士都如此說,那這位導演的人品如何就不難想象了。

我曾負責過某電影宣傳,該片導演在宣傳期間,老給有夫之婦打騷擾電話,對方不堪其擾投訴到我這裡:你帶的導演怎麼這樣?

是啊,我也納悶,導演需要這樣嗎?想想黃海波挺好的,人家至少沒用名氣和資源去換潛規則嘛。

但如果隻帶着八卦吃瓜的心态,去看娛樂圈和藝人還是偏頗的,包括現在用“流量明星”去評價所有年輕藝人,覺得演藝圈就是垃圾,或者太亂,都不客觀。娛樂圈之是以顯得亂糟糟,無非是被放大了,在聚光燈和顯微鏡下,任何負面都無所遁形。其他圈子就不亂嗎?一樣的,都是人性使然,隻是很多行業不會被關注,處于暗面。娛樂圈大部分人還是想做好作品的,隻是多數人在默默努力,他們需要時間發光。

我親眼見到某當紅電視劇男明星在酒吧與電影投資方應酬,為了電影角色,那種殷勤勁兒,投資人去廁所都跟着去。

其實,表面看着是谄媚,但我也能感受到不容易,每一個成功者背後,都是巨大的付出,包括尊嚴。

隻是,這幾年某些“流量”不需要演技、不需要付出就能成功的模式誤導了很多人。藝人要想長久,還是得自身夠努力,而要想成為一個真正的明星,必須要有價值觀。

娛記江湖二三事 : 以此文緬過往,敬同好之青春

在大話西遊拍攝地,廣州日報記者董卉、陝西電視台記者巨春雷等人在唐僧十字架前。

落幕

娛記江湖二三事 : 以此文緬過往,敬同好之青春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戰争,有争吵。

大家記得馮小剛指着記者鼻子飚國罵的火爆場面嗎?前陣子短視訊平台還有傳播,十萬加的贊。小鋼炮因為被曝光家庭位址而震怒,被怼的娛記叫王小魚,王小魚站在旁邊,一句話都不說。

王小魚算是娛記中的後輩,要是我們這些前輩,見到這樣的場面,估計和馮小剛要掀桌開幹了。如今看到這段視訊,東北娛記雷玲還是憤憤不平:憑什麼由着馮褲子随便罵。

王小魚當時任職于“明星BIGSTAR”,前面提到過,是由曾光明所創辦。曾光明入行初期任職南方都市報,後來轉戰網際網路,成為網易的常務副總編輯,還曾擔任快手合夥人。曾光明說,他當時已經離開了“明星BIGSTAR”,如果他還在,不會去披露馮小剛家的位址,這個做法确實不對。

曾光明開風氣之先,創辦“明星BigStar”并在任内招募并培養了卓偉、馮科等人,為狗仔時代的來臨打下基礎。

2004年左右,我因為各種原因離開媒體,加入博納,那時候還叫做保利博納,保利剛以580萬完成了博納51%股份的收購。我們認識于冬的時候他還是中影的普通職員,2001年開着一輛破舊的桑塔納奔走創業,到2004年,雖然有了一個像樣的公司,但也就是有着15-20個員工的小型企業。

那時候的影視版圖,國企裡中影最牛,民營是華誼兄弟。于冬是民營企業中的實幹家,也是最早注重媒體的人。我入職博納的那一年,博納全新啟動了國内媒體宣傳政策,用上百家的報紙和電視台為其電影做宣傳,而在前期這些宣傳都是免費的,因為我熟知每一家報紙和電視台,因而也算是在國内開創了全國媒體的宣傳模式。而在我去博納之前,他們就是找北京的、上海的個别媒體發幾條新聞,既不專業,也沒有全國規模。我當時的概念就是——電影票房來自全國,就必須啟動全國性媒體的宣傳規模。

這個營銷模式,就算我一年後離開了博納,發稿系統、人脈,都為博納十幾年所用,而當年的于冬也深谙一個道理:得媒體者得天下。

我在博納期間,正好負責宣傳張靜初主演的《孔雀》,她還是個名不經傳的小演員,私下約我到北京工體的一家咖啡館,苦惱地和我說:“到哪裡都沒有記者認識我,也不願意采訪我。”問我有沒有辦法。我說:“我給你一套方案,可以成為國際級影星。”

我給她的宣傳方案裡,第一個角度就是“繼鞏俐章子怡之後第三位國際影星”,因為那時《孔雀》要去柏林電影節參賽,這個定性和标簽非常恰當,而且足夠吸引眼球,娛記願意寫,新浪等門戶網站又喜歡轉載。

一個月後,張靜初果然成為了“國際影星”。2005年末,除了鞏俐章子怡,誰敢給自己安上國際影星的名頭?

但成為“國際影星”的張靜初再見到我時,好像不認識了,更别說感激。而我後來聽說,她想簽約保利博納,提出的條件就是——虞紀不能做保利博納經紀公司的總經理。

當年的娛樂記者都是身在官方正規媒體,幾乎沒有人會去民營公司,何況我當年在娛樂記者中頗有知名度,加入博納時,于冬的條件就是跟我合作建立一家經紀公司。私底下聽說張靜初的說法後,我找到于冬,為免他難做,遂離開了博納。

離開博納後,我成立了國内第一家電影營銷公司,接的第一個電影是顧長衛的《立春》,後面又有陳凱歌的《梅蘭芳》。中國的電影營銷時代來臨了。

而正是這樣,中國的娛記時代也開始進入沒落期。很多娛記和我一樣,來北京做電影營銷公司,我當年做娛記時,多少帶有新聞理想,就算鄧建國之流拿十萬的消費卡讓我們住高檔酒店,聲稱所有東西全免單,但我記得和成都商報的王潇在房間喝了瓶可樂,還大晚上去小賣部買兩瓶塞回去。

是的,就在2004年之後,這份娛記的新聞理想沒有了。我們當年的新聞是為媒體服務,不是為民營企業家服務。我們的純粹沒有了,人脈資源和新聞專業,成了我們賺錢的方式。

也就在那年開始,一大批娛記離開了新聞媒體,進入影視圈或轉型。直到今天,國内很多大小影視或娛樂營銷公司高管以及創始人們,大多還是來自于娛記。

而接茬的是卓偉們,開辟了狗仔報道模式。他與馮科幾年後合力創辦風行工作室,令不少明星“聞風膽寒”。但2017年卓偉被封,及與馮科分開,就是後話了。

尾聲

娛記江湖二三事 : 以此文緬過往,敬同好之青春

前幾天,朋友說,現在已經沒有娛記了,我才意識到,好像真的沒有了。

大部分娛記已經成為了利益既得者,誰還有新聞理想呢?新聞理想值多少錢,何況就算有新聞理想,今天的載體也沒有了。

這是一個告别的時代,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時代,是在巨變中收場。二十年前認識的于冬,已經成為了娛樂圈的老大級人物,一度炙手可熱的華誼兄弟已經岌岌可危,中影韓三平這樣的大鳄都已經退出舞台。

我不覺得于冬多厲害,或許我認識他是在他不成功的時候,一個人的成功,和時代,和命運,和機遇,都有很大的關系。資本下的娛樂圈,看似比以前熱鬧了,但實際上,也損失了很多。

今天,我們的真情不值錢了,我們的電影作品被資本控制了,我們的演員不用演戲就可以成名了。

我的一些女明星朋友,四十多歲,無兒無女,還一心要為自己的演藝事業奮鬥終生,但是她們也失去很多,家沒有了,真情沒有地方找,為了演藝事業大機率要犧牲愛情和家庭。

今天資本家們老婆換得更勤了,明星們離婚更頻繁了,而這些真的值得嗎?這些和我們追求的品質,真情,内容,家庭,時代真的進步了嗎?

我已退出,在江南一隅的小縣城,過着平靜的幸福生活,和資本相比,和光鮮亮麗相比,他們也不一定比我更幸福。

當然幸福的人也挺多。曾光明好像對錢财一直都沒有那麼看重,做成功的事情就急流勇退,現在的他娶了個世界小姐冠軍,過着自己有滋有潤的生活。

想起2006年我負責劉亦菲宣傳時,有個女明星要擠兌她,放言不讓她上當年最火的新浪網。我找到了時任新浪娛樂的總監,也是出自南方都市報的窦婉茹。她從來都是那種老娛記做派的幹練、堅決。窦婉茹說:不管她(那個女星)找誰,你來找我,上頭條。

後來,窦婉茹嫁給了新京報的前總編輯,去了美國相夫教子,離開了這個繁亂的圈子。

我們那一代中,江湖曾流傳“四大娛記”——南方都市報的甯佐勤、羊城晚報的娅子、成都商報的王潇,還有華商報的我。而今,除了娅子還在影視圈做編劇,包括我在内的其他都已經離開了。

娛樂圈其實就是一個圈而已,外面的人沒有比娛樂圈更幹淨,但是也不要仰慕這個圈子。

回到事情的本真才最重要。

作品,演技,歌藝,本來是藝人的基本功,但是在今天,要求這些似乎已經很難、太高。

回到那種純粹、簡單,帶着新聞理想的娛記時代,它火爆,但不複雜,它激情,但不暧昧。

所有的結束,都應該用真情延續,包括娛樂圈。希望看到更多男女明星相守一輩子,而不是目前百分之九十都以分手、離婚收場,娛樂圈多的是快餐愛情,哪裡有真情。

這不是這個行業該有的價值标準,娛樂圈明星都備受矚目,是萬千粉絲的偶像,不應該為追逐名利喪失自我,而是要成為年輕人的榜樣。

相信娛樂圈的真正價值會回歸,否則沒有父母願意讓子女加入這樣的領域。

最後,謹以本文獻給所有曾經在娛樂記者行業奮鬥過的同行,希望每一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