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9月14日，日本東京的一家拍賣行照常按照程式，釋出了即将要進行拍賣的拍品資訊。然而就是從這樣一條資訊中，國家文物局卻發現了異常。
他們發現拍賣行方面公布的拍品圖檔，與大陸山西太原的天龍山石窟裡，不知所蹤的文物十分相似。為了進一步确認，文物局立即成立了專案組進行了鑒定。
(圖丨佛首)
經過判斷，這件即将要被拍賣的佛首，确實是雕刻于隋朝的天龍山石窟，第八窟北壁佛龛的主尊佛像。
這座石窟跨越四百年，反映了從南北朝到盛唐時期的雕塑文化，和數個朝代截然不同風格的對比。
不僅如此，不同于龍門、雲岡等其他幾個大石窟，其柔和的線條和精美的工藝，加之鮮明的地域特色，堪稱石窟中的孤品。
天龍山石窟
而這件雙目微閉，眼眸低垂、臉上帶笑的佛首作為其中的典型代表，又是一窟的主尊佛像，其定級必然能夠達到一級文物。
然而在這之前，這尊佛首流落海外不知所蹤已近百年，如今一經确認，文物局立即叫停了拍賣并開始了召回行動。
那麼如此珍貴的國寶，為何會流落海外，這百年在它的身上又發生了怎樣的故事呢？
開鑿于南北朝時期的天龍山石窟，經過四百年的繁盛景象，從宋朝開始，由于這一地區歸于北方少數民族政權統治，開始由盛轉衰。到了元朝時期，已經近于無人問津的狀态。
這樣的狀态一直持續到一名叫關野貞的日本學者發現了這裡。
1917年，日本關西大學的考古學教授關野貞來到了中國華北一帶進行有關佛教的學術考察。在這個過程中，他無意之中揭開了這座寶庫的面紗。
見到了這座特别的石窟線條之柔和、樣式之多變，興奮的他連忙将這座寶庫用相機記錄下來，并收錄進他的《支那佛教史冊》的第三刊中。
在他的這一考古記錄公之于世之後，立即引發了學者們的廣泛關注和研究。
但學者發現了這座寶庫的消息，自然也會傳到一些唯利是圖的不法商人耳朵裡。
1925年，慶應大學學者派遣自己的學生前往天龍山石窟進行實地考察時，首先發現了石窟的異常。
天龍山石窟
當時經過調查，自關野貞考察天龍山石窟之後的幾年裡，石窟許多佛首被生生鑿取，有的整體被盜，其慘狀難以言表。
根據各國學者之後對于天龍山石窟的損失統計，這幾年來，天龍山石窟内被盜掘的造像總共有兩百多尊。而其中一百五十多尊流入市場，成為了私人的藏品。
在國家調查局針對這一重大檔案調查案件成立了專案組之後，其罪魁禍首很快水落石出——日本山中商會的會長，中國古董銷售商山中定次郎。
山中定次郎
山中定次郎，二十世紀上半葉全世界最大的中國古董銷售商。
在那個時期，他看準時機，通過倒賣中國古董發家緻富。
而在天龍山石窟被盜的那幾年，山中定次郎就出現在了天龍山石窟下的寺廟，和那裡的住持有一張合影。
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樣一個巨賈，顯然不可能毫無目的地跑到一個偏遠的山區裡，會見一個并不出名寺院的住持。
一本名為《天龍山石佛集》的小冊子，記錄了他的心路曆程。
書中寫道，山中定次郎在第一次見到天龍山石窟的照片時，就已經備受感染。當兩年之後終于去到那裡時，眼前的佛教藝術更是使他激動的無以言表。
正是這一次的瞻仰之後，山中定次郎心生歹念，動了想要用非法手段将佛像據為己有的心思。隻是這位富商的手段，實在有些明目張膽。
他首次天龍山之行的兩年後，也就是 1926 年，61歲的山中定次郎用兩輛牛車，裝滿了金銀珠寶，再次來到天龍山。
這次，他沒有直接上山，而是先找到了山下聖壽寺的住持淨亮和尚，那張照片正是在此時拍攝。
山中定次郎與淨亮和尚的合影
拍攝完照片之後，山中定次郎滿臉堆笑地看着住持，并有意無意開始向他展示自己所帶财物的豐厚。
“隻要您肯幫助我取得天龍山石窟中的寶物，這些财物都是你的，這可夠你極盡奢侈地度過餘生了！”山中定次郎對淨亮和尚說道。
起初，淨亮和尚多少考慮到自己的信仰，對于山中定次郎的提議十分猶豫。但山中定次郎也看出了這位住持的猶豫和可以商量的餘地，他知道自己此行一定會有所收獲。
相比石窟中那些無價之寶，多加一點籌碼又算得了什麼呢？山中定次郎這樣想道，随即又提出願意多加比之前多一倍的金錢。
在這樣數量的金錢面前，這位見識短淺的住持終于再也抵擋不住利欲的誘惑，把所有信仰都抛諸腦後。
在用金錢的賄賂征得了淨亮和尚的默許之後，山中定次郎和他的“強盜團隊”就浩浩蕩蕩向着山上的天龍山石窟開去。
就這樣，這批盜賊在接下來的數日中對這座寶庫開始了一次慘無人道的劫掠。
他們首先按照之前學者所留下來的研究，對照現場的佛像準備下手。
盜竊中
一一清點完成之後，他們拿出自己的工具，開始對窟中珍貴的佛像上下其手。他們不分晝夜，窟中實在不友善運輸的的主佛、大佛就把佛首鑿下來運往山下。
而對于那些較小的佛像，他們就毫不留情地整個運走，一聲聲鑿擊石頭的聲音中，不斷有佛像落地。
這幫日本來的盜賊就像蝗蟲一般，所經過的石窟大佛無首，小佛像則是隻剩了一個空窟作為它存在過的證據。
很快，這座寶庫中大批佛像被盜掘一空，整個石窟也變得一片狼藉。千年前的工匠們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耗時四百年才完成的藝術傑作，竟然在幾日内就被幾個貪圖私利的日本人盡數摧毀。
被盜前的佛像
最後，由于山中定次郎還是低估了這座寶庫中的珍品數量，他們的運輸能力還是不足以将佛像全部運出，在幾天的瘋狂盜掘之後，他們發現實在無法承受這樣數量的運輸之後，隻得作罷。
在一群紅了眼的商會人員離去之後，留下的隻有滿目瘡痍的石窟。國家曆史文化的一部分自此再也無法完整地呈現在後人的眼中，成為令人痛惜的一大遺憾。
對于自己的這次行程，山中定次郎在書中記載了，當時他用錢财換來了寺中住持對他盜掘佛首的默許。
不僅對自己的罪惡行徑毫無愧疚，他甚至還稱這樣的收獲，比得到了數倍的金銀财寶更令他感到欣喜。
被盜後的佛像
在此之後，由于山中定次郎已經從自己親自去的這一次行程中，獲得了住持的“授權”和大量的利潤，是以他有足夠的資本，等待此後聞訊趕來的其他盜竊者獲得的佛首。
之後的幾年裡，這樣的黑色交易不斷在當地蔓延，甚至成為了一條産業鍊。直到距離天龍山不遠的太原市民發現了這樁醜惡的交易，才由有識之士帶頭抗擊這些摧殘文物的盜賊。
通過這種方式，發生在這裡的醜惡與荒唐的交易才最終停止。諷刺的是，現在僅有的展出在晉祠博物館的幾尊佛首，正是當時盜賊眼見打壓的群眾來勢洶洶，匆忙逃跑留在石窟中的。
也許于山中定次郎而言，《天龍山石佛集》是自己經商之路上一次璀璨成就的記載。
破壞後的石窟造像
但站在我們的角度，能夠看到的隻有寶物被非法侵占的無限凄涼與痛惜。也正是這本書，揭開了天龍山的一段血淚史和失蹤佛首的謎題。
在查閱了之後山中商會的買賣資料後，調查組發現山中定次郎一共從天龍山盜走佛首 45 個，并将其中的大部分佛首,高價賣給了日本以及英美的博物館。
而這批佛首，現在正陳列在日本的東京國立博物館、根津美術館、大阪美術館中，而且他們都被放在展室的顯要位置。
東京國立博物館
不幸之中的萬幸，得益于2009 年美國紐約發生的嚴重經濟危機,使得許多銀行及商行紛紛倒閉。
美國佳士得博物館為了維持自己博物館的生計，不得不以拍賣館藏文物的方式來獲得生存空間。
當時參與拍賣的十件文物中，就有天龍山北齊第十号窟西壁的一尊佛首，在經過國内學者謝冰，以及山西企業家許鵬的多方努力之後，天龍山佛像以高達 86.6 萬美金的價格，被成功拍下,為天龍山造像回歸的前景迎來了新的曙光。
遊客在拍攝佛首
“此次佛首回歸為流失文物回歸原屬國、原屬地提供了非常好的‘天龍山實踐’， 也為建構更加公平正義的流失文物追索返還國際規則，貢獻了中國智慧和中國力量。”
對于天龍山石窟佛首的此次回歸，天龍山石窟博物館館長于灏這樣評價道。
他還表示，将繼續征集天龍山流失海外造像的資訊，鼓勵和支援更多的社會力量參與其中。
我們相信，隻要我們懷揣文化自信和永不放棄的精神，終将有一天，流落的佛首以及所有屬于我們的文物，都會一一像這尊佛首一樣，回到祖國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