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諜戰影視原著《面具/23》(祖峰、侯勇、梅婷主演)王小槍 著

作者:才高八鬥不恥下問

第23章

木質的地闆、煙灰色的牆面,客廳和卧室一體,這是一戶再普通不過的筒子樓房。

屋内,一盞台燈遠遠地放在床腳的牆邊,上面罩着一張報紙。燈光被報紙遮蓋着,不至于刺眼,但仍能照亮睡在床上的一對夫妻和一個嬰兒。

一陣敲門聲突然在這個安靜的夜響起。

睡在床上的丈夫醒了,是一個四十歲出頭的男子。他睜開眼睛,第一反應是看了看身邊的孩子,一邊的嬰兒正安靜地熟睡。

靜夜裡,持續的敲門聲顯得格外清晰。

男子掀開被子,一個翻身下了床,他套上了一身厚厚的睡衣,往門口走去:“誰啊?”

門開了,見到門口的來人,男子馬上換了一副殷勤的笑臉:“媽,這麼早就來了?”

老太太看上去平時就習慣了對他沒什麼好臉,也沒說話,自己進了屋,她的眉毛、眼睛上都是冰霜。她先沒往裡走,而是把外面的棉襖和棉帽子摘下來,落了落屋外的冰涼勁兒,才往床邊走去。

男子抱着一杯熱水過來:“您暖暖手。”

老太太馬上小聲打斷他:“别吵醒他倆。放那兒吧。”

說着話,老太太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紅布包,層層打開,裡面是一個長命鎖:“極樂寺求的。我踩着醜時的點兒去的,肯定靈。”

男子接過長命鎖,看了看,然後咧着嘴笑了:“好,這個好。一輩子平平安安。”

老太太看着他從内心裡溢出來的笑,用一種揶揄的口氣說:“老來得子,高興吧。也不枉你給我當了十年的上門女婿。”

男子笑着:“要是再活一回,我還上門。您先坐坐,天一會兒就要亮了,我去準備準備,熬點兒米粥。”

他小心地把長命鎖放到屋裡的一個小櫃上,戴上帽子,拎着一個小鍋開門出去了。

櫃子上,那把長命鎖泛着好看的光。

不消一會兒,樓道裡的一個小煤油爐子裡,蹿出了幾股淡藍色的火苗,火苗燃燒着,雀躍在一個小鋁鍋四周,熱氣兒從鋁鍋鍋縫裡擠出來,熱騰騰地蒸着上方探着頭看向鍋裡米粥的男子的臉。

“邱海,邱海!”老太太的聲音突然很急地叫他。

邱海趕緊拉開門跑了進去,隻見老太太滿臉震驚,他妻子也醒了,正一臉茫然地看着他。

邱海下意識地看孩子:“出什麼事了?”

見孩子安然無恙,他轉頭正要問,看見嶽母和妻子的目光都彙聚在櫃子上,他也順勢看了過去。這一看,他也有些蒙了,櫃子上光秃秃的,什麼都沒有,之前被他放在櫃子上的長命鎖,不見了。

老太太着急地問他:“你是不是放這兒了?”

妻子接了一句:“媽說讓我給孩子戴上,過去拿,沒了。”

邱海在屋内四處看了看,目光最後定格在了牆上的一個鏡框上。他走了過去,那個長命鎖仿佛長了腿一樣,把自己挂到了鏡框的釘子上,還在微微地晃着。

邱海蹙着眉,一臉的狐疑。

嶽母在他背後說:“我是不是老糊塗了?我怎麼記着你沒把鎖挂那兒啊?”

邱海把長命鎖摘了下來,這時的長命鎖已不單單再是一把光秃秃的鎖,它的鎖杆上還纏着一個紙卷。

邱海把紙卷摸下來,把長命鎖遞給嶽母,臉上像平時一樣地笑着:“您沒記錯,是它自己跑過去的。”

“老了。孩子大不了,我就得找你爹去了。”嶽母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沮喪,一旁的妻子安撫着母親。

邱海直接出了門,站在門外把門拉上,這才慢慢展開手心裡的紙卷。那是一張印着“群眾影院”的電影票,票面上印着一行字:11時,15排21号。

瞬間,邱海臉色蒼白,樓道裡,鋁鍋裡的米粥全都溢出來了,白花花地淌了一地。

他明白,這是在喚醒他,而他,正是潛伏在哈爾濱的前軍統特務之一。

市醫院,丁戰國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他把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堵在手術室門口,用話頂着他問:“就摔個腿,馬路上就那麼摔一下,怎麼就得做手術,還會癱瘓?”

他的情緒有些急躁,醫生想走,被他攔着路,也急了:“這麼大的歲數,動手術就算好的,第五節脊椎受了傷多要命知不知道?癱瘓的多了!”

丁戰國正要說什麼,一旁的小唐拉了他一下。丁戰國一看,許振正拿着一份手術通知單,匆匆從樓道裡走來。

“許同志。”丁戰國什麼都顧不上了,直接走到他面前,叫住了他。

許振停下腳步,看了看他。

丁戰國從皮包裡取出李春秋的答卷和那張手繪地圖:“我知道您的時間緊,就把東西帶來了,就是這兩組字迹。”

得知老太太摔傷得比較嚴重,許振的臉色已是很不好看,丁戰國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跑來讓他做筆迹鑒定,更讓他心裡一陣心煩。他看了一眼丁戰國手裡的檔案,沒有伸手去接。

丁戰國心急火燎地說:“你替我掃一眼,看看是不是同一個人寫的。我懷疑……”

沒等他話說完,許振立刻打斷了他:“那是你懷疑。我是做證據調查的,不做懷疑的假設。還有,筆迹鑒定不是看手相,沒有顯微鏡,沒有這個人其他的筆迹,沒有幾個小時的時間,我做不了鑒定,也替你掃不了這一眼。”

聽他的口氣不太好,丁戰國愣住了。

許振面無表情地推開他,直接走進了手術室。丁戰國被晾在了那裡,一臉尴尬。一旁的小唐沒有說話,他怕丁戰國太過尴尬,于是扭過臉看向了别處。

丁戰國慢慢地讓自己平靜下來,他主動對小唐說:“太急了,失态了。”

天剛蒙蒙亮,窗外有晨曦透過窗簾的縫隙擠進來。

這一夜,趙冬梅躺在床上和衣而睡,整整一夜,她都沒有睡着,雙眼一直睜着,發呆地望着天花闆,和前一天晚上的活泛不同,今夜的趙冬梅格外安靜。

這時,雙眼通紅的李春秋從桌邊站了起來,他整整熬了一個通宵,臉上挂着終于有所進展的滿意,走到了床邊。

看到他走過來,趙冬梅回過神,側過臉看看他:“解決了?”

李春秋靠在了床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不容易,腦瓜子都想破了。小馬拉大車,那麼小的體積,非要兩百萬焦耳的當量,隻能這麼試了,在炸藥裡加鋁粉。”

“鋁粉?”趙冬梅有些不解。

“一種金屬粉末,燒起來的時候熱量特别高。”

“到日子能完成嗎?”

“這是你問的,還是站長問的?”

趙冬梅看着他:“怎麼這麼說?”

“你昨天出去,沒有去見他嗎?”

趙冬梅沒吱聲,頓了頓才說:“見了。不過不是炸藥的事。”

李春秋“哦”了一聲:“他沒說什麼嗎?”

“什麼?”

“他沒問咱倆為什麼越來越淡了?”說完,他又補了一句,“以前你從來不穿着衣服睡覺。咱倆的關系越走越遠,他要是問起來,你推到我身上就行,就說我是個無趣的人。”

這話聽似客套,其實有些心情好之餘的調侃。

趙冬梅卻沒有接着話和他說笑,她一語雙關地說:“我睡覺穿不穿衣服,他不關心。”

暖手沾冷水,李春秋聽她這麼說,也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你怎麼不問他找我幹什麼?”

“我還在軍統訓練班的時候,就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問。”李春秋躺下來,看着天花闆回答道。

趙冬梅側過身,看着他的側臉:“要是我願意說呢?”

李春秋沒有說話,閉上了眼睛。

趙冬梅等待着,眼神裡有一絲期待的光,良久,李春秋還是說:“睡吧。天都快亮了。”

趙冬梅在失望中看了看他,翻了個身,把背部留給了他。翻身的時候,她不小心帶痛了身上的傷,她緊緊地咬着牙,忍着,一聲不吭。

李春秋對此一無所知。

天已大亮,邱海把腦袋縮進厚厚的圍巾和帽子裡,隻露出一雙眼睛。他騎着自行車,毫不起眼地行進在一條街道上。

他眼一掃,看見路邊有一個公共電話亭。他騎了過去,把車停在旁邊,走了進去。

電話亭裡,邱海拿起電話,對着電話那端謙恭地說:“老孫,我。我是小海,邱海啊……是是,生了,是個兒子,對對,明天就滿月啦。我記着,你在東郊還有個房子是吧?租出去了嗎?那太好了。我家的水管子壞了,漏水,最快也得年後了。這天氣,是啊,我想讓老婆孩子去那邊住幾天,也許半個月,最多二十天,我就把他們接走。房錢該怎麼算就怎麼算……”

說完,邱海挂上了電話,他推開門剛準備出去,就看見電話亭外還有一個人在排隊等候。他禮貌地伸手推着電話亭的門,給門口候着的人留了個門。

一直在門外等候着的李春秋趕緊過去,朝他客氣地點了點頭:“謝謝。”

随後,他走進電話亭,拿起電話,撥了幾個号,說:“你好,我想找一下鄭先生。他鄉下的親戚來哈爾濱了,有急事找他。我姓李。對。請轉告他回電話,我會一直等着。謝謝。”

一棟較高價的電梯大廈樓二層的一個房間裡,厚厚的窗簾緊緊拉着,隻留了一道縫隙。

窗台上,擱着一架望遠鏡,旁邊還有一把搭着毛毯的椅子。顯然,有人在這裡監視着對面。

一個體形偏瘦、臉色黝黑的特務在屋裡撥着電話,等電話一通,他就把聽筒遞給了等候着的鄭三。

“什麼事?”鄭三接過話筒問道。黑臉特務則順勢走到窗邊,拿起望遠鏡繼續觀察着對面。

電話那端是一直等在公共電話亭裡的李春秋:“我要三百克鋁粉,越細越好。越快越好。”

“在哪兒能找到這東西?”

“一般的機械加工廠裡都有。”

“要它做什麼?”鄭三蹙着眉頭。

“跟你說了也不懂,照辦就是了。”

鄭三陰沉着一張臉:“兩個小時,來得及嗎?”

“濱江西路有一家伯爵咖啡館,不知道的話打聽一下。兩個小時以後,我會在那兒等你。”

鄭三面無表情地挂了電話。

一旁拿着望遠鏡看着對面的黑臉特務聽到鄭三挂了電話,轉頭看向他。

鄭三走過去把他手裡的望遠鏡拿過來,說:“去找個機械加工廠,弄點兒細鋁粉。我給你一個小時。”

“是!”特務接到指令後,馬上就往門口走去。

鄭三頭也不回地叫住了他:“彪子,要是有富餘的時間,順便去那個銀行家朋友的家裡,串個門吧。”

說完,他舉着望遠鏡,透過窗簾的縫隙看過去,對面是道勝銀行的大樓。

而邱海,正好騎着自行車過來了,他把車停好,往銀行大廳裡走去。

鄭三站在窗簾後,舉着望遠鏡,目光一直跟着他移動,原來他所監視的人正是邱海。

邱海走進道勝銀行後,徑直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他小心地把門反鎖好,大衣也沒脫,就走到電話旁邊,撥了一個電話,畢恭畢敬地說:“科長,我是老邱。有個急事,我想跟您請個假,我丈母娘病危了,是,先請三天吧,好。謝謝謝謝。”

挂了電話,他臉上一直還是那副卑躬屈膝的謙卑勁兒。

他從包裡拿出一串鑰匙,找出其中的一把,将身前的抽屜打開,無視上面的那些檔案和雜物,直接從最底下翻出了另一把鑰匙。

然後他将檔案櫃的櫃門拉開,撥開第一排的衆多檔案盒,從它們背後找到一個鐵盒子,拿了出來。

鐵盒上有一把小鎖,邱海拿着剛才翻出的那把鑰匙将它打開,抽出了裡面放着的一條圍巾。頓時,一把烏黑的手槍出現在他眼前。

邱海像拿一個洋芋一樣,随意地取出手槍,撩開大衣,插在了後腰裡,随後,他關上了檔案櫃的櫃門。整個過程,他都顯得異常冷靜。

道勝銀行對面較高價的電梯大廈樓裡的鄭三,一直舉着望遠鏡觀察着,不一會兒,邱海的身影就出現在了他的望遠鏡裡。

鄭三靜靜地看着,望遠鏡裡的邱海已經從大樓裡走了出來。看到這兒,鄭三把望遠鏡放下,拿起沙發上的皮夾克,往門外走去。

此時,邱海家的床上堆了幾個鼓鼓囊囊的包袱。

他的嶽母一邊收拾嬰兒的衣物,一邊抱怨:“不是我翻舊賬,當初你要嫁給他我就不樂意。人是老實,可你看他那個窩囊樣子。機關的耗子都敢欺負他,好好的房子說不讓住就不讓住了。”

邱海的妻子穿得像個大粽子,戴着厚厚的帽子,說:“這不是檢修管道嘛,都是沒辦法的事。”

“家家戶戶都沒事,偏偏就咱們得搬。大冬天的去郊區,哪有這樣坐月子的?”

邱海妻子沒有再說什麼,她抱起孩子,跟着老太太朝門外走去。老太太走到門口,一隻手抓住門把手,一拉,門關上了。

出了銀行的邱海,沿着道勝銀行門前的馬路匆匆走着,徑直走進了一個敞着門的飯館。

這是一個規模不小的飯莊。因為還沒到午飯時間,是以裡面沒什麼人,隻有兩個打雜的小夥子在不遠處的櫃台邊聊得起勁兒。

邱海用餘光注意着那兩個人,也不說話,不聲不響地往後面走去。他一邊走,一邊把自己的黑色大衣脫了,順手搭到一把椅子上,然後悄無聲息地把原本放在這把椅子上的一件淡灰色的羊皮襖拿走了。

他穿過大堂,從一扇側門走出了飯館。

門外是一條街道,邱海出了門,披上了那件灰皮襖,彙入了行人中。

路上行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他低着頭往前走,沒有發現任何不正常。而在他的前方,一個窈窕女子也在往前走着。

邱海看見她,加快了步伐,緊走了幾步,和她并肩走到了一起。

女子并沒有被突如其來的邱海吓到,她仿佛早就知道他會來。兩個人踩着同樣的頻率往前走。

“他們終于找我了。”邱海在她身邊小聲地說。

“什麼時候?”那個女子看了他一眼,是林翠。

“今天早晨。”

“見到人了嗎?”

“沒有。有人給我送了一張電影票,這是十年前約定的喚醒方式。”

“時間和地點呢?”

“上午十一點,群眾電影院,十五排二十一号。”“十一點,十五排二十一号。十五排二十一号。”林翠小聲地重複着,在腦海裡做着記錄。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兩個人依舊并排走着。

這時候,馬路對面慢慢開着的一輛車突然停住了,坐在車内的鄭三,目光有些凜冽地盯着邱海。

鄭三的電話一挂斷,李春秋就立刻再次撥動了電話輪盤,将電話打給了奮鬥國小,約了陳立業。

此刻,他已經來到了一間日式的公共浴室。他赤裸着上身,腰間圍着一條潔白的浴巾,一路穿過更衣室,走進休息區狹長的走廊。

走廊兩側,是一間間挂着門簾的雅間。李春秋看了看,掀開一道門簾,走了進去。

他進去的這間雅間裡,擺着兩張小床和一張小桌,小桌上放置着一個沏滿了水的茶壺和兩個茶杯。

陳立業靠在床上,正在等着他,見他來了,他起身給李春秋的茶杯裡添滿了熱茶。

李春秋有些口渴,一口氣喝完了杯子裡的熱茶,然後将自己研究出來的炸藥成分告訴了陳立業。

“鋁粉?”陳立業也喝完了自己杯中的茶水,大睜着眼睛看着他。

“對。在炸藥裡加入一定比例的鋁粉,就可以達到他們要求的爆破當量。”李春秋提起茶壺給陳立業添水,說話的聲音不高。

陳立業把倒滿了茶水的茶杯接了過去,目光卻一直沒離開李春秋。

“我會盡量誇大炸彈的不可靠性,主動承擔試爆的任務。我相信,騰達飛一定會出現在試爆的現場。隻要能控制住他,那隻黑色的老虎也就能全部現形了。”

“這麼做,你的安全會有問題。”陳立業有些擔憂地看着他。

“不這麼做,我更危險。”李春秋不假思索地說。

陳立業想了會兒,點了點頭:“我會和上級彙報。”頓了頓,他又說:“現在有個急事,是你的那本郵政通訊錄。他們加了密,我們需要找到密碼本。”

“密碼本?”李春秋蹙着眉頭,努力地回憶着。

那日,他将密碼本交給魏一平後,魏一平是提起過密碼本,說這個名單上都是戴老闆當年親自播下的種子,可惜還沒有密碼本。但魏一平進了書房不久,就遞給了他一份葉翔的資料。名字、位址、喚醒的暗号,資料上都羅列得清清楚楚。

回憶完,李春秋毫無保留地說:“他拿到名單後,自己在書房裡待了一陣子。再出來時,手裡就有了葉翔的資料。”

“這麼說,密碼本就在魏一平的書房裡。”陳立業挑挑眉。

“應該是。”李春秋點點頭,“可是陳彬被捕以後,魏一平搬了新的住處,一定帶走了密碼本,想必現在應該在他的新家裡。”

他見陳立業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立刻明白了他是什麼意思,直接說:“暫時我想不到什麼理由能進去他家裡。經曆了陳彬的事情,他的疑心變得比以前更重了。”

陳立業點點頭,他看了看表,說:“你和他們約定的時間快到了。這個事再想想吧,一旦有眉目,你馬上通知我。”

“好的。要是沒别的事,我先走了。”說完,李春秋站起了身。

“務必小心。和他們見面的地方遠嗎?”

“還好,濱江西路的伯爵咖啡館。”

出了浴室後,李春秋滿懷心事地走在路上。

他知道,自己現在最大的敵人不是魏一平,也不是騰達飛,而是時間。

離除夕夜越來越近了,他必須和時間賽跑,除了要在炸彈爆炸之前,揭開“黑虎計劃”的謎底外,還要盡快找到密碼本,排除掉那些作為“人”的炸彈。也許現在,魏一平已經開始喚醒上面的特務了。千頭萬緒,仿佛都落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

這樣想着,他的臉色越發凝重起來。

而李春秋不知道的是,他身邊的另一顆炸彈,已經進入了倒計時狀态。引爆它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曾經最親密的夥伴——丁戰國。

前面,一輛計程車開了過來,李春秋伸手将它攔住,他打開車門,鑽了進去,對司機說:“濱江西路。”

市醫院,手術室的門開了,之前走進去的那個大夫,臉色有些難看地走了出來。

許振見大夫走了出來,趕緊走過去問:“大夫,還能站起來嗎?”

醫生搖了搖頭:“恐怕,以後隻能在輪椅上了。”

聽罷,許振的一張臉瞬間就變得蒼白了。

不遠的拐角處,丁戰國正看着他,他把這一切都聽進了耳朵裡。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讓許振盡快投入工作,是件太難的事了。

他正準備轉過頭,無意中,突然透過許振背後的玻璃窗,看到醫院對面的一座高樓。

丁戰國微微擰着眉頭,看着那裡,若有所思。

一座歐式建築矗立在一條繁華的街道上。

紅瓦,坡屋面,線腳粗壯有力,這是一座四面八角的紅頂歐式的小樓。門口上方的霓虹燈招牌上,除了英文,還有藝術體的漢字:伯爵咖啡館。

鄭三點了杯咖啡,坐在一張小桌前。他雙手摸着咖啡杯,一雙眼睛不斷打量着咖啡館内部的格局,随後,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咖啡館的後門上。

趁服務生不注意,鄭三輕輕站了起來,走到後門,拉開門走了出去。門後,有一條路,直直地通往外面的一條小胡同。

剛剛回到較高價的電梯大廈的鄭三,便看見桌子上放着一個鐵皮罐子。他把皮夾克脫下來,扔到了椅子上,徑直走到小桌前,拿起鐵皮罐子,隻見上面寫着“鋁粉”兩個字。

“邱海把他的老婆孩子送走了。”已經回來了一會兒的彪子站在他旁邊,告訴他。

鄭三看着鋁粉,在耳邊搖了搖,說:“這個很正常。睡得太久,叫醒了,要幹事,當然得把孩子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彪子點了點頭,釋然了。

鄭三放下鋁粉:“不過他跑到外面,去跟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見面,就不對了。”

“是共産黨的人嗎?”彪子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鄭三皺着眉頭,盯住他:“我們假設她不是。那他幹嗎一大早地跑出去,這麼大冷的天兒,巴巴地見個女人,再巴巴地趕回來,繼續上班,等着和我們去電影院見面呢?為什麼?”

彪子被他盯得有些發毛,大膽地猜測:“會不會是他覺得要走了,去和相好的告别?”

鄭三走到窗前,拿起望遠鏡:“那為什麼半路上還要換件衣服呢?怕他老婆是警察局的,一直在後面盯着他嗎?”

聽鄭三這麼一分析,彪子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正在這時,電話突然響了。鄭三走過去接,在聽到電話裡的聲音後,他立刻轉過身子,背對着彪子。

他拿着電話聽筒,一反常态地提高了嗓門,聲音很大地跟電話那邊的人喊着說話,顯然,電話那端的人耳朵不好。

“……說了多少遍了,我哥有事,去上海啦,聽見了嗎?對,他過年回不去了。對,我哥不回去了,老四也不回了……不是跟你說了嗎,他處了個對象。我見過,長得挺好看的。哈爾濱的,滑冰摔折了腿,他得留着照顧人家呀……哎呀你放心吧,不會落殘疾,歇幾個月就好了,不影響給你生孫子……他不在這兒怎麼和你說話?知道了知道了,等他閑下來,我就讓他給你打電話。我過完年就回去,初一就回,聽見了吧?好了,我挂了。”

挂了電話,一時間,鄭三的神色有些黯然。

“三哥,時間差不多了。”彪子在旁邊小心地提醒着他。

鄭三“哦”了一聲。

“下手嗎?”彪子問。

鄭三看着放在一邊的鋁粉,輕輕地說:“胳膊肘都朝外拐了,不下手怎麼辦呀。死是肯定得死,得想想讓他怎麼死。”

說完,他拿起鋁粉,手指頭在鐵皮罐子外面輕輕地敲着。

“等會兒我去銀行門口等着,等他出來,跟上去,找個人少的地方,一槍打完就走。這麼整,行嗎?”彪子在一邊問。

鄭三想了想,随後他輕敲鋁粉罐頭的手指不動了。他突然看着彪子:“我要他死在咖啡館門口。伯爵咖啡館。”

彪子愣了下,不多一會兒,他想明白了,看看鄭三,說:“我明白了,你想要的可不止他一個人的命。可是這事,是不是得和站長說一聲?”

“魏站長的上面還有向站長,向站長的上面還有毛局長。層層請示,來得及嗎?”鄭三眯着眼,盯着彪子的眼睛,“等不到上面的消息,這一槍還開不開?”

彪子被問住了。

“倘若他跑了,找到那個女共産黨,再把這棟樓一圍,等他們帶着槍過來敲門的時候,你還得跟站長說一聲嗎?”

鄭三走到他面前,口氣稍稍地緩了緩,說:“李春秋和那個陳立業見面,我就在旁邊。整個哈爾濱,隻有站長不相信他已經叛變了。那今天就再做個驗證,他要不是共産黨的人,就會遭到懷疑和審查。他如果是,就會安然無恙。”

“要是冤枉了他,怎麼說?”彪子還是有點兒猶豫。

鄭三斜着眼睨着他:“要是沒冤枉呢?你,我,咱們每個人,都會像邱海一樣,你都不知道子彈是怎麼射過來的。”

這句話打動了彪子。

“不就是做炸彈的活兒嗎,我也會。”鄭三輕松地說,他看着彪子,“給邱海打電話。告訴他,接頭地點改了。”

彪子點點頭,立刻走到電話旁邊,撥通了邱海所在的辦公室的電話。

電話那頭,邱海抓着電話聽筒,壓着聲音說:“伯爵咖啡館,濱江西路,時間不變。好,我會準時到的。”

他把電話放下,回味了片刻,重新拿起電話聽筒,撥出了一組号碼。

群眾電影院的經理室,《武則天》《春蠶》《一剪梅》《夜半歌聲》,諸多黑白電影的海報貼在牆上。

林翠看着手裡的一張座位表,隻見上面有一個個用紅色鉛筆打了的鈎。

“打了鈎的都是十一點場的電影已經賣出去的座位,這邊是入口,這邊是出口。”影院經理在一旁向她介紹着。

“好,剩下的座位暫時就别再賣票了。”說完,林翠指着座位表,吩咐身邊的偵查員:“你去安排幾個人,别太多,把這個、這個,還有這幾個座位都占上,别都是男的,安排一些人,以情侶的身份……”

正在這時,“咣當”一聲,門開了,一個偵查員沖了進來,直接跑到林翠身邊,對着她耳語了幾句。

在聽到地點有變的消息後,林翠一下子愣住了。随後,她向影院經理道了謝,一邊看着手表,一邊急匆匆地走出了群眾電影院,走進了一輛一直停在門口的轎車内。

她拿起車上的步話機,道:“我是林翠。原定計劃取消。地點變了,改到了伯爵咖啡館。”

與此同時,一個緊拉着窗簾的房間裡,一個戴着一頂鴨舌帽的男子,正在仔細地檢查着一把嶄新的駁殼槍。

檢查完畢,他把駁殼槍塞進了一個木制的槍套中,接着再将其放進了圓桌上的一個手提箱裡。

他戴上皮手套,拎着箱子出了門,毫不起眼地走進了街道上的人群裡。

不多會兒,他來到了一個公共汽車站前,随着人流站在了候車的隊伍裡。在他的旁邊,一個用圍巾捂着口鼻、看不清面孔的男人,站在那裡。

戴着鴨舌帽的男子看見他後,把手裡的皮箱放在了地上。

這時,一輛公共汽車開了過來,戴着圍巾的男子順手拎起了這個裝着槍的手提箱,随着乘客上了車。

公共汽車按照既定路線行駛到了另一個車站,停穩後,車門開了。乘客們擁出了車廂,戴着圍巾的男子也随着衆多乘客一起下了車。他提着手提箱,走向了車站附近的一棟較高價的電梯大廈樓。

站在較高價的電梯大廈樓門口,他警惕地左右看看,而後走了進去,一步步踏上樓梯,面無表情地走到了這棟較高價的電梯大廈樓最頂層的走廊裡。

頂層因為不是住戶,格局和下面幾層不太一樣,房間和房間離得很遠,走廊裡也是空無一人。

男子來到一扇窗戶前,把手提箱放到地上,從裡面取出槍套,拔出手槍,再将槍把和木盒的頂端連接配接在一起,這樣,木盒便成了一個肩托。

他悄無聲息地準備好了這一切後,伸手推開了窗戶向窗外看去。正對面,正是醫院的住院大樓,大樓裡燈火通明。

透過斜下方的一扇窗戶,他清晰地看見,筆迹專家許振正陪在母親的病床前面,端飯倒水,走來走去。

男子專心地看着,臉上的圍巾因為哈氣變得潮濕,露珠開始多了起來。他松了松圍巾,露出了臉,原來是丁戰國。

丁戰國把槍口舉了起來,槍口的準星套住了許振的身體。

他勾着扳機的手指向後移動——

“乒!”

丁戰國開了一槍。因為後坐力,他的身子向後頓了一下。

透過窗戶,他看見醫院病房裡的許振應聲倒地。

伯爵咖啡館附近的街道上,一輛黑色的計程車駛過來停下,鑽出計程車的李春秋擡頭看了一眼馬路對面的伯爵咖啡館,然後徑直走了過去。

他剛剛走到咖啡館門口,街道的另一端,邱海也從一輛車上走了下來。他扭頭機警地左右看了看,也朝着伯爵咖啡館走了過去。

伯爵咖啡館的玻璃門被李春秋推開,他走進來,打量了下周圍的環境。

咖啡館裡的人不是很多,有一對情侶坐在角落裡竊竊私語;兩個商人打扮的男人在聊天;還有一個臉色黝黑的男子,坐在面對着玻璃門的位置上,喝着一杯熱咖啡,他正是彪子。

李春秋往後面看去,注意到了咖啡館的後門。他挑了一個靠近後門的位子坐下,從他的角度看去,玻璃門正在他的斜前方。

此時,林翠也開車來到了伯爵咖啡館附近的街道邊。她透過車窗,看到了遠處的邱海正在向伯爵咖啡館走去,他離玻璃門越來越近。

林翠把車停到路邊下了車,她環顧了一圈後,遠遠地朝着咖啡館走了過去,跟在了邱海身後。

咖啡館裡,李春秋用小勺攪拌着一杯熱咖啡,他一邊等着,一邊百無聊賴地看着周圍。

邱海已經走到了門口。

坐在正對着玻璃門位置上的彪子,透過玻璃窗,直直地看着邱海。他的右手慢慢離開桌面,伸到了桌下,解開了一粒皮夾克的扣子,從裡面抽出了一把帶有消音器的手槍來。

邱海在門口停頓了一下,往兩邊看了看。

咖啡館内的李春秋端起杯子,把杯子放到了嘴邊吹着熱氣。

彪子一臉平靜,手卻已經把桌子下面的槍口擡了起來。

玻璃門外,就在邱海正要伸手去開門的一瞬間,他突然透過玻璃門,看見了桌子下面伸出的槍口。他一下子怔住了,随即,他的右手馬上撩開大衣向後摸去。

桌下,彪子勾着扳機的手指猛然向後扣去!

身後不遠處的林翠看到了邱海拔槍的動作,一下子驚呆了,沒等她反應過來,“乒”的一聲,槍響了。

随即一聲巨響,咖啡館的玻璃門碎了,李春秋手裡的杯子被震得摔在了桌上。

頓時,咖啡館裡的尖叫聲、哭聲混成一片。

李春秋霍地站起來,下意識地往外看去,隻見門外一個人仰面躺着,他的腦門上有一個血洞,右手還死死地握着一把手槍。

李春秋愣住了,他忽然想起,這個躺在地上的人正是早上在電話亭裡為他開門的人。

就在李春秋惶惑的瞬間,彪子已經戴上了一頂帽子,從他身前一閃,從後門走了出去。

李春秋見狀,幾步追了過去。他來到後門,往外推去,門卻紋絲不動,很顯然,後門的插銷已經被彪子從外面插死了。

林翠從衣服裡拔出一把手槍,朝着咖啡館跑了過來。不遠處,幾個社會部的偵查員也圍了過來。

不一會兒,林翠就看見李春秋從咖啡館裡面沖了出來,她看見他低着頭沿着路邊,往另一側匆匆走去。

林翠一下子愣住了,她眼睜睜地看着李春秋快步走遠。

不遠處,一輛剛剛行駛過來的黑色轎車裡,林翠看見李春秋時的表情和反應,被坐在駕駛室裡的鄭三盡收眼底。

市醫院,許振母親病房外面的走廊裡,丁戰國正匆匆走來。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喧鬧聲,病房門口已經聚集了幾個公安和一兩個醫護人員。

丁戰國快步走了過去,隻見病房的門敞開,裡面的地上有斑斑血迹,窗戶上的玻璃碴兒碎了一地。

王科長拉着臉,站在一邊。

“怎麼回事?”丁戰國直接走了過去,問。

“有人從對面樓上對老許開了一槍。”

丁戰國露出一臉震驚的表情:“他人呢?人怎麼樣?”

“打偏了,撕了胳膊上的一塊肉,還在處置室。”

丁戰國想也沒想,轉身朝處置室走去。一進門,他就看見許振坐在凳子上,光着那隻纏着繃帶還在滲着血的胳膊。

丁戰國瞅了瞅他,面色中帶着愧疚,說:“對不住了,許同志,這事兒都是我不好。”

“丁科長,你這話什麼意思?”許振擡着頭,有些意外地看着丁戰國。

丁戰國也看着他:“我這個人粗,腦子裡有什麼,嘴上就說什麼。都是抗聯出來的,你多擔待吧。于心有愧不是因為别的,我就是覺着這個事,可能都是因我而起。”

“我聽不明白。”

“我讓你幫忙的那份筆迹鑒定,涉及潛伏在哈爾濱的國民黨特務。老太太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摔倒?你提前趕回來,在醫院裡挨了這一槍,為什麼?”

聽到這裡,許振似乎明白了。

丁戰國深深地望着他:“我要是他們,也這麼幹。在你進行筆迹鑒定之前,就幹掉你。一了百了,永絕後患。”

許振一下子站了起來:“咱們現在就去我的辦公室。我今天什麼也不幹了,就辦這件事。”

長春,一家醫院的門診樓裡。

一個診室的門打開了,向慶壽從裡面走了出來。他拄着一根手杖,不時地咳嗽着。

他一眼看見了等在一邊的搜查組長,馬上問他:“上海有消息了?”

“是。”

向慶壽拉着他,來到安靜的一個角落:“以後有這種情況,直接推門進去。查到了什麼?”

搜查組長馬上彙報:“收款人是一個商人,是金秘書在軍校時的同學。這個人畢業以後沒有從軍,一直在做生意。上海已經立刻拘捕了他。剛剛審完,據他說,幾年以來,他每次收到金秘書的彙款後,都會托人帶給金秘書在鄉下的家人。”

“家人?”向慶壽擰了擰眉頭,這個消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老婆和孩子。一直在崇明鄉下,三天前剛剛搬走。”

“他們不是都在抗戰時期讓日本人炸死了嗎?看來他早就給自己留了後路啊。”說完,向慶壽馬上往大門口的方向走去,“我要見他。”

長春保密局大樓的審訊室内,坐在椅子上的金秘書已經奄奄一息。

“吃了很多苦啊。”從醫院回來的向慶壽哀其不幸地看着他。

“看完大夫了?”金秘書的嘴邊有着暗紅色的血迹,他說話的時候,是一種奇怪的嘶啞聲音,聽起來仿佛是聲帶受了損。

“蒙你惦記。”說完,向慶壽感慨了一句:“看也白看。也許哪天就去見上帝了,是以更得抓緊點兒時間。”

金秘書看着他,沒說話。

“忙活了一天,總算有點兒結果。”向慶壽望了望他,“今天我才知道,抗戰時期,你就加入中共了,老黨員了。”

向慶壽慢條斯理地說:“老有好處,也有弊端。資格一老,就有了老婆,還生了孩子。幹我們這行,這屬于累贅,溫暖的累贅。你說是吧?”

聽他這樣說着,金秘書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你把他們送到了崇明,鄉下雖然條件苦點兒,可總比在明處安全。至于檔案裡的那些謊言,我們就不細究了。我今天想告訴你的是,别擔心,孩子那邊,我會替你保護好他們的。”

金秘書的身子微微一動。

向慶壽停頓了一下,接着說:“三天前,他們搬到了江蘇寶應縣的安豐鎮。那邊也有咱們的人,他們會招待好的。”

向慶壽看着他的目光還是那麼充滿溫情,說話的聲音也很輕。

金秘書和他對視着,四目相對間,他嘶啞着聲音說:“向先生,抛開政治觀點,對你個人,我一向充滿敬意。對婦孺下手,不是你的為人。”

向慶壽很委屈,甚至是用一種嗫嚅般的口氣訴苦似的說:“是啊是啊。一直以來都是啊。可是現在,你也知道,形勢所逼啊,咱倆要是換換,你說我有什麼辦法?都快過年了,攤上你這麼一件事,我就快被上面槍斃了。但凡我能問出一星半點兒東西,我都不會碰你太太和孩子一下。”

金秘書死死地盯着他,目光裡滿是擔憂和憤怒。

向慶壽看了看手表:“再拖下去,你的那些同志就全跑光了。我還有兩個小時,你也是。咱們倆現在在一條船上,金秘書,你如果非要鑿船沉海——”

他冷冷地看着金秘書:“那就一起死吧。”

金秘書的一張臉變得慘白。

李春秋從伯爵咖啡館出來,往自己的新家走去。

他臉上的表情有些嚴峻,面對方才突如其來的兇殺案,他如墜迷霧。他和死者曾在路邊的電話亭裡有過一面之緣。死者到底是什麼人?又為什麼會橫屍街頭?那個兇手臨出門之前把後門插死的舉動,究竟是本能的反應,還是針對他的行為?他一無所知。

正思索着,他拐過一個彎,遠遠地看見了剛剛從家裡出來的趙冬梅。

他正要招呼,就看見趙冬梅已經對上了自己的目光,她已然看見了他,但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要迎過來的意思。

李春秋有些訝異,然後,他眼睜睜地看着她走進了路邊的一輛黑色轎車,絕塵而去。

回到家,李春秋一眼就看見了桌子上擺着的一個鐵皮罐子。他走過去拿起來一看,隻見罐子上寫着兩個字:鋁粉。

看來,剛才那輛黑色轎車裡的人,是鄭三。

行駛着的黑色轎車裡,鄭三靜靜地握着方向盤,之前的那條披肩被他放在後座上。

趙冬梅沒有說話,車内有些沉默,鄭三忽然開口了:“站長的意思,你明天還得去一趟。”

趙冬梅看着窗外,一言不發。

鄭三看着前方的路,說:“我知道你心裡在說什麼。我祖宗八代都讓你罵遍了。别以為就你委屈、就你累。我幹完了掉腦袋的活兒,得來接你送你,還得替你丈夫找他要的狗屁鋁粉。”

趙冬梅依舊一言不發。

“要不然怎麼辦?咱們都是一隻隻蝌蚪,上面把我們扔到哪條河裡,我們就得在哪兒長成青蛙。他們要是哪天餓了,咱們的肉再少,也得自己跳進鍋裡。”鄭三嘟囔着,兩秒鐘後,他輕輕地說了一句什麼髒話。

趙冬梅面無表情地拿起披肩,輕輕地罩在了自己的頭上。

東北局社會部大樓,會議室。

林翠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冷靜地講述着之前發生的情況:“……本來定好的是在電影院。對方臨時改變了接頭地點,讓邱海馬上去濱江西路的伯爵咖啡館。我們隻能跟着臨時更改計劃。”

橢圓形的會議桌周圍坐着一幹上司,馮部長坐在主位。

林翠接着說:“邱海馬上就要進去了,他一定是看見了危險,我猜想,應該是槍口,是以他馬上拔出了手槍。看得出來,那是下意識的。接着玻璃門就碎了,邱海被一槍打倒,從距離上看,很近。槍手應該就坐在門口,等着他。”

聽到這裡,馮部長問:“這是一個等着他去鑽的圈套,接着說,你還看見了誰?”

“李春秋。”

在座的一幹上司互相對視了一眼。

“槍響之後,我看見他第一個從咖啡館裡跑了出來。”

“李春秋是誰?”一個上司問。

“是一個潛伏在市警察局的保密局特務。經過策反,他願意為我們工作。”林翠介紹着。

一個上司拍了拍桌子:“詐降!先假意投誠,再誘殺邱海。你們的意見呢?”

馮部長接着那位上司的話說:“我個人建議,立即逮捕。等他到了我們面前,一切真相都會大白的。”

林翠站在那裡,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馮部長将她的神情看在了眼裡,示意她:“你說。知無不言。”

林翠想了想,還是說了:“要不要和老陳說一聲?”

馮部長沒直接回答,他看看腕表:“先準備抓捕的事吧,天黑以後行動,布控吧。”

道裡分局技術分析室。

許振将李春秋所答的消防答卷中,用紅筆圈住的“蓄水池”那一頁紙放到了顯微鏡下。

顯微鏡下,一個個字被放大了很多倍,勾撇折挑,每一個微小的細節都纖毫畢現。

許振趴在顯微鏡上,輕微地挪動着那頁紙。

門外磚地灰牆的樓道裡,丁戰國已經坐不住了,他站在一邊,一隻手無意識地來回搓着一個熄滅已經很久的煙頭。

他的面前,已是滿地的煙蒂。

馮部長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馮部長沉着一張臉走了進來。陳立業跟在他身後,不依不饒。

馮部長直接坐到了沙發上,也不請他坐下,不客氣地說:“沒有什麼不可能。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從頭到尾,你都聽到了。你不相信林翠的眼睛,非要去相信一個潛伏了十年的特務?”

“我沒說信誰不信誰,我就是想問問,林翠親眼看見李春秋扣動的扳機?”陳立業還是那副死皮賴臉的勁兒。

“投誠者被殺,倒在地上,眼睛還沒閉上,李春秋就從咖啡館裡面跑了出來,消失了。你說呢?”馮部長并沒有直面回答他。

“是,從咖啡館跑出來。伯爵咖啡館,對不對?”

馮部長看着他,沒說話。

陳立業接着說:“這件事我知道。他跟我說了,他去那家咖啡館是為了拿鋁粉,做炸彈用的鋁粉。先不管什麼鋁粉,這事我是知情的。”

“是以他的城府才深。先給你扔一顆煙霧彈,再将計就計,很進階。不是嗎?”

“馮部長,恕我直言啊,我直言,這隻是你個人的猜測,你沒法說服我。”陳立業有些急了。

聽他這麼說,馮部長擡了擡眼皮,臉色不太好地看着他:“你呢?你說服我了嗎?”

陳立業心知肚明,歎了口氣:“能不能緩一緩?”

“不能。”

“什麼時候抓捕?”

“天黑以後。”

陳立業一下子站了起來,他看了看表:“再等我一會兒,等我電話,我去找證據!”

說完他轉身小跑着沖出了屋子,馮部長的臉色看上去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黃昏,趙冬梅再次被鄭三載到了那個小眼睛男人的住所。此刻,她像上次一樣又一次被反铐在一把椅子上。

她的上身隻穿着很少的衣服,脊背和胳膊上有幾道被皮帶抽過的新鮮血痕。小眼睛男人站在她面前,紅着眼睛,像一隻狗一樣看着她。

正在這時,外屋的電話突然響了,小眼睛男人沒有理會,他重新拿起了地上的鞭子。

“丁零零——”電話鈴仍舊執着地響着。

小眼睛男人終于不耐煩地扔了手裡的鞭子,往外屋走去。

外屋,隐隐約約地傳來了小眼睛男人的聲音,從語氣裡可以聽得出來,他對電話裡的人很恭敬:“是。當然。沒有您,我現在還在吃牢飯。我笨了半輩子,到現在不能再蠢下去了……八天,我知道隻有八天,放心,交不了差,我也不見您了……”

趙冬梅坐在椅子上,一臉麻木。

外屋裡,男人突然誠懇地說了一句日語:“どうも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非常感謝)。”

這句話傳了進來,飄進了趙冬梅的耳朵裡,她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陳立業已經急不可耐地來到了伯爵咖啡館,一臉急切地坐在白天李春秋曾坐過的位置上,問服務生:“槍響的時候,除了你,一共有六個人,五個男的、一個女的,對吧?”

他拍了拍自己坐着的位置:“這兒坐着一個,其他人呢?”

陳立業來回看了看,看到了正對着玻璃門的那個位置,還沒等服務生介紹,他就走了過去:“我問你——”

他指着白天彪子坐過的位置:“這兒呢?坐這兒的是個什麼人?”

服務生想了想,說:“一個男的,臉挺黑,挺瘦。”

陳立業自己坐了下去,他看着玻璃門,想象着邱海從門外的不遠處走來的情景,而他現在坐着的這個位置,正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陳立業愣了一下,問:“那個人是什麼時候進來的?你對他還有沒有别的印象?”

“來得挺晚,坐在這兒要了一杯咖啡,不怎麼說話,就他一個人。”

陳立業站在一邊想象着,他想象的景象裡,那個人正坐在這個位置上,喝着一杯咖啡,眼睛死死地盯着玻璃門外。

“槍響的時候,你在幹什麼?那些人都是什麼反應?”他接着問。

“我沒聽見槍響,我就聽見玻璃炸碎了,一擡頭,就看見門外面躺着個人,流了很多血。客人們都亂了。”服務生心有餘悸地說。

陳立業的臉色很難看。

服務生有些慚愧:“我這人生下來第一次見死人,吓蒙了,當時,我把自己給藏起來了。”

很顯然,那個正對着玻璃門的客人,作案嫌疑比李春秋大得多,但是僅憑這一點,并不能說服馮部長放棄抓捕行動。

正思索着,玻璃門外的霓虹燈閃了兩下,“伯爵咖啡館”的招牌亮了。陳立業往外瞟了一眼,夕陽已經漸漸開始消退,天馬上就要黑了。

他幾乎絕望了。

無計可施,他終于還是往門口走了過去。

就在他握住了門把手的時候,忽然,靈光一閃,他轉過身來,看着咖啡廳的後門:“那個後門是開着的嗎?”

“平時是的。”

“平時?”陳立業挑了挑眉。

“很奇怪,每天前後門都開着,可今天出了事以後,等回過神來,才發現後門讓人從外頭鎖住了。”

聞言,陳立業再次陷入了想象中。他仿佛看見李春秋幾步沖到了後門,使勁往外推着,門卻被人從外面上了鎖,沒辦法,李春秋隻能回頭,硬着頭皮從前門沖了出去。

想象完了這一切,他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後門是誰鎖的?是不是坐在正對着玻璃門的黑臉男人?”

沒等服務生回話,陳立業趕緊沖到了櫃台上的電話前,迅速撥了一個電話。話筒内陣陣忙音,電話那頭已然無人接聽。

窗外,天色已經全黑了。

陳立業一臉絕望。社會部已經開始行動了。陳立業明白,再想證明李春秋的清白,已經來不及了。

李春秋的新家亮着燈,桌上一個托盤天平裡放着一些鋁粉,李春秋正在埋頭忙活着,他用一把小勺給其中一個小托盤裡添了一些鋁粉。

天平平衡了。

專心緻志的他,絲毫不知道自家附近的街道上,已經停了幾輛吉普車。

林翠坐在這些車輛最前面的一輛吉普車裡,透過車窗,看着李春秋家亮起的燈光。

“行動!”

林翠一聲号令,偵查員們握着手槍,有序而迅速地打開了車門,紛紛下車。

車裡,隻留下了一個抱着步話機的偵查員坐在副駕駛位上。

從另外幾輛車上下來的偵查員和林翠等人遙相呼應,從兩個方向無聲地接近了李春秋家。

桌前,李春秋正在埋頭配置着炸藥。恍然中,他好像聽到了什麼,側耳聽了聽,見沒什麼動靜,又繼續埋頭忙活起來。

偵查員們慢慢來到了他家門口,圍攏了過來。

最靠近門口的一個偵查員握着槍,站在門框邊上,準備破門。他回頭看了看林翠,見林翠點頭,他伸手摸向了房門。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然,有一隻手拽住了他。他擡頭一看,正是那個留在吉普車上守着步話機的偵查員。

道裡分局技術分析室,已經分析了幾個小時的許振,仍舊在仔細地觀察着,顯微鏡的下面已經被他換上了自來水處理廠的地形圖。

顯微鏡内,“蓄水池”三個字被誇張地放大。橫、折、撇、捺和先前的答卷非常相似。

許振慢慢離開了顯微鏡,他臉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看樣子,他已經有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他起身走向門口,正在這時,桌上的電話鈴響了起來。他轉身看了看,而後接了起來。

站在門外樓道内的丁戰國,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月亮,他似乎已經等不及了,扭頭就往亮着燈的技術分析室走去。

這時候,門開了,許振從裡面走了出來。

丁戰國馬上迎過去:“有結果了嗎?”

許振點點頭。

“怎麼樣?”

許振看着他,說:“經過比對,不是同一個人寫的字。”

“不是?”丁戰國瞪大了眼睛,震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不是。盡管看起來很像,但在顯微鏡底下,能從細微處看出書寫習慣的明顯不同。”他正視着丁戰國,一字一句地說,“你弄錯了。”

這一刹那,丁戰國愣住了,他怎麼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臉上的表情甚是微妙。

丁戰國回到了辦公室,他繃着一張臉,獨自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台燈昏黃的光照在他的臉上,柔和的燈光下,他的臉色看上去陰沉沉的,連帶着整間辦公室的氛圍都陰郁了起來。

愣了一會兒,他拉開抽屜,取出了陳彬的那份驗屍報告,翻開看着。報告上,“李春秋”的落款,赫然在目。

丁戰國緊緊地盯着那三個字,陷入了沉思。

從伯爵咖啡館出來的陳立業,再次輾轉來到了馮部長的辦公室。此刻,他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言不發。

他的正對面,馮部長目光凜凜地直視着他。陳立業有意避過他的目光,轉過頭看着牆上的一幅字。

馮部長終于忍不住了:“幹嗎不看着我?”

“啊?您也不說話,我這不是不敢打擾嘛。”

“行啊老陳,學會越級了。”

陳立業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我那不是被逼的嘛。”

方才在伯爵咖啡館,他在打不通馮部長的電話之後,沒辦法,隻能撥通了局長的電話。

“你想想,李春秋為什麼要坐在靠近後門的地方?我要是在那兒我也會坐那兒,這是一個受過訓練的人的習慣,留後路啊。他要是兇手的話,他就得坐在前門,隻有在前門的地方才能一槍把邱海打死在門口。子彈的射擊路線是死的呀。”陳立業急切地辯解着。

馮部長不動聲色地看着他。

陳立業繼續說:“就算他的子彈會拐彎,繞着圈子打死了邱海,那麼他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從後門脫身。我出去看過了,那是一條小胡同,幾乎一個人沒有。但是他選擇了衆目睽睽的前門,為什麼?因為後門已經被人從外頭插死了。”

馮部長雖然沒說什麼,但顯然已經被陳立業說服了。

“槍響以後,第一個,也是唯一從後門跑出去的,才是開槍者。我有一個設想,他把後門插死的原因,就是為了陷害李春秋。”陳立業的身子往前探了探,“他差點兒就陷害成功了。”

馮部長正了正身子:“你的這些理由都能說得過去,不過我保留意見。”

陳立業被這句話噎了一下。

“我已經向市警察局做了通報。知道嗎?他們也早就懷疑上了那個法醫。如果老局長不跟他們打招呼,你可能就得去看守所去找李春秋,詢問他白天發生了什麼事了。”

“盯着他的人真不少呀。”陳立業幽幽地說。

長春,保密局大樓審訊室。

看守把門打開,向慶壽直接走了進來,一路走到金秘書的面前:“有個好消息,要不要聽一下?”

金秘書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向慶壽把手裡的一份電報展開,放到他面前,讓他看了看。

一向穩重的金秘書,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慌亂的神情,他掙紮着,嘶啞着聲音喊:“向慶壽!”

向慶壽往後面躲了躲:“哎哎哎,非禮勿動。别這麼沉不住氣。以前那個文質彬彬的金秘書哪兒去了?一個老婆就讓你慌成這樣?”

金秘書不斷掙紮着:“你弄死我吧!你現在就打死我!”

向慶壽把臉湊過去:“該給你的,我全給了。同僚一場,我再贈送最後一次情分。放心,我會讓他們下手輕一點兒,一定不會像你這樣的。”

說完了,他轉身就走。

“等等!”金秘書嘶啞着喊了一句。

向慶壽聽都不聽,已經走到了門口,看守給他拉開了門。

就在他踏出大門之際,金秘書瘋了一般地嘶吼着:“我說,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向慶壽——”

向慶壽這才停住了腳步,他沒回頭,站在原地等着。

金秘書嘶啞着聲音焦急地說:“從南大街往西走,騾馬市場大門口有個丁字路口,路北有棵老槐樹,陰面有樹洞!”

他喘着氣:“我和他們不見面,交和接的情報,都在那兒了!”

向慶壽慢慢地轉過身來:“一棵老槐樹。長春的樹那麼多,我怎麼找啊?”

金秘書的一行淚水流了出來,他已經崩潰了:“好找,旁邊都是柳樹,隻有它不一樣。”

深夜的胡同口,趙冬梅的身影,出現在了離家不遠的這條胡同的路燈下。她拖着疲憊的身子慢慢悠悠地走着。

突然,陸傑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了過來:“冬梅。”

趙冬梅一扭頭,就看見陸傑從胡同的一邊走了過來,手裡還拎着一小捆帶魚。

他的眉毛上沾着冰霜,看樣子已經在這兒等了好一會兒了。他擡起拎着帶魚的手:“廠裡發了年貨,讓我幫你送過來。”

“你留着吧。”趙冬梅似乎沒有心情多說一句話。

陸傑沒說話,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見她步伐有些沉重地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問:“你怎麼了?”

趙冬梅懶得再回答了,她自顧自地往前走去,燈光下,她的影子斜斜地,被越拉越長。

“你們吵架了,是嗎?”陸傑幾步追了上去,“這麼晚你不在家裡,去哪兒了?以後要是你不高興,你就、你就告訴我,你想去哪兒,我都陪你去。”

趙冬梅像是聽不見他說話一樣,繼續拖着疲憊的身子往前走。

見她這副充耳不聞的模樣,陸傑有些手足無措了。他提着那一小捆帶魚,過去想遞給趙冬梅,又不知道怎麼給,跟着她走了幾步,眼看着前面她家裡的燈光越來越近,他有些着急:“冬梅,這個你帶回去,我知道你心裡不高興,冬梅,我……”

倏地,趙冬梅站住了。

陸傑一愣,呆呆地望着她。

趙冬梅轉過身,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以後别再來了,滾吧。”

說完她轉身就走,陸傑腦袋一蒙,一着急,伸手一把握住了她左邊的胳膊。趙冬梅疼得“哎呀”一聲,那是一聲痛入骨髓的叫聲。

“你怎麼了?”陸傑一下子慌了,眼眸裡滿滿的,都是驚慌失措和擔憂。

趙冬梅抱着胳膊,疼得臉色蒼白。

“他打你?”看到她蒼白的臉色,陸傑的心都碎了。

趙冬梅還沒緩過勁兒來,陸傑的眼睛裡已經濕了:“是不是他打的?”

他越說越急,幾乎嚷了起來:“就是他!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人!結婚才三天就把你打成這樣,他是個騙子!把你騙上床,騙完了就不稀罕你,把你當穿過的草鞋!我要去找那個姓李的!”

“啪”,趙冬梅一揚右手,一個耳光清脆地打在了他的臉上。

長春保密局。

行動組長急匆匆地從走廊裡一路走進向慶壽的辦公室,因為太着急,他連門都忘了敲,直接走了進來。

他把一張字條交給向慶壽:“那個樹洞還在,在裡面找到了這個。”

向慶壽接過字條,展開一看,臉色瞬間變了。

天色已晚,寒冷的夜裡,陸傑在自己的單身宿舍裡,獨自一人喝着酒。他面前的桌子上,擺着一盤花生米和一瓶已經所剩無幾的燒刀子。

陸傑張着嘴,舉起那瓶燒刀子,又喝了一大口,整張臉紅撲撲的。

他的手邊,一把尖刀泛着刺眼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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