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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蘭電影《傻瓜》(2022)導演托馬斯·瓦希勒夫斯基(Tomasz Wasilewski)訪談

作者:迷影網
波蘭電影《傻瓜》(2022)導演托馬斯·瓦希勒夫斯基(Tomasz Wasilewski)訪談

憑借《愛情合衆國》(United States of Love,2016)獲得柏林銀熊獎的波蘭導演托馬斯·瓦希勒夫斯基(Tomasz Wasilewski)是卡羅維發利國際電影節(Karlovy Vary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的常客,他的新片《傻瓜》(Fools,2022)在本屆電影節的Proxima競賽單元首映。主人公瑪蓮娜是一位六十二歲的婦女,在一家婦産醫院工作,與比她年輕二十歲的伴侶托馬什生活在一個偏遠的海濱小鎮。自從瑪蓮娜決定在他們兩人共同生活的較高價的電梯大廈中照顧她生病的兒子之後,他們既定的生活模式就變得支離破碎了。瑪蓮娜和托馬什可能被社會認為是電影标題所指的 “傻瓜”,他們不尋常的愛情跨越了社會強加的、不可逾越的界限,卻同時是雙向而無私的。是以,他們的痛苦來自于個人選擇和集體規範之間不可調和的沖突。

這是一部很難談論的電影,電影有着讓人不知所措的禁忌主題,對于即使是最無法想象的情欲場景,也毫不猶豫地直言不諱,同時也滿懷同情地看待深陷其中的主角。觀衆觀影的時候也會被扯進他們挖掘出的深淵,不斷猜測、然後自我質疑,隻有在電影的最後才能得到最終的确認。

以《萌動》(In Bloom,2013)和《四月三周兩天》(4 Months, 3 Weeks and 2 Days,2007)而聞名的攝影指導奧列格·穆圖(Oleg Mutu)是在家庭空間中駕馭複雜人類情感和關系的專家。在這裡,他熟練地運用了瑪蓮娜和托馬什住處裡藍色和灰色的冷色調,展開情感激烈震蕩的戲劇性之餘,也維持了冷靜的精準和缜密的排程。沒有任何配樂的陰郁氛圍,對比于海岸邊海鷗大聲的啼叫和人類痛苦的尖叫聲,而從忘記關閉的窗戶闖入較高價的電梯大廈内的自由飛翔的海鷗,則是對瑪蓮娜的兒子不能動彈、失去知覺和接近死亡的一種凄美的提醒。雖然他們一家人窗前的海岸線似乎是無限的,但他們卻被困在自己建造的精神牢房裡。

波蘭電影《傻瓜》(2022)導演托馬斯·瓦希勒夫斯基(Tomasz Wasilewski)訪談

《傻瓜》有個架構式的結構,要一直等到影片的最後,影片的開頭的意義才得以彰顯。這是你在劇本創作階段就已經想到的嗎?你是如何想出這個故事的呢?

這是一個很龐大的主題,也是一個禁忌話題,是以,我意識到需要有足夠的時間讓觀衆了解這些人物,進入他們的生活,也是以決定應該把謎底确切揭曉的時刻推遲到最後。我覺得,禁忌并不是最重要的話題,因為這部電影也是關于母性、互愛,以及成熟女人再次回到作為母親的角色時的孤獨與絕望,所有這些都是在這部電影裡以及我們日常生活中非常強大的、很艱難的情感。我不希望禁忌關系的确認是電影裡的唯一資訊,雖然那是主角瑪蓮娜一個非常重要的時刻。當她有勇氣說出她是誰的時候,對我來說是非常有力量的。

對我來說,由情感導引的結構是最重要的。在開始拍攝這部影片之前,我們進行了一整年的排練。我當時已經寫好了劇本,但在這些排練中,我和我的演員,後來也和攝影師奧列格·穆圖一起,我們一起建立了情感線,并且探索如何講述這個故事。對我來說,兩位主角的關系就是正常的,盡管談論這種關系是如此的困難。即使是現在,從我最初開始制作這部電影之後六年,我仍然很希望有更多的工具可以用來談論這個主題。這個關于母性的話題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我認為這是電影的關鍵所在,瑪蓮娜為了和托馬什在一起而不得不做出這種犧牲。他們從一開始就注定要失敗,無論她做出什麼決定,他們最後都會成為傻瓜,因為他們相信愛情會戰勝一切。

是因為這樣是以标題定為 “傻瓜”嗎?

我認為他們是 “傻瓜”,是因為他們堅信不移。他們并不愚蠢,雖然他們也許是天真的,實際上是我們的社會所創造的生活太過殘酷了。這部電影并不是關于虐待或暴力,因為我所說的是兩個自主決定在一起的成年人,但整個社會都在阻止他們。我意識到自己是社會的一部分,也是傷害他們的人之一,這對我來說是非常令人傷心的。

影片中有非常強烈的肉體之愛,你如何看待情欲在電影裡這樣複雜關系中的呈現?

正如我在我所有其他的電影一般,我以看待關于情感的場景的方式來看待肉體之愛。對我來說,這也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是他們的語言、他們的愛情,這對我來說非常重要。這部電影相比于我之前其他的電影,情欲場景其實是比較少的。在我的生活中,這是一種很自然地表達愛的方式,是以我在電影中也是這樣的。

波蘭電影《傻瓜》(2022)導演托馬斯·瓦希勒夫斯基(Tomasz Wasilewski)訪談

你是如何與攝影指導奧列格·穆圖一起設計電影空間的呢?

我想為瑪蓮娜和托馬什創造的空間是世界的盡頭;我們是自己搭建出電影中每一個場景的,沒有使用任何原先就存在的空間,因為我覺得,需要為他們創造出一個新的世界。他們必須逃到世界的盡頭,盡管無法逃離自己。奧列格和我創造了一個比全景鏡頭更窄的格式,我想給他們很巨大的空間,但同時這個空間也是一個陷阱。盡管你可以看到海灘、沙丘和風,但那裡同時也根本就沒有流動的空氣,雲朵并不移動。即使你擁有所有的空間,也是在一個監獄裡。在瑪蓮娜愛上托馬什的那一刻,無論她在哪裡,她都身處自己搭建的監獄裡。這就是為什麼我設計了他們世界裡平靜的大自然;大自然就是她的情緒,從一開始就不斷地攻擊她。

大自然也以海鷗和海浪的背景聲音強烈地呈現出來。你是如何進行聲音設計的?

聲音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影片中沒有音樂,是以從一開始,我就知道畫中音将會取代音樂的功能,代表瑪蓮娜的情緒。是以,場景設計和聲音設計對這部電影和人物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可以在故事裡加入另外一個層面。

窗戶裡的聲音、地下室裡的聲音、海豹的尖叫聲,以及進入較高價的電梯大廈的鳥兒,都是瑪蓮娜自己在攻擊自己。

電影從瑪蓮娜工作的婦産醫院開始,以一場葬禮結束。電影中有一個場景是瑪蓮娜和湯馬什擡着一張床上樓,然後在另一個場景裡他們擡着同一張床下樓。你是否覺得這部電影有很強的周而複始的元素呢?

當然,這就像一個生命的循環。這是她作為一個母親必須目睹的事情,對她來說是非常痛苦的。我沒有經曆過孩子的死亡,但在想象中覺得一定是超過極限的痛苦,這種痛苦是很難想象的。同時,瑪蓮娜一生都在背負的愧疚感也在那裡。他們把床擡上樓,再擡下樓,對我來說,是人生的一種隐喻。

波蘭電影《傻瓜》(2022)導演托馬斯·瓦希勒夫斯基(Tomasz Wasilewski)訪談

瑪蓮娜在絕望中獨自旋轉、舞動是一個非常有力的場景,那是即興發揮的結果還是排練過的?

在那場戲中,她先是轉了一圈,然後坐下來尖叫,而在劇本中我隻寫了她會轉圈。當我們拍攝這一幕時,幾乎是在電影拍攝的最後幾場戲之一,那時我們對她的性格和情緒已經有了更好的了解。飾演瑪蓮娜的演員多蘿塔·科拉克(Dorota Kolak)在第一次拍攝、旋轉之後,我問她,感覺如何?然後我們發現,她其實完全崩潰了。于是我就建議,如果你旋轉之後尖叫的話,覺得合适嗎?她說,是的,我覺得我必須要尖叫出聲。這一幕其實捕捉到了我們在片場感受到的那一個時刻。

你的電影中的人際關系通常都是非常糾結的,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這種關系最吸引你的是什麼?

對我來說,我不畫任何界限,盡管在我的生活中也是有界限的,但這些都是流動的,并不是非黑即白,而是總是灰色的。我年紀越長,就越意識到口說無憑,我們說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什麼是白的、什麼是黑的,這些都太容易了,都是胡說八道。這就是我們傷害自己和他人的方式,而兩者中間的這個灰色區域是最吸引人的地方。我覺得,說某個人是對或錯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因為事實總是在兩者之間,不可能是嚴格分割開來的。

你來自一個天主教國家,你覺得大家的反應會怎麼様呢?

我非常好奇,我不知道人們會有什麼反應。不僅是在波蘭,而且在其他國家也是,我無法想象大家的反應,隻希望人們能看到處于各自困境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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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學者,影評人以及作者,以及播客節目Reel Chats的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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