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中國古人的“日子”究竟怎麼舒坦地“過”的？具有文人審美意趣的書房陳設又是什麼樣的？在《過日子：中國古人日常生活彩繪圖志》可以一窺其貌。這本書中集合了多部清朝時期中國廣州一帶畫師所繪的外銷畫冊，結合大量傳世文獻，對這些涵蓋衣、食、住、行、樂的百餘幅手繪圖像畫作，進行剖析解讀，以求還原古人豐富有趣的日常生活與風俗習慣。
其中，由晚清中國外銷畫家發呱繪制的《家具陳設畫冊》，全套共四十六幅，内容主要為中式家具，如櫃架、椅凳、桌案、床榻、轎子、燈籠及相關陳設擺件，如屏風、書箱、瓶座、碟架、瓷瓶、杯盤、文房器物等，每幅紙背有手寫英文介紹。書前印有他的商标，寫着“發呱，油畫、水彩畫和玻璃畫家”——當時有不少廣東外銷畫家被稱為“某呱”。将畫家稱之為“畫官”，是一種對職業的尊稱，當時十三行的一些畫家可能也确實有頂戴。
家具是與人們日常生活起居息息相關的重要器具，中國室内家具以木材為主，也用竹材和其他材料，類型豐富，形式多樣，留存至今的家具則以明清時期為主。明清家具大體上可以分為卧具、坐具、起居用具、屏具、存貯用具和其他日用雜具幾類，在發呱的圖冊中均有涉及。本文節選了其中與書房有關的家具。
以下内容經出版方授權節選自《過日子：中國古人日常生活彩繪圖志》，較原文有删節修改。文中所用插圖均來自該書。
《過日子：中國古人日常生活彩繪圖志》，侯印國 著，佚名 繪，台海出版社，2022年7月。
書架
圖中家具是擺滿圖書的書格，也就是書架。中國的書籍和書架随着曆史變化而發展。秦漢以前，文字主要寫在竹簡和木闆上，收藏時捆成一卷。東漢簡冊、帛書、紙書并行，三國以後紙書開始風行。帛書、紙書的形态是卷軸，為了存放取用友善，将其插放在書架中，稱為插架。唐代李泌家富藏書，韓愈詩中雲：“邺侯家多書，插架三萬軸。”隋唐時期雕版印刷開始發展，到宋代，冊頁書籍開始盛行，書籍裝幀方式也以線裝為主。為了保護圖書，往往制作函套，也就是厚闆紙作裡層，外面用布或錦等織物裝裱而成的盒式外套。圖中書架上就有裝在不同顔色的函套中的圖書。
書架伴随着書籍形态的變化而不斷改進，其形态變化多樣，多有各種别出心裁的巧妙設計，材質也多用進階木料，也有竹或其他材質的書架。圖中的書架造型輕盈，分為四層，中間隔以抽屜二具。旁邊的小書架則式樣頗為别緻。明代文震亨在《長物志》中描述了他心目中理想的書架：“書架有大小二式，大者高七尺餘，闊倍之，上設十二格，每格僅可容書十冊，以便檢取；下格不可以置書，以近地卑濕故也。足亦當稍高。小者可置幾上。二格平頭，方木、竹架及朱墨漆者，俱不堪用。”
博古架書桌
這是兼具博古架特征的書桌。博古架是為陳放文玩古物而設計的架子，框内高低錯落形成大小不等的若幹個小格。一般陳設于書房、客廳。清代中期繪畫及版畫中常有描繪。放置在案頭供觀賞的物品擺設叫作清供，主要包括各種盆景、插花、時令水果、奇石、工藝品、古玩、精美文具，等等，可為廳堂、書齋增添生活情趣。
佛手的形狀千姿百态，妙趣橫生，又音諧“福壽”，給人一種吉祥之感，故而是清代文人非常喜歡的一種案頭清供，清初《燕寝怡情圖》中一張條桌上擺放着一大盆佛手，有十多支。晚清著名畫僧虛谷的《清供》四條屏中，便有佛手的一席之地。《紅樓夢》中描寫探春的秋爽齋，就是“左邊紫檀架上放着一個大觀窯的大盤,盤内盛着數十個嬌黃玲珑大佛手”。本圖中也繪有佛手清供。
扇面桌·插屏式座屏
圖中的桌子比較少見，形似扇面，稱為“扇面桌”，大小相當于六方桌的一半。王世襄先生在《明式家具研究》中推測，當使用時可能會将兩張拼成一個六方桌。
扇面桌的旁邊是一架插屏式座屏。屏風是非常古老的家具，在漢代以前，屏風甚至一度是室内的主要裝飾性家具。東漢李尤《屏風銘》雲：“舍則潛避，用則設張。立必端直，處必廉方。雍阏風邪，霧露是抗。奉上蔽下，不失其常。”賦予屏風厚重的文化精神。座屏也叫落地屏風、地屏，是一種單扇落地帶座的屏風，一般比較高大，是古代廳堂内的重要家具，常放置于房間正中，有莊重而穩厚之感。
明清時期，落地屏風制作選材精良，工藝精美，有木雕、嵌石、嵌玉與雕漆等裝飾手法，圖中屏心就鑲嵌了一副繪有墨彩山水的瓷闆畫。文震亨的《長物志》中說：“屏風之制最古，以大理石鑲下座精細者為貴。”明清還有以大理石磨砻的畫面石鑲嵌的落地屏風，山水畫面是大理石的天然紋理，尤為難得，今天在留園等蘇州園林中還能見到。
平頭條桌
明清長桌可以分為條桌與條案。桌與案的差別在于桌角的位置，王世襄先生在《明式家具研究》中把腿足在面闆四角的稱為“桌形結體”，把四足不在四角而在縮進一些位置的稱為“案形結體”，也就是說桌的腿足在面沿四角，而案則是案面兩端向裡收進一些的位置。在日常生活中，也有人把大一些的叫“案”，小一些的叫“桌”。
條桌與條案又分為平頭和翹頭兩種，圖中所繪的就是平頭條桌，束腰，四直腿間設羅鍋枨，直腿内翻馬蹄足，富有立體感。條案上陳設有瓷器、竹器和青銅器。其中最右邊的青銅器叫作“觚”，喇叭形口，細腰，高圈足，原本是酒器。
格架
一個形狀獨特的裝飾性格架，可以用來擺放書籍及各色文玩古物。圖中作為清供的水果是香橼。香橼在宋代就進入了文人生活，南宋周密的《武林舊事》中羅列臨安市售的“小經紀”，其中有“香橼絡兒”“香橼坐子”，所謂香橼絡兒，大約是用絲線将香橼編結以供房間、帳中懸挂。《儒林外史》中說“枕頭邊放着薰籠，床面前一架幾十個香橼結成一個流蘇”，正是類似的做法。以香橼作為清供也是明清風尚，甚至為此出現了專門盛放香橼的香橼盤。
帶椅帔的玫瑰椅與帶桌帏的方桌
圖中是設有椅帔的玫瑰椅和設有桌帏的方桌。方桌上陳設有一柄玉如意和一盆盆景。玉如意是清代常見的陳設，在乾隆時期發展到高峰。乾隆皇帝的詩集中，有《詠和阗玉如意》《詠白玉如意》《題檀玉如意》《題和阗玉如意》等共八十七首，其中一首寫于乾隆四十七年的《詠和阗玉如意》中寫道：“一握玉如意，長盈尺有奇。柄文渾勝畫，首素待題詩。”
明清時期，文人也喜歡将盆景置于幾案，《長物志》說桌上“宜置盆景及古石”。明代高濂的《遵生八箋》中記載，“盆景之尚，天下有五地最盛：南都，蘇、淞二郡，浙之杭州，福之浦城，人多愛之。論值以錢萬計，則其好可知。但盆景以幾桌可置者為佳”，而且在他看來，所有盆栽中以天目松為第一，“如最古雅者，品以天目松為第一，惟杭城有之，高可盈尺，其本如臂，針毛短簇”。圖中所繪的盆景就是一棵松樹。
竹制香幾·六方桌
圖中是竹制的六方桌和香幾。六方桌和六仙桌不同，六仙桌是供六人坐的方桌，有四條桌腿，而六方桌是正六邊形，有六條桌腿。香幾是中國古代生活中用以擺放香爐的家具。宋代趙希鹄的《洞天清錄集》中雲：“明窗淨幾，焚香其中，佳客玉立相映。”
香幾屬于高足家具，有圓形和方形，随着時間推移，它已經失去了原本的功能，被當作花架或陳設架等來使用，便也稱為花幾、花架。
翹頭案
圖中的是一座翹頭案，案面兩端有翹頭，牙條上繪有精緻的金色花紋。因為案面狹窄，是以一般靠牆擺放，用于陳放文玩擺件。根據用途，圖中的桌子也可以叫供桌，供桌是人家為供奉祖先的桌子，擺放壺、杯、盤等祭器。寺廟中也用來擺放香爐、供果等供品。
《紅樓夢》第五十三回描寫賈府祭祀，寫道：“賈敬捧菜至，傳于賈蓉，賈蓉便傳于他媳婦，又傳于鳳姐、尤氏諸人，直傳至供桌前，方傳與王夫人。王夫人傳與賈母，賈母方捧放在桌上。邢夫人在供桌之西，東向立，同賈母供放。”
博古架
一個富有個性的博古架，用于陳設文玩古物。在圖中可以看到瓷制燈盞、青銅小鼎和玉壺春瓶，瓶中插着一杆小小的兵器模型，這種兵器叫作“方天畫戟”，在清代盛行的戲曲中，呂布、薛仁貴等主角就使用這一兵器。
架幾案
這種書桌也可以稱為架幾案，就是在兩個造型和紋飾完全相同的幾座上架上一塊狹長的面闆。案上的陳設中一尊青銅三足小圓鼎頗為引人注目。清代是金石學的鼎盛時期，文士商人争相搜購，使三代彜器等青銅器成為市場上的熱門藏品。蘇州的潘祖蔭和山東的陳介祺是最負盛名的青銅器收藏家。
清式書桌
清代家具和明代家具在造型藝術和風格上有一些差別，圖中的書桌便展現出清式家具的特征：用材厚重，總體尺寸較寬大；裝飾華麗，整體穩重、精緻、豪華、豔麗，和明式家具的樸素、大方、優美、舒适形成鮮明的對比。
書桌上從左到右陳設有太湖石、彜器和插有孔雀扇的石榴瓶。
紅木鼓式繡墩與髹漆方桌
圖中是紅木鼓式繡墩和用于寫作的髹漆方桌。中國家具很早就開始用漆，在戰國、漢代古墓中都出土過帶漆的家具，如河南信陽長台關楚墓出土的漆俎、漆幾，随州曾侯乙墓出土的漆幾，湖南長沙出土的黑漆彩繪長方案等。
以漆塗物的技術叫作“髹漆”，并不止于給家具上漆。明代出現了大陸第一本介紹髹漆技術的專著《髹飾錄》。明清之際，出現了漆工藝人，髹漆技術提高很快，漆器行業開始大盛。當時的漆器制作水準以甯波、福州為冠。
條桌
條桌上陳設了各類文玩古物。最左邊是兩個摞在一起的棋笥，棋笥就是用來裝圍棋的罐子。其右邊是一個形狀較為特殊的玉壺春瓶，這種器型由佛教寺院裡的淨水瓶演變而來，基本形制為撇口、細頸、垂腹、圈足。其右是一個藍色瓷盞，其器型為敞口小足，斜直壁。
中間是一個形狀較為特殊的四足方鼎，上半部分類似簠。其右是瓷制缽盂。其右是英石擺件，英石産于廣東省英德市，其大者可砌積成園庭山景，小者可制成山水盆景置于案幾。最右是一函書籍。
琴桌與琴凳
圖中是一套琴桌，用以放置和演奏古琴。宋徽宗著名的畫作《聽琴圖》中便有類似的家具。古代講究的琴桌會以石為桌面，曹昭在《格古要論》中提到：“琴桌須用維摩樣，高二尺八寸。可容三琴，長過琴一尺許。桌面用郭公磚最佳，瑪瑙石、南陽石、永石尤佳。”
還有以漢代空心磚作為桌面，尤其古雅，而且琴音可在磚内形成共鳴，産生獨特的演奏效果。《長物志》中說當時“以河南鄭州所造古郭公磚，上有方勝及象眼花者以作琴台，取其中空發響”。
原文/侯印國
繪者/佚名
摘編/安也
編輯/羅東
導語部分校對/柳寶慶