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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香港教育走過的彎路 | 專訪黃均瑜

作者:鳳凰衛視

吳小莉:香港的教育問題,是有意還是無意發生?

黃均瑜:港英政府時期管得特别嚴,但随着它撤退,港英政府有意放松了對教育的控制。

吳小莉:你說過中學生的價值觀,其實是不足的。

黃均瑜:所謂民主、自由的價值觀,在學生中占據了主流的模式。對于特别是未成年的學生,一些傳統的價值觀,仍然是一個基礎。

本周專訪

香港教育工作者聯會會長

黃均瑜

那些年,香港教育走過的彎路 | 專訪黃均瑜

2021年8月10日,香港教育專業人員協會(簡稱“教協”)宣布解散。其在2012年助推反國教風波。在2019年“修例風波”中,呼籲教師和學生罷課上街,這些舉動嚴重影響了香港教育的正常運作。

教協解散後,香港教育工作者聯會(簡稱“教聯會”),将承擔起更多服務教師群體的職責。黃均瑜,自2014年擔任教聯會的會長。

起底教協,解散前為何壯大?

吳小莉:1973年香港教育專業人員協會成立,1975年香港教育工作者聯會成立。為什麼教協成立之後,能不斷壯大?

黃均瑜:他們有自己成功的方法。比如購置物業,他們比我們更有眼光。至于政府對教協的支援也比較明顯,因為政府覺得教協代表着整個香港教育界。

吳小莉:您是說港英政府,還是香港特區政府?

黃均瑜:兩個都是。

吳小莉:教聯會在香港回歸之後,都還沒辦法成為主流?

黃均瑜:這個當然是。因為政府以前的思維屬于比較嚴守“政治中立”,是以在香港回歸之前,教聯會就被邊緣化。回歸之後,這個情況有所好轉,它不将教聯會邊緣化了,但它還是嚴守中立,來平衡兩邊。就是說有教聯的地方,就必然要有教協;有教協的地方,港英政府會去找教聯會進行平衡。

放松對香港教育方面的管理?

港英政府,刻意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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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香港爆發“修例風波”,近九千人被捕。其中四成是學生。

吳小莉: 2014年“非法占中”到2019年“修例風波”,有這麼多學生走上街頭。有人說尤其在回歸之後,香港教育出了問題。您怎麼看這個問題?

黃均瑜:教育是責無旁貸的,但我覺得教育也不能背負所有的責任。因為學生所受的影響除了來自學校和老師,随着社交媒體的興起,學生受到了很大的外界影響。比如“占中”、“黑暴”,這些都不會是學校教育的一部分。就算在學校裡,有個别老師會做出一些出格的行為,我們分析過這樣的老師不會超過1%。“黑暴”時期,教協提出要罷課,我們就提出不該罷課,要緊守崗位。我們看到絕大部分學校都沒罷課,老師都能夠緊守崗位。

當然老師的缺點或者我們的盲點就是,我們香港教育培養的老師是專業的,專業展現在他教的那一科目,但在政治方面對很多老師來說,的确不是他的強項,是以老師們會很容易受到傳媒甚至社會風氣等等的影響。

吳小莉:香港教育的一些細節問題,是有意還是無意發生的?

黃均瑜:大方向是有意的。港英政府對香港教育的管理是特别嚴格的,是以當時教育處處長的官位都比其他處長要高,這是最重要的一個職位。

吳小莉:它們很明白,教育是改變人心很重要的一環。

黃均瑜:它們很重視對于教育的控制,但是随着它的撤退,有意地放松了對教育的控制,包括課程又不歸政府管,是有一個課程發展議會,曾經還規定一定要請外面的人來做,不可以讓公務員來做;教育學院現在變成教育大學了,以前教育學院是由政府管理,裡面的教師是公務員,現在變成大學了,教育自主了;考試方面,又成立一個考試局,教育局又沒得管了。

是以,課程、考試和教師,教育局全部都不管,全放開了。實際上,教育局能夠管的方面越來越少,它鼓勵的“代議政治”、“還政于民”,慢慢滋生了民粹的傾向,是以這個大方向上面就是有意為之的。

香港教育的主要問題:

泛通識化、考試、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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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小莉:你也提到如果是教育出的問題,通常是通識教育、考試,還有教師。通識教育沒有教材、沒有課本,都是來自報紙、媒體,這個情況可能造成了學生學習的碎片化,同時也造成了學生的政治早熟。

黃均瑜:通識科的弊病有很多,因為他隻說正反,不講對錯,在曆史科裡面也出現這個情況,隻說pros and cons, no right and wrong......這個對于年紀越小的學生影響就越大。因為在教育裡,我們說價值觀的建立其實是從小培養的,通識科所謂“通識教育”的理念它擴散到國中、擴散到國小,甚至有的擴散到了幼稚園,它都是用一個通識的傾向。

吳小莉:為什麼會擴散到這麼小的年齡段?

黃均瑜:通識教育成為一種潮流,它擴散到影響了所有科目。至于“碎片化”,這不隻是通識科的問題,我覺得是香港課程裡一個主要的弊病。因為我們會出現一些老師覺得難教的内容,我們就去掉它;學生覺得難學的或者沒興趣的,又去掉它。

吳小莉:實體、化學、數學如果難教就不教的話,那學生的基礎就很差了。

黃均瑜:除了基礎差,在每一科裡面,如果學生沒有一個很系統的邏輯思維的訓練,他分辨是非的方式就是通過看人多人少,人多就是對的。為什麼會這麼多人會走上街?因為人多就是對的,人多就是真理。

再加上我們現在社交媒體、電子傳媒等等都是碎片的,用一個标題去決定,現在沒人看文章了,慢慢地一句奪眼球的口号就很容易挑起一些情緒,是以就會出現一些社會事件。為什麼越來越多年輕人卷進去?因為他不能分辨對錯,認為人多了做的事就是對的。

吳小莉:我不太了解考試也造成了一些問題,是因為考試的出題方式嗎?

黃均瑜:考試一直都是一個指揮棒,基本法督導委員會就是要推廣各個政府部門、全香港去遵守基本法。我當時提出一個意見,我說你組織多少活動,都不及在考試裡出一道和基本法有關的題目。

吳小莉:這樣所有的學生就必須讀,而且要讀透基本法。

黃均瑜:你不叫他看,他都會去看、去研究基本法,老師也一樣。我提出這個意見,當時考試局同意了,它說需要一點時間,當時答應的是三年内就會有一道基本法的題目,現在三年又三年、再三年,那些考試局的人都換屆了,我們還沒有關于基本法的題目出現。是以,怎樣用好考試這個指揮棒?當然,通識科它做了一個反面示範,裡面很多的政治題目,指揮我們的學生走去了另外一個方向。

吳小莉:您提到中學生的價值觀其實是不足的,尤其在責任感、堅毅和尊重他人的方面。為什麼有這樣的體會?

黃均瑜:現在的價值觀随着社會的變化,傳統的價值觀開始式微。另外,一些所謂意識形态的價值觀,開始占據越來越重要的位置,包括一些所謂的民主、自由,這些價值觀就在我們學生中占據了主流模式。但我始終覺得,特别是對于未成年學生,一些傳統的基本價值觀仍然是很重要的,這是一個基礎。

吳小莉:比如?

黃均瑜:我也批評香港教育局的十大價值觀,現在列出來的沒有孝順。我們說百行孝為先,尊敬長輩,他将來才可以立身處事,而不是從小教他要自由、要平等、要公正、要改變這個社會,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們應該幫他打好基礎,無論在家長、在學校都要堅持,不要讓一些社會風氣或者社會思潮帶歪了。首先,做好自己,才可以改變别人,改變這個社會,追求更宏大的理想。

香港教材的編寫,

讓香港教育走了很多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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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小莉:1998年您在福建中學(小西灣)做創校的校長。

黃均瑜:對,回歸之前傳統的愛國學校有幾所,當時還是在港英年代,港英政府把它邊緣化了,福建中學(小西灣)中學是回歸以後,董先生首先批給了這個愛國團體。

吳小莉:因為董先生希望有“兩文三語”,但是這個“兩文三語”當中國語的中文部分,是比較困難去找到教材的,是以您和您的同僚們就開始編教材。

黃均瑜:比較成熟的就兩套教材,一個是中國國文,一個是中國曆史。

吳小莉:當時在學校自己編寫教材,應該是比較少見的吧?

黃均瑜:系統、成熟地編寫教材是沒有的,我們應該是唯一的。老師用空餘的時間編寫了這個教材,花了6年時間。當時國文的改革,我們發覺走了一段彎路,是以取消了課本。因為沒有範文,大家自動就地取材。我們覺得就地取材不是一個可行的、有效果的辦法,是以我們就自己編寫了一個我們覺得合适的教材。

吳小莉:關于香港的曆史教育,以前兩種方法,“從香港看中國再看世界”和“從世界看中國再看香港”。您覺得應該是“從中國去看世界”?

黃均瑜:舉一個例子,我見過一個年輕人,他和我說他在香港的一間大學讀中國曆史,他那個教授和他說“抗日戰争”是不對的,應該說“中日戰争”,這樣才客觀。我聽完之後火都上來了,我立刻說怎麼可能,你跑來我家裡打完、砸爛,又殺人、放火,然後就說兩個人打架而已,怎麼可能?

一位大學教授是這樣看曆史的,他是抽離的,他是一個“太空人”,沒有了價值判斷。“中日戰争”、“抗日戰争”是一個名詞,但已經反映出我們曆史觀背後的問題。作為教育工作者,需要給學生一個清晰的“你作為中國人”的立場,從一個中國的角度去看這個世界。是以我們做校本課程,本身也是老師學習的一個過程。

愛國教育,

如今可以理直氣壯了

吳小莉:在香港回歸之前,愛國好像并不是主流,甚至回歸之後的前一段時間,你要講愛國還要特别小心,有這種情況嗎?

黃均瑜:肯定有這個情況。因為在香港就是我們愛什麼都行,愛貓、愛狗、愛地球都行,但是愛國就不行,甚至成為一個禁忌,這個現象是不正常的。是以,當時找我做校長,我有點“愛國,舍我其誰”的感覺,我們會努力地舉行升旗禮,作為一個愛國的标志。

吳小莉:什麼時候開始覺得自己堅守了這麼多年愛國愛港的教育、服務教師的責任,終于得到了更多的支援和認可?

黃均瑜:“愛國者治港”提出之後,特别是通過完善選舉制度,确立了需要“愛國者治港”之後,整個香港的氣氛都改變了,現在可以理直氣壯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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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均瑜在紀念冊寫下,“潤物無聲”

吳小莉:作為一個老師、教育管理者以及一個教育聯會的會長,您對于香港未來的教育最大的期望是什麼?

黃均瑜:“一國兩制”是一個很獨特的制度,怎樣建立一個和“一國兩制”相适應的教育制度?這個需要一些技巧。比如說在“一國兩制”之下,我們不會要求香港的學校,或者香港的教育向内地看齊,我們有香港的優勢,但是我們也不是要完全脫離國家,而自搞一套教育。這兩者之間,怎樣取得一個平衡點?這應該是未來所有從事教育的、特别是擁有公共權力的政府部門,應該要去好好思考和實踐的。

那些年,香港教育走過的彎路 | 專訪黃均瑜

編導:梅苑

制作人:韓煙

編輯:馬晉 張天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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