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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在濟州島“失蹤”的泰國人,背後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

作者:泰國播報

2022年8月,泰國出了個新聞——很多泰國遊客,在南韓濟州島集體消失了。

幾天前,600多泰國“遊客”抵達南韓濟州島,結果一下子被南韓方面遣返了400餘人。一個200來人的旅行團,50多人失蹤,看着是挺吓人的。

不過這個事情,其實沒那麼玄乎。

那些消失的泰國遊客,并不是在濟州島集體穿越了異世界,而是自己脫團溜掉,跑去打工了。

那些在濟州島“失蹤”的泰國人,背後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

老漢最早注意到“好多泰國人到南韓打工”,還是疫情剛開始那會兒。

當時,第一波疫情在南韓、意大利、巴西、南非四國爆發,大批泰國人從南韓逃離,蜂擁入境泰國,把泰國吓得魂不附體。

當時,我們就專門研究過,南韓為啥有這麼多泰國勞工。

說起來也簡單,來錢快,容易去。

那些在濟州島“失蹤”的泰國人,背後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

1980年代,在“漢江奇迹”中崛起的南韓,開始面臨勞動力價格上漲的問題。

韓企大量向越南等國轉移生産線,又造成了嚴重的“美國病”,使南韓境内産業空心化,國内就業困難,社會内卷激烈。

然而,盡管國内卷得要命,但南韓作為一個人均産值超3W美元的發達國家,其薪資待遇,還是比中國和東南亞要好得多。

于是,大量周邊國家勞工,向南韓湧入。

其中最典型的,是來自中國的北韓族勞工,以及來自東南亞的勞工。

那些在濟州島“失蹤”的泰國人,背後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

南韓對待海外勞工,有一個很沖突的地方:有需求,有路徑,但是制度門檻又特别高。

早在1981年,南韓對泰國便開始實行免簽政策,泰國人可以在南韓免簽停留90天。是以泰國人入境南韓務工,相對比較容易。

但以此同時,南韓對境外勞工的“正規門檻”又比較高,2003年實行的“就業許可證制度”和《外籍勞工就業法》規定極其嚴格繁瑣,要通過基礎韓語考試、進行體檢、向南韓人力資源部申報、并通過南韓人力資源部與用工機關進行對接協商。

如果能搞定這一套流程,成為正牌的“南韓海外勞工”,那麼你的确能夠得到保障。

但是,對于東南亞勞動人民而言,你這未免也太難了……

那些在濟州島“失蹤”的泰國人,背後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

極高的用工門檻,國家政府對企業招工的過度幹預,不但讓泰國勞工望洋興歎,也讓中小南韓企業也覺得麻煩。

照你這樣一闆一眼,還不如黑工來得痛快。

正好,南韓又對泰國免簽,于是泰國勞工成千上萬地湧入南韓,越到後來,黑工比例越大。

到2019年時,根據南韓政府自己的說法,在南韓全境38萬非法勞工之中,40%為泰國人,占全韓外籍人口比重的15%!

那些在濟州島“失蹤”的泰國人,背後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

既然是非法勞工,自然需要花錢偷渡。

得益于南韓對泰國的寬松入境限制,泰國黑工不需要像叙利亞難民一樣九死一生,渡海登陸,而是可以通過合法途徑入境。

找個黑中介,交個幾萬泰铢(根據務工酬勞的不同,偷渡價格在1—5萬人民币之間),僞造一下身份履曆旅遊簽,從正規管道入境南韓,然後直接“黑”在南韓。

那些在濟州島“失蹤”的泰國人,背後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

後來南韓政府為了扼制這一趨勢,又針對泰國等國推出了“電子入境許可證”制度,為非法勞工入境設檻。

泰國勞工又“見招拆招”,轉向南韓唯一一個不需要電子許可便能入境的旅遊勝地濟州島,以包機遊客團的形式成批進入濟州島,再從濟州島轉進南韓本土。

南韓顯然已經發現了這個套路,于是将那些電子入境許可申請失敗後,改頭換面以遊客身份入境濟州島的泰國人攔截遣返。一部分泰國人眼明手快,在韓方下手之前便果斷脫團,

2022年泰國遊客被南韓濟州島“大規模拒之門外”之後,繼而上演“大規模集體失蹤”——背後的本質,就是這種南韓政府與泰國勞工之間的貓鼠遊戲。

那些在濟州島“失蹤”的泰國人,背後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

千辛萬苦偷渡到南韓之後,幹些什麼呢?

在南韓的泰國勞工,遍布各行各業,但是在三個領域中特别突出:

農業、建築業、醫療保健業。

說白了,就是幫南韓人下地摘白菜、替南韓建築業和造船業搬磚頭扛大梁、為南韓人提供大保健(是的,就是那種大保健)。

農業、制造業,顯然都不是輕松活計,是最危險、最勞累、高強度、低保障的工種。實際上除了東南亞勞工,本土南韓人幾乎不可能再從事這種工作,缺人是剛需,人不夠隻能招非法勞工,就更讓整個行業亂象叢生,務工環境越發惡劣。

那些在濟州島“失蹤”的泰國人,背後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

最被人關注的,還是南韓的“泰式大保健”。

進入南韓的泰國女性,無論當初是怎麼進來的,最後很多人都會進入“泰式按摩館”,幸運一點的就真的替人按摩……不幸的,則根本上就是一腳踏進了火坑。

十餘年來,各種“泰式按摩館”在南韓遍地開花,其中許多按摩店實行24小時開放。大半夜跑來按摩的人,自然不是來按摩理療,而是來尋花問柳的。

那些在濟州島“失蹤”的泰國人,背後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

久而久之,“赴韓打工=淪落風塵”的觀念,在泰韓兩國深入人心,以至于泰國本土百姓一提起去南韓打工的女性,就充滿了鄙夷。

那些在濟州島“失蹤”的泰國人,背後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

2020年“赴韓勞工大舉回泰”那會兒,很多從南韓賺了錢的泰國勞工,沒有進行嚴格自我隔離,而是轉頭就跑去吃烤肉、蹦迪吧去了,讓泰國群眾大為光火,網上痛罵這些白天摘白菜夜裡賣皮肉的泰國同胞“千裡送毒”。

而去南韓打工的泰國人,則在網上反唇相譏——“老娘在南韓賺的是辛苦錢,一年賺回來你們七八年的工資,你們羨慕去吧……”

那些在濟州島“失蹤”的泰國人,背後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

泰國人,跑到南韓打黑工,南韓不讓,于是雙友善開始“圍剿”與“反圍剿”的貓鼠遊戲。

這個事情本身,其實并不複雜。

真正複雜的是,我們應該怎樣去看待這件事,以及……好好想想,以後這種事情輪到我們自己身上時,該怎麼辦。

那些在濟州島“失蹤”的泰國人,背後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

非法勞工問題,實際上是一個全球性的問題,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個“存在即合理”的事情。

發達國度,有錢了,工資便高了,于是企業主便會将工廠遷到勞工成本較低的海外,至于沒法遷走的,必須在本土進行的行業,便隻能從海外引進勞工。

但是,引進外勞,又沖擊了本土就業,于是富國政府便隻能在本國選民的壓力下,為外籍勞工設定各種門檻,攔着不讓人家進來太多。

那些在濟州島“失蹤”的泰國人,背後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

然而,假如跳出具體國家的立場,站在上帝視角來看,跨國勞工的存在,實際上是國家之間經濟發展水準不平等,造成的人口自然流動,是全球化之下人類生活水準走向均衡所造成的必然結果。

“人往高處走,錢往低處流”的人性訴求、資本邏輯,是很難通過國家政府的強化管束,通過制度上的“築牆”來進行有效阻礙的。

那些在濟州島“失蹤”的泰國人,背後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

因為這種流動,是勞工輸入國的内在需求,也是勞工輸出國群眾的本質需求,是人類資源配置設定走向平等的大勢所趨。

除非你徹底鎖國,不然不可能徹底禁絕非法勞工的湧入,在許多國家,由資本控制的國家政權,甚至周期性地故意開放非法勞工——甚至非法移民的湧入,制造整個國家産業現狀乃至人口結構的轉變。

有些東西,你是攔不住的,非要攔,也隻能攔出個抽刀斷水。

假如你真的攔住了,那就是現代版的《谏逐客書》,國家停滞衰敗的程序,也将從此開始。

那些在濟州島“失蹤”的泰國人,背後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

中國讀者,在讀到“泰國苦力偷渡南韓”的新聞時,從不明是以,到恍然大悟,“悟”完了便是冷嘲熱諷,說一些泰國人跪舔思密達雲雲。

其實,作為一個生活在泰國的中國人,老漢真的覺得,這個事情并不好笑。

對于泰國、中國、南韓來說,都有很多值得思考的地方。

那些在濟州島“失蹤”的泰國人,背後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

對于泰國,我認為最大的啟示,是學會換位思考,用“濟州島失蹤案”的視角,去思考泰國自身與東南亞鄰國之間的勞務合作。

當泰國人趾高氣昂地歧視和驅逐,那些來自緬甸、高棉、寮國的非法勞工時,應該想想,自己是否願意讓自己的國民,被南韓以同樣的方式對待。

以及,這種粗暴簡單的防範,是否能夠起到預期的效果。

那些在濟州島“失蹤”的泰國人,背後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

對于南韓,則應該反思,除了與東南亞非法移民捉迷藏之外,還有什麼别的方式。

是否應該修正一下自身對于“合法登記外勞”的苛刻标準,讓人家能夠合法抵達,合法工作,在國家産業需求、外勞人身權益之間,找到一個雙赢的平衡點。

至于中國?

中國,應當從中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

曾經,以及不久之前的“現在”,其實咱們中國也是一個大批向南韓輸出非法勞工的國度。上網查,也可以查到這兩年,許多和“濟州島失蹤案”類似的中國偷渡大案。

是以,曾經的中國,無非就是現在的泰國。

那些在濟州島“失蹤”的泰國人,背後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

随着中國經濟的發展,這些年,漸漸已經沒再聽說什麼大規模的對外偷渡事件。

但是,在将來,随着中國自身經濟發展水準的提升,以及中國自身人口老齡化危機的到來——以後的問題,就不再是中國人往外偷渡,而是外國人往中國偷渡。

在某些地方,比如廣州、義烏,這樣的趨勢已經開始了。

如果将來,印度尼西亞人在海南島集體失聯,越南歌手大量湧入兩廣地區的網紅圈,海灣國家的阿拉伯人在義烏建立規模龐大的“中東城”……

是排斥、打擊、清理,還是開放、接納、甚至主動引進?

中國,最好在那一天來臨前,想好該做什麼打算。

那些在濟州島“失蹤”的泰國人,背後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

這個世界,不會永遠是一個彼此隔絕的世界,人為劃定的邊界不會消失,但是會逐漸被移居的人,飛渡的物,流動的錢,變得越來越模糊。

這個過程,也許不會是線性的,中間會有無數的曲折與反複,甚至會有幾代人的時間,世界會變得更為“純粹”和“脫鈎”,不同國度的人會變得更為彼此敵視。

但是,那終究不是文明的終局。

世界還是會變得融合,緊密,便于往來,難分彼此。很多年以後,當後世的人類在讀到“非法勞工”這樣的名詞,會一頭霧水,就像今天的我們,難以了解“部曲”或“馬穆魯克”是什麼一樣。

終有一日,人類能夠自由、平等地在這片廣袤的大地上栖居。

從世界上任何一座大城市的地鐵站出門,都能看到天南海北的人種,萬裡之外的語言,五花八門的文字,以及四海萬國的美食。

就像,那一年的長安那樣。

這樣的世界,難道不是更美好一些嗎?(編輯:嶽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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